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孤独半圆      更新:2021-02-17 02:04      字数:4888
  李玉琪道:“我说过,他的名留下来了,后传世世代代没人不知道有位……”
  金玉环淡然一笑道:“后世人人皆知年羹尧,也人人皆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李爷高智大慧,难道说比一般人还不如?像李爷这等奇才,有大智慧,怀惊世绝学,正应该为我炎黄世胄……”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金老板,我记得戏词里常有这么几句,良禽择木而牺,智者择主而事,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是高人……”
  “的确。”金玉环微一点头道:“戏词里的确常见这几句,可是李爷,不管怎么说一个人不能忘本的,更不能卖身事仇,认贼作父。”
  李玉琪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淡然笑道:“金老板不必再说了,我只有一句话,人各有志。”
  金玉环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李爷是不愿……”
  李玉琪道:“我还想反过来劝劝金老板几位呢!”
  金玉环摇头说道:“我几个此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此心只为驱逐满虏,还我神州,那是不可能的,李爷。”
  李玉琪淡谈一笑道:“金老板,这不正是人各有志么,我不勉强几位,也情知勉强不得,金老板又何必勉强我,明知不可为而为……”
  金玉环脸色一整,道:“那么你我之间这……李爷做什么打算?”
  李玉琪心里如刀割,脸上却一付慨然神色,道:“错由我铸成,只要金老板愿意,我……”
  金玉环微一摇头,道:“我可以告诉李爷,本来我对李爷一见倾心,不克自拔,难以自持,那铸成之错我也有一半责任,只要李爷点个头,我这辈子就是李爷您的人,可是那要李爷点头,否则我不能舍弃自己的立场,立场跟李爷让我做抉择的话,我只有选择前者……”
  李玉琪道:“金老板,同样地,对你,我有婚娶之心,可是要让我改变自己的志向,改变自己的心意,我只有横心咬牙,宁可愧疚一辈子说一声抱歉……”
  金玉环道:“既然这样,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站了起来,道:“李爷,我一颗真心,一片诚恳,奈何李爷铁石心肠,执迷不悟,当初你我好聚,今夜你我好散,错过今夜,明天碰面,我也只有忍痛硬起心肠……”
  头一低,转身出了忠烈祠。
  李玉琪没动,也没说话,他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远去,唇边掠过一阵轻微抽搐,但旋即,他扬眉,挺胸,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金玉环回到了“住处”,郝殿臣、韩君实却在灯下相谈,唯独不见她那位亲哥哥金少楼。
  金玉环进堂屋,郝殿臣坐着没动,韩君实站起来说了声:“你来了,四妹。”
  金玉环没说话,默默地坐在她那张椅子上,坐定,她抬跟望向郝殿臣,开口问道:“大哥打算怎么做?”
  郝殿臣道:“四妹跟他谈的情形……”
  金玉环道:“大哥别管那么多,只告诉我打算怎么做?”
  郝殿臣道:“四妹,我明白你的心意……”
  金玉环道:“大哥,我刚说过,别管那么多。”
  郝殿臣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说,我打算公私交逼,假他们之手除了他。”
  金玉环道:“大哥这何所指?”
  郝殿臣道:“尽快地杀那两个,找出九龙冠的藏处把它弄到手,只要咱们能把这二人一物弄到手,我不信他那条命还能保得住?”
  金玉环道:“那么大哥这私……”
  郝殿臣垂下了目光,迟疑了一下之后才道:“四妹下了那高明的一着,有这一着已经够让那褚凤栖痛心的了。”
  金玉环脸红了一红,道:“大哥是打算把这件事透露给她?”
  郝殿臣摇头说道:“目前恐怕不大容易,不过,他自己知道,我相信他今后只有死了对褚凤栖那条心。”
  金玉环扬了扬眉道:“好,就这么办。”
  郝殿臣浓眉一耸,道:“这么说你跟他没谈成?”
