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2-20 04:26      字数:4836
  星汇,你以为他真能把这一切都忘记吗?而这样真的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五月间,江浩月他们突然收到了一个字条,“今日午时到城东悦宾楼,史相国有辽国贵宾到。”署名是“杰”。
  这字条不知是从何处而来,问遍家仆竟然不得而知。纸质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江浩月沉吟了片刻,不管字条上的话是不是真的都值得一试。然而,果然是真的。史府的一名门客,在悦宾楼的雅阁中和一名辽人在秘密商谈。
  过四日,字条不期而至,告知他相国密造武器。
  再七日,他得到了与史国安有牵连的官员名单。
  不是不想查明这个“杰”究竟是谁,只是他行事太过隐秘,根本无迹可寻。江浩月安抚住急于行动的李国与宁紫涧,不动声色默默收集着证据,等待时机。
  江浩月不停地忙碌着,不停地消瘦着。短短几个月里,当年的意气风发,已炼成了成熟内敛。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从那样的笑容中,却让人轻易地找到了落寞。
  李国拍着他的肩,“三弟呀,恨不了她,就忘了她吧。”
  江浩月用依然如同流水一般清澈的目光望着他,半晌无语,然后一笑。看着这样的笑容,李国痛楚得难以言喻。
  对等待中的人来说,时间过得总是特别慢,尽管如此还是到了八月。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大事。
  隐王被立为太子。飞将军宁烈边关大捷,收复了边城,却不知为何改投隐王门下。六月间君渐离加封连威将军,已聚集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兵权。
  八月十九,“杰”又传信来,附上天机八卦楼的地图,让他们到八卦楼中取史国安与辽主的来往信件与私藏的龙袍。是一击成功的良机,还是一步步引人入网的陷阱?
  “我要去。”江浩月坚定地说。事情已到了关键的时刻,就算是陷阱也应一试,若再裹足不前,史国安就很有可能会得逞。
  “三弟,你先前劝我要先沉住气,现在那个‘杰’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你就这么相信他?”李国担心地说。
  “只能一试了。”江浩月目光沉着而坚定,“要是错过机会,让史国安得逞了,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如我带几个人去。”宁紫涧说道,“三哥有官位在身,要是失手太可惜了。”
  “你不能去,你有什么闪失宁庄主怎么办?再说也不能多带人去,人多容易暴露目标,我带上四个人去就行了。”
  李国怒道:“你情愿同外人去,也不愿和兄弟去?你不用说了,你看这图上的机关,那么凶险的地方,若不是我们三个一起带人去,你也不用去了。”
  江浩月望着他们激动的脸,知道他们决无妥协的可能,眼眶有些发热,“是我不对,我们三兄弟一起去。”
  夜闯天机八卦楼顺利到了诡异的地步,“金、木、水、火、土”五关闯过,他们三人和带来的两名侍卫,身上不过受了些轻伤,竟然完全没有惊动相国府的守卫。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才会如此顺利?进楼之后却发现,就算是武功再高强的人,要是没有图上详尽的说明,也很有可能命丧于此。
  按图上说顶楼上布的是八卦阵,而守阵的是东方敌那边的第一高手流云。宁紫涧曾经同此人交过手,知道此人武功在他们三人之上,而且他又在阵中操纵,要过此阵又不惊动府中的守卫可以说是决无可能。可是流云看到他们居然没有动手,冷冷望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飘飘然从他们身边走下楼去。
  宁紫涧正要去追,江浩月一把拉住他,“三哥,他要是去叫侍卫——”
  江浩月沉声说:“八卦阵变幻多端,他若想示警根本不必出阵。他不战而退,说明无心与我们为敌。”
  李国按图小心地走到阵中,从暗格中取出了字条中说的那个木盒,惊讶地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上当了?!这若是那个“杰”诱他们来的计策,进楼就可以对付他们,为何一定要引他们上楼?然而不管如何,这里都不是久留之地。他们正要下楼,突然流云去而复返,“那个人让我告诉你们,扳动阵上死门上的红色机关,然后进一楼地底的秘道。”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冷笑了一声,用冰冷的嗓音接着说:“这是她的话,是不是想害你们我不知道,你们可以不听。你们要是现在出府,倒是可以来去自由。”
