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9      字数:2965
  弘历正百口莫辩时,却有一位女子为他解了围,她便是他的嫡福晋富察墨心。
  她一袭简单的橘红色百褶宫装,寻常的平云发髻上只插了些简单的珠花,初看却是不乍眼,若仔细看,也端庄大方,得体有礼。后来,他才知道,额娘本就想让他们先见见,未想到事情倒是巧。
  自从冯佳氏身怀有孕后,宫中更是传言不断,皇上只好忍痛割爱,杖毙了冯佳氏,此事过后,弘历的心头便有了一颗朱砂,得不到的东西才最完美,她便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那时弘历常常自责冯佳氏的死与自己有关,墨心便百般安慰,她要比他大上几岁,这让弘历有着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在她的面前就像一个毫无伪装的孩子,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爱墨心,很有安全感的爱。
  后来,府中的女子越来越多,就像是御花园中千奇百怪的名花异草,让他应接不暇,可只要回到墨心这里,他便身心舒畅。
  他第一次痛彻心扉是因为小格格的早殇,那时,他看见一向坚强的墨心被击倒了,他的心突然很痛,纵使她再端庄淑静,再温婉和善,也不过是一个女子,想着她曾给他带来的无尽欢颜,他发誓会更疼爱这个女子。
  可谁料到,世间竟然有这样一个女子闯入了他们本来和睦的世界,皇阿玛下旨赐婚,他不能抗旨不尊,想罢府里不过添了双筷子和碗,亦无所谓多一人少一人。
  这个女子叫乌拉那拉静娴,她时而调皮,时而端静,时而聪慧,时而蠢笨,让人捉摸不透,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弘历没有想到,她有着“凤舞九天”“母仪天下”的命格,当羽箭射来的那一刻,他的确在思考,她的存在会威胁到墨心,也只有那么一瞬,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怎么忍心她从此消失?可还是晚了一步。
  弘历看着这个女子在府中摸爬滚打,她与墨心不同,她的倔强会让他烦恼,生气,甚至大发雷霆,可她却给了旁人没有给过他的感觉,爱便是个中滋味,就这么一瞬间,他觉得对过去的某些东西正发生着变化,虽然这么想,但弘历的心却一直纠结着,他一直认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却可以宠爱很多人,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把静娴划分到了宠爱的牢笼中。
  他宠爱陆徽音和魏婉依是因为她们都有着如冯佳氏的一点朱砂,墨心懂他,便让人安排妥当,也许是为了满足他的占有欲,或许真的是作为皇后的职责,他虽然从墨心的眼中看出点点不舍,但理所当然还是占了上风,那时,她突然就想知道静娴的心里会不会难受?
  他猜不透这个女子的心,可自己却先失了方寸,那次木兰围场狩猎,她被刺客带走,弘轩毫不犹豫的相救,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也就是那一夜,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彻夜未眠。
  弘历一直在权衡,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自己是在故意压抑对静娴的感情,只因当时墨心先入为主,墨心死了,他才懂得,他爱墨心,是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一种习惯的依赖,而他却更爱静娴,那个带给他悲欢离合不同滋味的女人。
  她的倔强,他的好强,让他们错过了太多次,就当他正准备好好爱一场的时候,她却早已恋上了别人,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爱上自己的弟弟?他曾想派人暗杀弘轩,未想到大金川战役中,他却意外亡故,起初,他的确不信,派人四处查探,这个弟弟要比他优秀太多,他每每在他面前竟都有一丝自卑。
  事情还没查出头绪,白莲教却意外闯入皇宫,死伤百余人,却只有他的皇后被劫走,这不得不让人起疑心,当面对那具腐烂不堪的尸体时,他竟然有些想笑,这一切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弘历曾记得静娴喜爱江南,他暗中派人查遍了江南各处各地的大街小巷,可一无所获,他几乎要承认事实时,却意外收到了消息。他派人马不停蹄的奔往此地,却早已人去楼空,他正想引蛇出洞时,顺福却揭发了这个消息,更让她吃惊的是,派出去的人称令贵妃也在调查此事,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直到看见顺福拿出的圣旨,他才怒不可挡,细细想来,是她告诉他皇后溺水前曾遇到静娴,是她一次次的劝阻,他才没有派人去景山接静娴,他或多或少的话语,都让他们之间的隔膜越来越大,原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时隔十年,她为了弘轩而相求与他,他多想大声质问:“你是朕的女人?”可这无疑不辱骂着自己的尊严,他怎么能放过他们呢?
