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7 02:04      字数:4784
  做的目的何在。
  稍顷,他们再次跌进第三层云海。羽警烛抓住时机,撕下一片云团,垫在自己身下,顺势一倒,躺在云团上。
  见此情形,空雨花和虚子莹才恍然大悟,明白羽警烛适才那句话的意思,于是也跟着分别躺倒在脚下的云团上。他俩身下的云团把云层撞出两个口子,这两个口子原来的云雾自然就黏连在云团的底部,因此云团的厚度加大了。
  现在,三个人都躺在云团上,不停地坠落,再相继撞破四层云雾,厚度也相应增加,然后经过了一长段距离,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三个云团摔在地上,没有反弹,倒是三人深深陷进云团。空雨花和虚子莹两人身下的云团开始只有两丈,而撞破五层云雾后,云团就有十二丈厚了。
  他俩很幸运,跌进云团的深度差不多恰好就是十二丈,在云团上反覆弹了几次后,最后总算没有跌伤,运气不错。
  而羽警烛身下的云团因为少了一层云雾,厚度只有十丈,他的体重和空、虚二人相差不多,十丈厚的云团不能完全消除他的下坠之力,于是他从云团里掉出去,把地面砸出一个两尺来深的坑。
  幸好地面完全是泥土,他除了感觉骨头似乎都散了,浑身酸痛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不妥了。若是摔在石头上,那说不定就送掉性命了。
  羽警烛把身子从坑里拔出,摇摇晃晃站起来,揉揉身子,“幸运得很,大家都没事。”
  虚子莹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这颗心似乎还在天上,没有回到身上来。”
  “这样摔都摔不死,我们的命真贱啊。”空雨花东张西望,眼神异常茫然,“羽先生,这是什么地方啊?”
  羽警烛环顾四周,看见东边数十步之外有条大路,当即大喜道:“巧了,这条大道正好直通铁焰城。”
  ~第五十章记忆片段~
  空雨花道:“刚才我还在想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虚楼主却半路撒手,把我们丢到这里,可真不够意思。现在看来,他把我们送上康庄大道,好歹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虚子莹不悦,“我父亲已经去了,肉身先变成木头,最终化作泥土,留在鬼啸森林,可以说是葬身异乡,你还在这里疯言疯语,太过分了!”
  “虚姑娘责怪得极是,今后我会尽量注意,做个厚道的人与人为善的人。”空雨花话锋一转,“羽先生,此地距铁焰城还有多远?”
  “此地很陌生,羽某也不知道与铁焰城尚有多少距离,反正顺着这条路就可到达目的地。”
  此地是丘陵地带,有一些起伏的小山峦,稀稀疏疏生长着知名或者不知名的灌木。
  道路从东南伸向西北,蜿蜒穿过灌木丛。云团摔在地上后,地面就像海绵,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云团吸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三人都踏在结实的泥土上,悬着的心也早已放下。他们上了大路,向西北方走去。据羽警烛说,铁焰城就在大路的尽头。
  道路不是很宽,大约三尺。路面非石非土,泛着青绿色的光,上面还有茸茸细草。
  细草生长得特别浓密、整齐,仿佛有人修剪过,与道路之外地面上的野草迥然不同。细草如丝,长约三寸,大概因为很少受车马行人的践踏,所以显得异常蓬勃,煞有生机。
  空雨花立刻发现道路的与众不同,“铁焰城果然财力雄厚,连城外的道路都修得如此漂亮。”
  “这更像是一条藤蔓,而不是道路。”虚子莹打了个比方。
  “名家子弟,见识果然高明一些。”羽警烛说,言下之意就是说空雨花这样的乡下少年终究是孤陋寡闻了,“虚姑娘说对了,被我们踩在脚下的不是道路,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嘉荣藤!”
  “这明明是路,怎么是藤了?死物与活物的区别我还是晓得的。若照你们这种指鹿为马的说法,那么铁焰城也不是城池,而是这棵藤蔓上结的果子!”空雨花很不以为然。
  羽警烛道:“还真让你瞎猜中了,铁焰城就是嘉荣藤结的果子。而且,嘉荣藤结的果子不只铁焰城,还有金炜城、银熠城和铜烽城,即所谓的金银铜铁,同气连枝。
  ”
  空雨花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于是,羽警烛便把嘉荣藤与金炜城、银熠城、铜烽城、铁焰城之间的关系说了一遍。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空雨花连连称奇,突然笑了,“既然铁焰城是嘉荣藤结的果子,倘若谁要对付它,只需割断嘉荣藤,铁焰城岂不立刻断了生机了?”