  已然走到这一步,与其为保全性命无功而返,倒不如冒险一试。江浩月见众人的神情也都是这么说的,走进死门,毅然扳动了机关。再回身流云已不见踪影,于是快步赶到楼下,一楼的地底果然出现了一条地道。地道深而长,弓身走了许久,眼前突然光明一片,这地底竟然出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
  这房间空无一人,大理石铺地,吊挂着长明灯,布置得和相国府上的客厅一模一样。只是房间的四面都有信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在这房间里翻找,除了金银财物,一无所获。
  正南方的信道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正走过来。众人警戒地握好武器。来人穿着他们熟悉的白衣,有着他们熟悉的面容。
  “是你?沐飞卿。”李国厉声说道。
  “信和龙袍不在此处,我带你们去找。”她淡淡地说。
  “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我就是那个给你们写宁条的人。”
  李国依旧严厉地说:“是你?若是你,你在字条上不是说信在楼上吗,为什么又把我们引下来?流云是东方敌的人,为什么会帮你?再说就算那个‘杰’是你那又如何?你诱我们来,又想为史国安再立上一功吗?”
  自己所做的事情的确引人怀疑,可是在他这样愤怒怀疑的目光下,还是有了伤心的感觉,“我离间了东方敌和史国安,史国安为防不测,今晚刚刚把东西移了下来。”
  “你不是想说背叛我们是假的,是为了帮我们吧。”李国还要说话。
  江浩月开口了:“在什么地方?”
  沐飞卿一怔,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
  江浩月望着她的脸,平静地说:“你只要说,我便信。”明明只是几个月不见,他何时变得如此耀眼?若说他原来是沉静清澈的溪流,现在就该形容成包容万川的大海了。只是让他成长的,是痛苦,她给他带来的痛苦。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依然有着这么澄清的眼睛,依然能这样自然地把生命交到她的手中。
  “跟我来。”沐飞卿走向她来时的那条信道。
  江浩月没有犹豫举步跟了了去,李国在后面拉住他,“我去吧。”
  江浩月一笑,轻轻拂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信道很宽,町并排走过两辆马车,看来史国安早有夺位之心。沐飞卿走在前面,轻得好像是不沾地一般。她来到一个长明灯的座下取下灯,“按下这个灯座。”
  江浩月依言按下装饰成兽头的灯座,下面的墙面上拱起一块四方石块。沐飞卿伸手抽出石面上的暗格,取出一封信递给他,“再把这石块向左按下去。”接近地面的地方出现了一块更大的石块,那里面是一件龙袍,“龙袍先不要动它,等你奏明皇上带人来查抄时再找出来。我先带你们出去。”
  “那你呢?”
  “我先留下来,要是我走了会打草惊蛇,白白辛苦一场了。”什么也来不及说了,只是凝望着对方,却像是经过了万语千言。
  史国安为人狡诈狠毒,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她是受了多少的苦才得到史国安的信任,他并不清楚,只是来自自己用生命冒险去保护的人的愤恨这一项,就已不是那么容易忍受的。此时已知道真相,怎么还忍心让她留在这里?江浩月拉起她冰冷的纤手,“我们一起出去。”
  知道他的不舍,她望着他一笑,挣开他的手,“这不只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已经牺牲得太多,若不能成功——”
  “三哥,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宁紫涧在外面担心地叫道。
  的确不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关系的也不只是他们二人的生死。江浩月克制着想抛下一切带她离开的念头,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体内。忍着像从身体中抽出自己的骨头一样的痛说:“你答应我,一定要等我来。”
  “是呀,我答应过你再有什么危险,等你来救我。”她只是笑着,笑得如一朵透明的花。
  经过南面一条更细的秘道,走了近半个时辰,再出去时竟然到了郊外的后山。外面停着几匹马,想必是沐飞卿事先为他们准备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谈,只是飞快催动马匹。谁都知道此时沐飞卿在史府中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江浩月回府取了证据就直接赶到隐王府,隐王连夜带他觐见了皇上。
  叛国谋反向来是帝王家的大忌,皇上大怒,查抄史府的圣旨马上就下了下来。赶到史府时,史国安还没有睡,看着他早有准备的神色,江浩月的心猛然一下凉了下来。他已经知情了吗?
