第 4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02:10      字数:4740
  直到此时,姐姐的倩影才闪入店内,当然旁边还有那可恶的黄毛小子。姐姐看到我被剪枝所伤,用手捂住了檀口,一副小吃一惊的伊人模样,接着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道:“哎呀,不好意思,失手了,小哥儿,没事吧。”
  “事到没有,就是命快没了。”我调侃道。
  听了我的话,姐姐更加不好意思,俏脸通红,竟使得本来美得无以复加的她,又凭添了几分颜色。旁边的黄毛小子显然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的命本来是快没了,全靠姐姐救了回来。”我想起来作个揖,可是连番的巨变加上体力精力的过渡消耗让我挣扎了几下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用的是一块萦绕淡淡清香的橘红色丝巾。这丝巾是姐姐的,这一想法让我颇为自得,有点陶醉在九霄云雾当中,但是残酷的现实又将我重重摔在入了十八层地狱。
  外面传来了黄毛小子的声音,“我们走吧,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可是毕竟他是我射伤的,等他醒来也不迟嘛。”这是姐姐出谷黄莺般的声音。
  “没有你,他早死了,我看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普通的小二会用马步吗?十有八九是黑吃黑,我们还是追那恶贼吧。”
  “你说他不是好人,你是好人吗?这几天老是欺负我。”
  接着一阵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打情骂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那么清晰,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刻在我的心上,刻得鲜血淋漓,一天之中我有经历了一种全然不同的锥心之痛。
  我不顾疲倦的身体坐了起来,冲到堂外对这两人大喊:“我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姐姐和黄毛小子吃了一惊,还是黄毛小子先反应过来,道:“小哥刚刚失去至亲,心情悲痛,我们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说完便要拉着姐姐往外面走去,这时姐姐却停住脚步支吾道:“小哥有没有看到一个金袍客从这里经过?”
  “他向西走了。”我无力地答道。
  “谢谢,对不起,后会有期。”姐姐抛下这几个礼仪用词,就与黄毛小子骑上马匹而去。‘谢谢,对不起,后会有期。’也许我与姐姐的关系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个程度了。
  走吧!走吧!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会在心里再给你留一丝空间,我要永远忘了你。
  微风吹过,带起缠在脖子上的丝巾的微香。
  × × × × × × × × × × × × × × × × × × × ×
  店里经过数番打斗,狼藉一片,老徐和臭道士身上各盖了一块布,应该是姐姐所为,想起半日之内,大变屡生,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有种什么也不想干的冲动,但是老徐的生前嘱咐声声在耳,即使粉身碎骨也全无不赴死一行的道理。
  想到这里,脑袋也渐渐活络开来。要去杭州,从这里到杭州超过四百里,就算不出意外,沿官道而行也要三四天,况且还有文先生觊觎一旁。说起来文先生到底是哪股势力呢,他来这里已经有十年了,几乎每天都到这里胡吃混喝,我和老徐还以为他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想不到他在这里只是为了监视我们,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被他偷听去多少线报。这次不惜现形出手而且又叫上了自己的同伴,“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到底隐藏了什么惊天之密,老徐说这个消息事关万民福址,文先生一伙行事又处处透着狠毒,这样的线报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既然如此,我如果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是凶多吉少,必须尽快上路。
  我到老徐的房间去找些盘缠,此去杭州是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还算幸运,在老徐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放了不少财物,不论宝钞和铜钱,光是银两就有百两之巨,我将这些银两包成一包缠在腰间,在箱底还发现了一幅卷轴,打开一看,竟是一句诗“西湖歌舞几时休”。
  我不懂什么书法,但是也看得出字写得很好看,肯定不是出自老徐的手,老徐的手除了做菜就是偶尔吃吃小姑娘的豆腐。真是想不到老徐还有此情调,也许真的是我对他关心太少了,想起这些年与老徐相处,总是取多予少,不由十分懊恼。也罢,今日就将此卷轴作为老徐的陪葬物,将这茶寮一同付之一炬,希望老徐在天之灵不会责怪我连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将卷轴平铺于老徐身上,对这遗体叩了九个响头,从怀中取出火石,默念了一句,“老徐,走好。”
  就在这时,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文先生竟然去而复返。想不到他来的这么快,手上的箭伤已经包扎得整整齐齐,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破扇,颇有韵律地摇扇悠闲步入店中,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如果就此束手就擒,一切都将枉然。我一眼瞄见身后不愿处的朴刀,心中已有定计。
  好!就此一博。
  我对着文先生大声喝骂,“姓文的,你还敢过来,狗爪子刚断了一只又来自取其辱,真是不折不扣的狗腿子。”
  文先生丝毫没有动气,“杉哥儿,你不用骗我,我刚才目送金大小姐与那位公子离去,怕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心情低落,故而不辞劳苦拖着伤痛之躯来慰藉你,你怎么能开口伤人呢?”