  金玉环道:“他名利之心很重,满脑子荣华富贵。”
  韩君实皱眉说道:“他怎么会是这种人,看上去不像……”
  金玉环道:“二哥,人不可貌相。”
  韩君实摇摇头:“可惜了。”
  郝殿臣看了看金玉环道:“四妹,你可要多考虑,你知道我的脾气,事一经决定便绝无更改,再说这件事到时也不容更改。”
  金玉环垂下了目光,道:“大哥,我只知道大局为重,公而忘私,这也是当年三位老人家的教诲。”
  “那好!”郝殿臣抬了抬手道:“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去吧。”
  金玉环坐着没动,道:“大哥,我心里始终存着个疑问。”
  郝殿臣道:“什么,四妹?”
  金玉环道:“他怎么知道咱们这趟到这儿来的目的?”
  “对了。”韩君实一点头,一巴掌落在腿上,道:“我心里也老这么嘀咕,这件事只有咱们四个知道,连三位老人家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郝殿臣为人稳得很,他沉吟了一下,道:“以四妹看呢?”
  金玉环道:“我怀疑他是咱们这个圈儿里的人,至少他跟咱们扯得上点儿渊源。”
  “不,不,不。”韩君实大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咱们这个圈里怎么会有这种人,哪一位会教出这种徒弟来?”
  金玉环道:“那可难说,二哥,夫子门下还有那种良莠不齐的呢!”
  郝殿臣道:“四妹没听你二哥说么,这件事连三位老人家都不知道。四妹要是凭这一点怀疑他是咱们这个圈儿里的人……”
  “还有,大哥,”金玉环道:“我知道凭这一点不够,而且也太以牵强,可是,大哥,当世之中一眼能看破咱们来历的不多,当世之中比三位老人家教出来的徒弟还强的更少。”
  郝殿臣两眼微睁,一点头道:“嗯,这说法倒近多了,听你这一说我心里也……”
  韩君实道:“我不信咱们这个圈儿里会出这种人,杀了我我都不信。”
  郝殿臣像没听见,沉吟着说道:“四妹说得好,夫子门上都良莠不齐,的确,咱们这圈儿里的人不少,几位老人家收的徒弟一多,难免良莠不齐……”
  目光一凝,望着金玉环道:“以四妹看该怎么办?”
  金玉环道:“要以我看,我认为该禀知三位老人家一声,让三位老人家知道一下,三位老人家该有主张。”
  郝殿臣点了点头,没说话。
  韩君实道:“大哥真预备这么做?”
  郝殿臣道:“二弟另有什么高见?”
  韩君实道:“那倒不是,只是眼前……”
  金玉环道:“那并不冲突,咱们可以一边照计划行事,一边飞报三位老人家,反正咱们不打算留他,现在他执迷不悟,名利熏心把祖宗都忘了,留下来总是个大祸害,将来拿门规处置他也好,假他们之手除他也好,他总是个死。”韩君实没再说话。
  郝殿臣道:“这件事就照四妹的意思办,明天一早我就放一只鸽子回去,时候不早了,二弟跟四妹都歇着去吧。”韩君实站了起来。
  金玉环道:“大哥,他呢?”
  郝殿臣道:“谁?”
  金玉环道:“少楼。”
  郝殿臣道:“他比我跟你二哥早回来了一步,留了句话又出去了……”
  金玉环道:“留了句话又出去了?他上哪儿去了?”
  郝殿臣道:“不知道,他没说他有事,一会儿就回来,让咱们别等他。”
  金玉环扬了眉,道:“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韩君实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三弟就是这种性子,改不过来。”
  金玉环两眼一睁道:“我找他去。”她站了起来。
  郝殿臣抬手一拦道:“你知道上哪儿去了?”
  金玉环道:“反正出不了北京城这个圈儿。”
  郝殿臣摇头说道:“我不许,四妹,万一出点差错,那只是他一个,你这一走说不定就是两个。”金玉环檀口一张,要说话。
  郝殿臣紧跟着又是一句:“四妹,大局为重,咱们来了四个,别让事办不成四个都陷在这儿。”
  金玉环脸色变了一变,突然跺了脚:“他活该,等他回来我非跟他吵一架不可。”拧身进了屋。
  郝殿臣没吭气,两眼望着堂屋外的夜色,脸上的神色有点凝重。
  一条颀长人影轻捷无比地掠进了一个广大深沉的院子里,这广大深沉的院子里到处黝黑一片,只有东边面廊下一间精舍里还亮着灯,在昏暗的月色下显得十分寂静。
  这颀长人影脚刚沾地,那间灯光外透的精舍里立即传出了一个清朗话声:“哪位朋友屈驾枉顾?”