  羽警烛说:“你在担心我们无法阻止殷拿云?你多虑了。一来殷拿云和那些怪族未必知道嘉荣藤的秘密,二来嘉荣藤已有数百年历史,却从未听说过有谁在这上面做文章的,铁焰城肯定已采取了防范措施,否则断不敢放任嘉荣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脚下嘉荣藤上的细草散发出一阵阵清香,一些小虫子大概受到香味的引诱,懒洋洋地飞来飞去,发出蜂鸣似的嗡嗡声。三人走过的时候,部分虫子飞起来,围着他们打转,个别虫子甚至还直冲而来碰撞他们,似乎充满敌意。
  三、两只虫子跟随虚子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不胜其烦,用手驱赶着,“莫非这些虫子就是铁焰城采取的防范措施?”
  正这样说着,羽警烛“哎哟”叫了一声,被虫子螫了一下。“我正在想如何把快速走完这后半程路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为羽某排忧解难了。”右手一招,道路边上六七丈远的一棵灌木连根拔起,飞落到他脚下。
  灌木一丈来高,枝桠密密实实,就像一个大大的毛球。他几脚踩下去,毛球状的灌木就成了扇面状。然后抽出最细长的一根枝条来,一端连在灌木的根部,另一端弯成钩子,挂在那只螫了他的虫子的身上。
  “这就有劳你载我到铁焰城去。”
  虚子莹说:“羽先生把虫子当马骡马使啊?”
  羽警烛说:“虫子虽然个头小了点,不过有羽某当面督促,牠应该会使出浑身的力气,拉着我们飞快赶往铁焰城。”
  “这不就是雪橇吗?”空雨花说。
  “雪橇是在雪上滑行,这个是在草地上滑行,本质上是一样的。”羽警烛说。
  三个人上了这棵扇形灌木,羽警烛喝声“驾”,右手食指在空中挥了一下,发出鞭子抽动时的清脆响声。
  虫子拍打着翅膀,奋力拉动车灌木,在嘉荣藤上滑行起来。
  “只听说过螳臂当车,没见过蚊蚋拉车。这个虫子在拚老命,真是难为牠了。也许只有在羽先生和嘉荣藤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奇迹。”空雨花心里还对羽警烛那句“名家子弟”有些耿耿于怀,“虚姑娘出自红泥虚家,乃名家子弟,比我自然有见识多了,对此一定丝毫不惊奇。”
  “什么见识不见识的!我也是从父亲的记忆里获知嘉荣藤的神奇之处的。”
  羽警烛不失时机地问:“令尊到底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句话触到虚子莹的痛处,其神情顿时黯淡下来。
  回到红泥沟已经三天,虚粲蜃还是没有勇气进入蜃中楼。
  在月光下,雪月湖湖面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那是一张死人一样的脸孔,甚至比他曾经吃过的那些死人更灰白,更没有生气。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肠胃一阵翻滚,好不难受,却只能干呕一阵,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现在,他是一个以腐肉为食的人,浑身臭气,他不愿意把死亡的气息带进蜃中楼,更不愿意以这副恐怖的模样出现在家人面前。
  他后悔到了极点,当初实在不应该跟随炫天岚去寻找梦幻之泉。在红泥沟,这么多年都没有梦,一家人不也过得好好的吗?因为却不过炫天岚的情面,抛下了妻小,走上这不堪回首的寻梦之旅,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说起来,都是炫天岚给害的。
  按理说,他应该对炫天岚恨之入骨。可是,无论这一路上发生什么事,炫天岚都丝毫没有强迫过他,把所有错怪罪到他头上,似乎也没什么道理。因此,他不晓得自己应该对炫天岚采取什么态度,最后的选择是离开寻梦队。
  从侵天雪原下来,他直奔红泥沟。一路上路途遥远,他足足行了几个月。有了侵天雪原那非人的经历,他再也吃不下任何新鲜东西,而只能以腐肉为食。
  无论是死人,还是其他生灵的尸体,只要他找得到,他都狼吞虎咽地吃,胃口奇大,一顿几乎能吃下半头牛的死尸。每次进餐之后,他的肚子都胀得像孕妇似的。
  然后是肠胃剧烈的蠕动,恶心、呕吐,直到把吞下去的腐肉吐出大半为止。他不想吃腐肉,可是饥饿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死尸。他不想吃那么多,可是一旦开始了,就没法停下来。
