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7 01:51      字数:4774
  或者,他只是想尽快结束工作之谈,继续他的沾花惹草。
  秦淮目光灼灼,盯着那兰,显然没有认为自己有任何失礼之处:“其实海满天是在和我耍花枪,谁不知道他推书如反掌,从来用不着走那些正式渠道,这个书市,那个书展,都只是他的借口。他只是想让我尽快写完,他尽快赚到钱……应该说是我们尽快赚到钱,然后尽快进入下一个赚钱周期。所以他让你来做所谓的写作助理,其实是来催稿。”
  那兰心中再叹,面上继续保持微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能帮你些什么?请你尽管吩咐,查资料、键入手稿,我都可以立刻开始。”
  “带泳装了吗?”
  “什么?”那兰以为自己像秦淮小说里的很多角色一样,有了幻听。
  “泳装……你既然每天跑通勤到湖心岛来,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这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我知道一个绝佳的游泳去处,目前还没什么人知道……”颠覆一下孟子老先生的话,秦淮有种不知耻而后勇的精神。
  “海总和我谈工作条件时没提到过这条福利,游泳的事就免了吧。您再想想,有没有和写作《一蓑烟雨锁命湖咒》相关的工作我可以直接帮助的?”那兰暗暗感谢着在监狱采访中得来的经验教训和增厚的脸皮,依旧保持着镇静。
  “有,当然有,午餐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谈。”秦淮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微闭双眼,旗帜鲜明地表示出对工作的“兴趣”,“午餐谈不完,咱们晚餐接着谈。”
  “海总应该和你说过,我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十点到下午三点半。”
  “如果我付加班费呢?”
  “如果你相信钱真的可以买到一切。”
  客厅里一片沉寂,空调低频的哼鸣轻易霸占了所有空间。方文东说有事要去江京,早已离开,连个打圆场的都没有。
  那兰知道,仅凭那句话,她就成功地炒了自己的鱿鱼。她远非不懂世故,她没有辜负心理学的锤炼,但此刻,她不在乎得罪这位“雇主”。迁就和忍让或许可以让你的周围四季如春,但绝非解决矛盾的上策。尤其,对眼前这位狂妄而自命风流的所谓“一线作家”,理论上应该避之唯恐不及。
  秦淮忽然从茶几上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央视的经济频道。“这基本上是我电视消费的唯一频道,看来看去,好像钱真的可以买到一切。”他的语调淡淡,即便有愠怒,也裹了起来。
  他的手机响起,铃声也是钢琴曲,肖邦的《悲伤练习曲》。附庸风雅,故作多愁善感,进一步符合秦淮的特征。
  秦淮没有回避,打来电话的是海满天。秦淮一口一个“我会善待她”,那兰毛骨悚然,再度和监狱采访的日子做起对比。
  “瞧,他还怕我虐待你,其实一直是我在被你痛批。”秦淮放下电话后说。
  “关于书稿,海总叮嘱我,一定要让我知道具体的进展……”
  “刚才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看来,你真的是来……”秦淮爱打断别人说话的毛病并没有消失。
  “催稿的,”那兰下定决心图穷匕见。“电话里、email里,你对海总都是含糊其辞,到底书稿写了十万字,还是根本没有动笔,没有人知道。”
  秦淮站起身,一声长叹:“海满天不愿自己死缠烂打,所以派美女做他鹰犬,逼我就范。跟我到书房来吧,我让你看进度。不过,我就范了,你也要就饭……你美得像不食人间烟火,总不能真的连午饭都不吃吧。”
  那兰皱眉,抬头看墙上挂钟:“可是,现在才十点半!”