  秘道中的龙袍果然不见了踪影。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他绝对还来不及处理,龙袍应该还在这里。江浩月尽力平静了一下狂跳的心,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地上靠近墙边的地方,还有些未曾烧尽的灰烬。烧了它?刚才看见的龙袍是金线织就的,不可能烧得太干净。他走回大厅,发现西面的信道放下了用巨石做的门,“里面是什么?”
  史国安知道已经没有了逃脱的侥幸,长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不是最后关头冒出的这个沐飞卿,我的千秋大业——”他忽然狂笑起来,“这里面是什么?是我的半件龙袍和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只是你们可能是见不到她了,我封死了两边的洞口,还有——她不被落石打死,也已经闷死了吧。她真是个人物呀,要不是最后她来抢这半件龙袍,老夫还真没怀疑到她。唉,我到地府中,再和她好好斗上一斗吧。”说完徒然倒地,服毒身亡。
  江浩月不去看他,脸色惨白,眼睛却像是要冒出火来,“快撬开这扇门。”不会这样的,老天不会这样残酷,马上就可以摆脱危险了,马上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老天不会在这个时候,夺走她。
  门终于打开了,里面满是碎石,这里面却遍寻不见沐飞卿的身影。靠近后山出口的地方,发现了半件沾着血迹的龙袍。
  “没有找到她,说明她还活着。”宁紫涧抓住拿着龙袍的江浩月,不住颤抖大声说。
  江浩月一向的镇定消失得无影尤踪,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没事,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江浩月坚信着,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二百名士兵在后山找到天色发白,她却像是凭空消失了的一样。江浩月的心被这一夜冰冷的风,吹得越来越绝望。
  “该去皇上那里复命了。”宁紫涧不得不说,“我来找,三哥你先去吧。”
  隐王赶到,看到这个情形走上前,“我去吧。”说着准备接过江浩月一直握在手里的龙袍。
  江浩月并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好像不明白隐王要做什么。
  “我要把证物呈给皇上。”
  “证物?”
  “嗯?”
  江浩月抬起头来,清明的眼睛此时一片模糊,“为什么要呈给皇上?这是她的血。”
  “三哥!”宁紫涧望着他可怕的脸色,此时大哥在就好了,“三哥你别这样,她一定还活着。”
  隐王按住他的肩膀,沉沉地说:“这是她的血,你要让她的血白流吗?”江浩月一惊,隐王趁势从他手中抽出那半件龙袍,“你不要让她失望,让我们失望。”
  事情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依然没有她的消息。开始瞒着的小雅,终究还是知道了消息。她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流尽了,这几年来都没有好好流过的泪水。宁紫涧整天陪着她,想尽办法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
  “她当然不会死。她在乱军丛中没有死、被东方敌追杀了两年没有死、锦云山的悬崖下没有死、相国府上没有死,现在又怎么会死?”开始安慰自己的口气,说到最后竟有了愤恨的感觉,“她聪明吗?她最傻,真傻,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像她从不会痛一样。她不会痛?她不说就是不痛吗?若是她死了,我一生也不会原谅让她去冒险的你们。”
  众人愧疚地低下头,此时心里难过得不下于用刀子在心里划。江浩月见到小雅的眼泪反而冷静下来,好像失踪的沐飞卿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他只是负责找寻而已。白天他还好像很正常,只是一刻也不肯休息地处理史国安的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