  我故意怕他发现似的瞟了一眼身后的朴刀,大吼道:“姓文的,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的厉害。”然后转身扑向地上的朴刀,文先生仍然立在原地,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就等我送上门去。好!就是这样,我捡起朴刀之后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向他进攻,反而借着一股冲力继续向店外奔去。文先生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我已在五丈之外了,在往东十丈就是姚江,只要跃入水中,功夫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生死就在这十丈之间。
  我迈开双腿尽力奔跑,九丈,八丈,离姚江越来越近,再回头撇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文先生施展轻功,身形如飞,离我竟然只有半丈之遥。我向后尽力甩出朴刀,希望能阻挡一下文先生,但是显然这对他毫无威胁可言,我甚至已经感到他伸向我肩头的手指。
  一股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心中默喊,“老徐救我!”
  就在此时感觉脑后生风,压力顿时消去。我顾不得什么原因,继续往前飞奔,在离江还有一丈开外奋力一跃,纵身投入江中,入水前的一刻瞥到文先生正手忙脚乱拨去蒙在脸上的一副卷轴,这不是老徐的那幅“西湖歌舞几时休”,可能是风正好将这卷轴吹到文先生的脸上,阻住了文先生的来势,老徐你又救了我一次。念头转过,接着全身已没入江水的包围之中。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四章 盲人摸象
  因为怕文先生在岸边跟随,我尽力往江心游去,然后又往西游出了不知多远,只感觉眼冒金星,四肢酸乏,如果再继续游下去,可能就要在这江中一命呜呼,于是咬了咬牙,向岸边潜去。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的芦苇丛,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向前一倒,沉沉昏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来,已经是月上中天,由着江水冲打着半泡在水中的身子,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人物日改变,举目悲所遇。”想来最能形容我目下的心境,讽刺的是这句诗还是文先生所教。
  我艰难地从芦苇丛中站起身来,经过江水的冲刷,中途还被几块礁石划破了皮肤,加上长时间躺在污泥地里,身上的衣服早就破败不堪,缠在腰间的银两也不知去向,只有两个从厨房顺手塞入怀中的番薯还紧紧贴着身体。
  忽地我募然一惊,发疯似的在怀里摸索,应该还在,一定要在,不会不在的,幸好还在。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丝巾的我心情复杂,为何明知与卿无缘,却还是萦绕心头,犹自执迷不悟呢?“金大小姐”文先生曾经这么说过,原来姐姐姓金。想不到唯一关于姐姐的信息还是得自文先生之口。
  再次将丝巾珍而重之地收入怀里,收拾心情辨清方向向一片矮树林奔去,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到杭州楼外楼完成老徐的遗命。跑了一会,隐约看见前面似有火光,连忙伏下身子,该不是冤家路窄,又碰到那姓文的吧?