  经过极尽开发,公寓楼、别墅楼栉比鳞次,湖心岛也超不过千户人家,却有多家餐馆。“螺居”是家海鲜特色的小馆,也是秦淮的最爱。他执意请那兰吃“工作餐”,“寥寥”四菜一羹,龙虾鲜贝已在其中。
  “你刚才不是对海鲜没意见吗,怎么还眉头紧锁?或者,你压根儿就不会笑?”秦淮调侃着。
  那兰没有舒展双眉,心里想着“无聊”二字,应付说:“我们见面时,你没开口前,我笑过。”
  “那种公事公办、敷衍的微笑,不能算。”
  “既然说到公事……”
  “现在是用餐时间,可以不谈公事。”
  那兰皱眉,继续说:“整整半年,你在媒体上宣传说‘呕心沥血’、‘世纪大作’的小说,只完成了一个引子,五千个字……”来饭馆前,那兰已经读完了秦淮新作完成的部分,一个明朝人探宝的小故事和几具尸体被发现,仅此而已。她觉得秦淮是在开玩笑。
  “两个引子,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秦淮居然斗胆“纠正”她。
  “整整半年,你一共完成了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平均每天三十个字不到,看来精品巨著的诞生,比摩崖石刻还难。”
  “悬疑小说,构思和研究要花很多心血,和你们写论文差不多。”
  “其实写多慢都没关系,我完全同意精品需要慢慢打磨,我担心的只是,照这个进度,别说在三个月内完稿,就是再多给你半年,也难赶上预定的进度。”那兰还有没说出来的话:如果你同时还要和宁雨欣这样的女孩纠结,更无望。
  秦淮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温不火,只是执着地盯着那兰:“你可以回去问海满天,我这个人说话是不是一言九鼎?我答应过的交稿期,有没有误过?”
  海满天的确说起过,秦淮虽然写稿拖拉,却从没有真正误过哪怕只是口头上承诺的期限。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海满天嗅出,秦淮可能真的在写作中遇到了麻烦,停滞难前,才会派那兰前去“助理”。
  “海总知道你说话从来都算数的……你是说你一定能在三个月内交稿?其实宽容一两个月没太大问题。”
  “十月初交稿,就按草约上写的。”
  “海总可不想勉强你……”
  “你不相信我能按时交稿?”
  “不是不相信,你有口碑,质量的保证,相信你不会敷衍的。”赶进度忽略质量,是现在写手的通病,没人可以免俗。
  “你还是不信?”
  “怎么看时间都是紧了些。”
  秦淮似乎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引来了餐馆里好几个女孩的目光,那兰忽然深深同情起宁雨欣。他身体微微前倾,离那兰更近了些,说:“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食言,哪怕有千万个借口,不能按时交稿,算我输,你这就可以开条件;但如果我能按时交稿,而且保证质量,按你们海总的话说,经得起市场考验,让他推书推的有面子,就算我赢。”
  “我不爱打赌,不会开条件。”那兰能感觉出秦淮在打着什么主意。
  “开条件都不会?如果你赢,比如说,你可以把那辆宝马开走,做你的香车。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第一我嫌宝马的档次不够,不是保时捷;第二我今后的生活就是在江大校园,一介学生,没必要开车,也养不起车。第一条是开玩笑,第二条是认真的。”
  秦淮又靠回椅背:“我已经告诉你我的赌注,难道不想听听,如果我赢了,条件是什么?”
  “我更想听听你接下去的写作计划。”
  “如果我赢了,”秦淮看来是完全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如果你输了,其实也很简单,陪我吃一次晚饭就可以。”
  那兰想说:“你可以继续幻想。”但嘴上说:“哇,我好向往,可惜,我还是对打赌没有兴趣。”
  秦淮显然是个不愿轻易放弃的人,尤其对女生:“其实这也谈不上打赌,不过是对我出色完稿的一种促动……”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铃声又是一首钢琴曲,但和上午听见的那首大不相同,那兰以前听过这个曲子,不算太熟悉,一时想不起标题,其实只需要个小小提示……
  可惜秦淮很快接通了,没有更多的线索。只听秦淮不停地问:“哪位?”但另一端似乎良久不语。秦淮终于嘟囔了一声“无聊”,正要挂断,脸色突然大变。
  那兰很明确地认出来,秦淮脸上,那神色的名字,叫恐惧。
  秦淮陡然站起身,环顾整个餐馆,随即冲出门,在门外四下张望。
  那兰静静地跟出门,听到秦淮冷冷地对着手机说:“如果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或者你,或者我,迟早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刻,那兰更愿意相信秦淮是在对着手机听写小说。毕竟,那句话,不像从常人嘴里说出,太刻板,太小说气,太不可思议。太恐怖。
  她静静地退回座位,忽然觉得“螺居”的空调开得有些过冷。
  那兰离岛上摆渡的时候,那人还在情不自禁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节。
  那人忽然有种冲动,想拯救这个年轻美好的生命,因为如果他无动于衷,那兰生命的摆渡就会很快搁浅。
  这真的不能怪我,那人想。谁让你自告奋勇地成为了炮灰,你难道真的没听说过,一见秦淮误终身?