  那颀长人影当即答道:“您想过有谁这么大胆。”
  精舍里那清朗话声“哦”地一声道:“是你,是嘛,别人谁敢这样进我这王府,进来吧!”
  精舍门很快地开了,灯光一泻而出,当门而立的是荣亲王玉珠,他仍是白天那身装束,院子里站的是李玉琪,他迈步走了过去。
  近前他微一欠身道:“又来吵您了。”
  荣亲王玉珠道:“那你就别来了,我又没派轿接你去。”
  笑着把李玉琪拉了进去,掩上了门,他凝目问道:“你把鲍天怎样了,怎么处置的?”
  李玉琪道:“陶然亭您去过么?”
  荣亲王玉珠道:“去过,怎么?”
  李玉琪道:“那儿有一片沼泽。”
  荣亲王玉珠眉锋一皱,招了招手道:“坐,咱爷儿俩坐下聊。”
  李玉琪坐下了,眼一扫荣亲王那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叠公文,李玉琪故意问道:“灯下夜读,您干什么这么用功?”
  荣亲王玉珠笑道:“心畹整天价唠叨我深夜不睡,怎么,你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岂不闻展卷有益,活到老学到老。”
  李玉琪道:“您只挂个虚名,又没什么事儿,干么不白天看?”
  荣亲王玉珠笑道:“别的不说,就拿你这位不速之客来说吧,我要是早上了床,岂不被你惊断了好梦?你可知道,晚睡自有晚睡的好处,你听听,四野无声,声唯在树间,这夜色又多美,还有比这时候看书更好的时候么。”
  李玉琪笑笑说道:“您要这么说,我就不敢置辩了……”
  “行了,”荣亲王玉珠笑道:“咱爷儿俩别打哈哈别闲扯了,你这么晚到我这儿来,必然有什么要紧事儿,是什么事儿,说吧?”
  李玉琪敛去了笑容,道:“我来禀知您一件事,也来证实一件事。”
  荣亲王“哦”地一声诧异地道:“你来告诉我什么事,又来证实什么事?”
  李玉琪目光一凝,道:“请您先告诉我,您是不是经常到北诲琼华岛去。”
  荣亲王玉珠脸色一变,旋即恢复平静,摇头说道:“厉害,不是经常,一十月也不过三五回。”
  李玉琪道:“您干什么去了?”
  荣亲王玉珠道:“你既然知道其一,还用问其二么?……”
  抬手往书桌上一指,道:“那儿有一叠公文,全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你可以看看去。”
  李玉琪坐着没动,吸了一口气,道:“玉珠叔,您可得小心提防,他们要行刺,一个是您,另一个是您那位未来的东床佳婿。”
  荣亲王玉珠一怔,哦了一声,旋即笑道:“怎么说,他们要刺我?这可真叫大水冲到了龙王庙,就为我一个月三五回到北海去调教那一百个宫廷好手?”
  李玉琪摇头说道:“还有别的理由。”
  荣亲王玉珠道:“你没告诉他们我是谁?”
  李玉琪摇头说道:“没有,您大概也不愿意让他们知道?”
  荣亲王玉珠一点头道:“你说着了,老神仙有我这么一个徒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老神仙这个徒弟又回到京里来当上了和硕亲王这件事,知道的人更少,我是不愿意让人知道,那对他们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
  李玉琪道:“玉珠叔,玉琪要直说—句,我相信老神仙不会愿意让您把他的绝学传给沾个官字的任何一人?”
  荣亲王玉珠道:“信我,玉琪,我教他们的没一招是老神仙的绝学,因为宫里并不知道我是老神仙的传人。”
  李玉琪道:“真的么,玉珠叔?”
  荣亲王玉珠道:“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玉珠叔?”
  李玉琪道:“那倒不是,我也不敢,只是您明智,既然他们不知道您是老神仙的传人,他们便没理由找上您,您以为然否?”
  荣亲王玉珠呆了一呆,道:“也许在他们眼里,德家的人所学不错,在这个圈儿可以称得上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