  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在林中的一片空地躺了不少人,有老有少,全都神情委顿,面有菜色,他们有的呻吟不止,有的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剩下一具躯壳。
  遇到难民了。我的脑子闪入这个念头。入夏以来浙东连降豪雨,各地洪灾严重,前几天就有不少难民从茶寮前经过陆续往西而行,但都是三三两两,像这样的数百人还真是前所未见,在隐绰诡异的火光下,我怀疑是不是突然走到了炼狱之中。
  我愣了一会神,才恢复思考的能力,其实现在的我从外表看来,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去,混在他们中间倒是躲过文先生追踪的一个好办法,一想到这里,随便找了一颗树,就地睡了下来。
  咦?我靠的这颗树怎么那么奇怪,光溜溜的,没有树皮。难道。。。。。。望着周围的难民,我明白了一切,心里一阵酸楚,他们已经饿得只能啃树皮了。“累累作饿殍,见之心若摧”,嗨!我怎么又念起那姓文的教的东西。
  依靠在树旁,虽然一心想睡上一觉来补充体力。但是老徐、金姐姐的身影来回在脑海中打转,加上不绝于耳的痛苦呻吟声,怎么都不能入睡,就这样躺了半夜,在天刚发白的时候,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难民们没有互相招呼,但都无一例外的向西蹒跚而去。
  “小哥哥,走吧。”一个清脆但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也正挣扎着准备起身。
  “噢”,我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扶住了老婆婆的另一边,小姑娘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我们三人跟着大部队向前方行进,无意间回头发现林中还有很多人没有起来,他们很可能已经永远也起不来了。
  一路上,四面八方的难民越聚越多,等行到余姚地界,队伍已经蜿蜒了好几里,不见首尾,放眼望去可谓满目疮痍,这样一来混迹其中,虽然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可能十天也倒不了杭州。
  忽然队伍发生了骚动,人群隐有欢呼声传来,我虽然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手上还扶着老婆婆,也不可能挤到前面一探究竟。说起来,扶着老婆婆也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但是无论是老婆婆还是小姑娘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排除自己长得太猥琐的可能性,他们祖孙俩都不愿意和我说话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释只有她们已经饥肠辘辘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真是人间惨剧。
  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寺庙外,只见这座小庙外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人群围着不知什么东西怪呼不已,隐隐在空气中还飘来一股怪味。
  “野菜粥,是野菜粥!”半个时辰没说过一句话的小姑娘发出了一阵欢呼,但是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又没有了那股高兴劲,的确凭她和她奶奶是不可能挤进去分到粥的。小姑娘把求助的目光飘向了我。
  看着接近疯狂的难民,我也是一筹莫展,好几个试图挤进去的大个都被推了出来,有些不慎跌倒的可怜人还被众人踩踏于乱脚之下。倒是有一个猥琐的老化子在人群中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忙的不亦乐乎,好像已经喝到了好几回粥,末了还躺在附近的空地上舒坦的拍起了撑得圆滚滚而又脏兮兮的肚子。
  罢了,就男人一回吧。我捋起袖子准备冲进去给祖孙俩弄上一碗粥。
  “阿弥陀佛。”这时一声佛号在我身后响起,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眉慈目善的中年僧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面容清翟,神采奕奕,想不到一座小庙有此人物。我正待说些什么,只见他佛袖一抖,手便向我伸来。难道是文先生一伙的?我下意识的想要退避开去,但是大和尚的手像有磁力一般,自己的手不由自主递了上去。“完了”,我脸上露出悲愤神情,正要破口大骂,大和尚已然放开了我,手中多了两个软呼呼的东西,张手一看,竟是两个馒头。
  大和尚向我一点头,“施主,快些分于你的妹妹与奶奶吃吧。”
  这时小姑娘目光灼灼的望着我,眼中既喜且忧,可能是怕我拿了馒头顾自而去。我洒然一笑,将两个馒头塞入小姑娘手中,“吃吧,别让人看见了。”小姑娘感激看我一眼,背转身子与她奶奶分吃起来。我将并不庞大的身躯挡在这对祖孙前面,这时谁手中有两个馒头无异于怀璧其罪。
  我向大和尚感激地点了一下头,“大师真菩萨。”
  和尚闻言笑道:“施主过谦,只要人人常怀慈悲之心,人人皆可成佛。”
  “我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