  第一天的工作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见钟情?有没有让他拜倒在你的裙下?
  有没有闻到死亡的气息?
  第三章 陶子曰
  天黑之前,有空调的图书馆是最佳去处。夕阳西下后,那兰在食堂吃过晚餐,才回到宿舍。
  一个月前,那兰经系部特批,提前搬进了11层的江京大学研究生宿舍楼。她和陶子共用的宿舍在七楼,除了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贴墙壁橱外,没有太多可周旋的空间。这些天陶子回天津看望父母,下周才会返校。那兰留守,日子清静平淡,将毕业设计的论文改成期刊格式,只等导师阅后首肯,就可寄出。
  她进门后第一件事,是去看望书桌下笼子里的小仓鼠。小仓鼠是谷伊扬送她的生日礼物,刚来时还只是个宝宝。半年已过,陶子总结出,那兰和小仓鼠已经情深难断,而当初和她情深难断的谷伊扬却已远在天边。
  当然,陶子总说,其实“天边”并不远,首都北京而已,坐上“和谐号”,打个盹的工夫就能拉近实体的距离,所谓的“远”,只是两心的隔阂。至今那兰看见小仓鼠,时不时仍会想起谷伊扬,情来如山倒,情去如抽丝。
  说到陶子,那兰的手机就响了,陶子的电话。
  “看到你留言了,说终于找到了份白领的工,详情如下。”陶子的声音有些哑,一定没少了和高中同学喝酒。“详情如下”是陶子说“具体谈谈吧”的特殊讲法。
  那兰说:“先别急着问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调子听过没有?钢琴曲,我觉得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她哼了一遍秦淮手机铃声的曲调。
  仿佛嫌霸王花的“臭名”不够昭著,仿佛存心要曲高和寡,她和陶子大二时就一起迷上古典音乐,更是给本系本班的男生致命一击。
  当然,谷伊扬除外。
  可恶的谷伊扬,你就在前海后海昆明湖里泡着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那兰又哼了一遍,陶子说:“听过听过,可是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等等,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萨蒂的……”
  那兰缺的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提示,她立刻想了起来:“《古怪美人》!”
  “第一乐章。”陶子也记起来。
  “可恶!”那兰恨恨地说。
  “怎么了?”
  那兰说:“说来话长。”
  “长话长说吧,别忘了现在是暑假,我有的是时间。”
  那兰说:“这首曲子,是秦淮的手机铃声。”
  “那又怎么样?等等,秦淮?你是说那个秦淮?”
  “我不知道你还认识几个秦淮,我说的这个就是一位比较畅销的写手,悬疑加言情、言情加悬疑的那个。我的新工作就是给他做助理。”
  陶子尖叫一声:“天哪,你终于被和谐了!恭喜恭喜,知道美女助理的‘内涵’吗?”那兰可以想象陶子从床上跳起来的样子。
  “当然知道,很多目光和会心的笑容给我上过这堂课了。其实我很冤,我不过是个催稿的而已,出版商雇的我,广告贴到宿舍楼里、贴到系办、贴到我的邮箱里,就差贴到我的QQ上。”
  “出版商选了你做美女黑手党?你不会没听说这位秦淮的口碑吧?”
  “不需要是花痴也知道,人见人爱的集邮作家。”
  “这还是好听的,‘文坛陈冠希’听上去怎么样?他的八卦汇集起来,也可以出本言情悬疑了。猜猜他的粉丝在网上怎么称呼自己?”
  “勤奋?淮粉?”
  “情丝。”
  那兰啧啧:“物以类聚,肉麻的人自有肉麻的粉丝。”
  陶子笑道:“听上去你好像对秦公子不敢恭维,让我猜猜,他是不是特别名不符实?他的长相谈吐,是不是特别猥琐,以前登出来的所有帅哥照都是PS过的,对不对?”
  那兰说:“你很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