  他派人暗中追杀他们的孩子,直至回禀的人说他们掉落了悬崖他才肯善罢甘休,可他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定会恨他入骨。
  桃花幽幽开枝头,当织锦来养心殿求他去坤宁宫时,他摆了下架子,次日才悠悠走去,他并不知她已经病的这么严重,大怒之下严惩了所有隐瞒实情的奴才,他再一次有了背后发凉的感觉,满腔的肺腑之话却无处诉说,只见静娴紧紧绷住的双唇吃力开合:“我求你两件事情。”
  弘历忽然觉得自己真正像个王者,她说他求他,她很少有求他的时候,他急忙点了点头。
  “放了永璂,放了我。”她叫了一辈子的“臣妾”,竟然在今天换做了“我”。
  弘历听后,只是木然望着静娴,她昏黄的眼珠好似历经人世沧桑,凝起的眉毛深深在额头堆积了几条纹络,岁月还是如此冷血,它不惜一切带走了她的绝世容颜,也带走了她毫无转圜的心。
  “你这是跟朕断绝关系?”他的心被悄无声息的撕裂,彻骨的疼痛肆虐蔓延到了全身,他余光看见织锦捧着一个盒子走来,猛地打开,一条垂丝海棠的链子和四份由妃子升为皇后的金册金宝,她全部都还给了他。
  弘历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身体竟然有些发抖。他一声不响的看着静娴,世间最绝情的话便是她这一句:“生亦不同寝,死亦不同穴。”
  他咬的牙关生疼,脸色涨红,背后是紧紧攥拳颤抖的手,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成了多余。他只想问一句:“朕只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虚弱中的静娴缓缓扯了下唇,慢慢的取出了鲤鱼玉佩,有气无力的说:“从第一刻起。”
  弘历想起静娴询问她玉佩时的神色,突然恍然大悟,他原本以为是弘轩介入了他们之间,顷刻间,他反而成了他们的介入者,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过程无论如何坎坷,最后你都会遇到你所遇的那个人,这便叫命中注定。
  弘历觉得自己很可悲,一个帝王顷刻如一个乞丐般一贫如洗,他身体空荡荡的游离在殿中,思绪混乱的周旋在他们之间,他趁自己还没有晕倒之前,带着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怒气冲冲走出了坤宁宫。
  这样的一转身,果真成了一辈子。当他听到她殡天的消息时,有一瞬间的呆若木鸡,他难得的成全了她最后的遗言,只身一人驰骋在林中,如一道疾风呼啸而过,努力压抑了多时的泪水终于从他红红的眼眶中落下,她永远都不知道,他曾为她流下了尊贵的帝王泪。
  有那么一刻,弘历多希望,一睁开眼睛,她便持一绺墨发摩挲在他鼻尖,他坏笑着给她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他们都有一份放不下的尊严与骄傲,于是……只能渐行渐远。
  谁都不知道,木兰围猎时他谎称龙体违和,而是偷偷跑回了紫禁城,只是不想错过见她的最后一面,他偷偷的望着棺椁中的佳人,朱钗朝衣,宛如第一次封妃时的样子,情之一物,穿肠蚀骨,他用匕首在棺椁内部刻下了几个小字,“爱妻静娴”。
  遥遥望着繁花盛开的沁秀园,早已成了他的习惯,直到多年后,他似乎还可以想起她震惊刹那后的芳颜,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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