  呕吐的感觉很不好,他也不想呕吐,但每次吃过腐肉之后,他都要哇哇大吐一场,直吐得两眼金星乱闪才罢休。
  经过鬼啸森林时,那里除了风灵和怪族,再无别的生灵。他找不到可以充饥的死尸腐肉,饿得晕倒了。那时,他甚至想就这样放弃,饿死算了,免得再受那些煎熬。
  可到底还是放不下妻儿,于是挣扎着继续朝红泥沟走。
  挣扎七天之后,他终于走出鬼啸森林,在外面找到一头猴子的尸体。猴子很小,填不饱他的肚皮,但对于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来说,却是救命的美食。
  又是一阵狼吞虎咽,又是一阵剧烈的恶心呕吐,几乎完全又吐出来了。不过还算好,他好歹又有一丝力气赶路了。
  离开鬼啸森林越远,各种死尸越多,他的食物也就越充足,再也不必空腹赶路了。
  但在鬼啸森林之后后的路途上,他不时感觉到昏昏欲睡,神思恍惚。有时明明好端端走着,突然就失去了意识,等到醒转,发现自己离开了原来走的那条道,而且离得非常之遥远,以他的脚程来算,大概得走三四天。
  有时,他会发现自己重复地走在某一段路上,重复两、三次还算好的,最糟糕的一次居然重复了九次。
  也许,这只是他的幻觉,事实上他既没有远离走着的道路,也没有重复地走某一段路。他猜想,大概是自己的神经在鬼啸森林的七天里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当然,也有可能是长时间吃腐肉造成的。
  直到他回到红泥沟,进入蜃中楼,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才发现怪族侵入了自己的身子。如果不是侵天雪原的经历还纠缠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如果不是恰好在鬼啸森林饥肠膘膘,怪族们就绝无可乘之机。
  当时他还不明白怪族究竟为何随他来到蜃中楼,只是觉得他们肯定没安好心,于是趁清醒时在蜃中楼的篱笆上施了法术,准备找个机会把怪族一网打尽。
  但事态的发展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回到红泥沟已经三天,白天不便现身,夜晚才敢悄悄进入蜃中楼。以他的身手,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
  事实上,蜃中楼里也只剩妻子和一对儿女了。起初他不免觉得奇怪,那些下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当初他还反覆叮嘱妻子要好好看顾家里,结果蜃中楼变成这个模样!
  后来他明白,妻子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浇注蜡像上去了,所以疏于对楼中事务的管理。
  对于浇注蜡像,虚粲蜃一向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与其沉溺于这种奇巧淫技,还不如泡一壶好茶,睡在躺椅上,看日头从红泥沟东升西沉。
  不过,他还是比较尊敬妻子的爱好,毕竟她是来自白蜡危家,从小就浸淫于蜡像制作中,要让她一下子远离蜡像,也不可能,所以也还能容忍。而妻子也看得出他的心思,尽量克制住自己,少去接触那些劳什子。
  现在,妻子制作了成千上万的蜡像,各种物事应有尽有,有人物、有牲畜、有飞禽走兽,甚至连很多房屋家具、花草树木都是用蜡做成的,难怪没有了仆役们的打理,园子里还那么井井有条,原来都是一些假货,不会随季节的变化而或枯或荣。
  而蜡像中最多的还是人物,更准确一点说,是虚粲蜃的蜡像。白蜡危家塑造任何蜡像都唯妙唯肖。
  在这之前,他不允许妻子给家人制作蜡像。活人有蜡像,挺晦气的。而现在,自己不仅有了蜡像,而且多得不计其数。他当然清楚,妻子一定是太过思念自己,所以才制作了这些蜡像。不过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蜡像,他总觉得别扭。与它们相比,面容苍白的他倒更像是蜡像了。
  面容苍白的不仅仅是他,妻子的面容也苍白如纸,儿子的脸色也是如此,只有女儿还保留着年轻女子那份红润。
  他不知道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莫非他们也像自己,以腐肉为食?怀疑到这个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