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9      字数:4824
  “还未相见,王爷又怎知她不是你倾尽一生所爱之人呢?”
  弘轩抿唇,深陷的唇角似窝着蜜般甜美,他扭头看了眼静娴乌溜溜的眼睛,又是一笑。静娴眨巴眨巴纤长的睫毛,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他眼底的欲语还休的样子,似乎又隐约猜出些什么。
  几日后,听织锦说,福建闽县等多地发生风潮灾,弘轩亲自请命去安抚流民。静娴总认为他是故意躲开这门亲事,竟然弘轩不在京城,皇上与皇太后索性也作罢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静娴从养心殿走出时,听见永琏在背着这首诗。小小的娃儿,只懂得死记硬背,但却不知其中滋味儿。看着面前的永琏,静娴想着永璋也该长大了,回到殿中,她让织锦将自己亲自缝制的小袄送去钟粹宫,又顺便让落微将貂皮的暖手筒给沁雪送去。
  落微面色犹豫了下,旋即说道:“不如奴婢将这夹袄送去钟粹宫,路过沁秀园也可折几支青梅供主子赏玩。”
  “本宫是怕你笨嘴拙舌反而惹恼了柔儿。”
  “主子放心吧,姑娘跟在主子身旁这么久,早就耳濡目染了,娘娘的才情咱们也是学到了一星半点。”织锦婉转说道,忙将夹袄递给了落微,自己则捧着暖手筒,待看到静娴微微一点头,两人才走了出去。
  织锦去了翊坤宫后便在元华门等着落微,见落微讪讪的抱着包裹走回来,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句:“纯妃还是未收下?”
  落微瘪嘴,两片薄唇抿成了一字型,一阵冷风吹过,她紧了紧领口,生气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真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昔日主子如此待她,未想到她气性如此大。”
  “主子与纯妃位份平等,更何况纯妃还有三阿哥,现下别说主子了,就是看见贵妃,纯妃也是冷冷的,看来上次一事,的确是惹恼了她。”织锦接过落微怀里的包裹,小声说:“待会回宫,不可瞎说,别又惹主子伤心。”
  落微点了下头,不语。
  静娴看着落微有些委屈的面庞,又看着织锦手中的包裹,早已是意料之中,她生涩一笑,让织锦放回了老地方,那一箱小孩子的衣服都是静娴亲手缝制,每当被柔儿拒绝时,她便放在了箱底,现下已经是满满一箱子了。
  织锦支开了落微,添了壶新的安神茶,“贵妃看见主子缝制的暖手筒很是喜欢呢。”
  静娴低眉一笑,望着落微出门后,才不解问道:“落微何时竟与贵妃如此疏离了?”
  织锦眼中一滞,知道骗不过静娴,便如实奉告了,“自打上次子乔师父来过,姑娘便不似往日走动于翊坤宫了,不过,奴婢想着,姑娘的心思并无恶意,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都是卑微的,更何况她要天天面对着子乔师父的心上人,贵妃这样完美之人,旁人见了都自惭形秽,何况姑娘呢。”
  “唉,本宫总希望她可以找个门当户对之人,奈何她眼界太高,师父这样的男子若真心待一人,哪怕山无棱,天地合,他也会追随不相负。她这样便是往火坑里跳呢。”
  “世上的痴男怨女何其多,主子亦是懂得,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
  昏黄的烛火轻颤,地板上投着两人的影子,静娴举起茶杯踟蹰道:“她自小便跟随在本宫身边,本宫真不忍她孤独终老,哪怕嫁给一个随从侍卫,两人举案齐眉,平安终老,难道不好吗?若非本宫嫁给皇上,她的人生怕也会好些吧。”
  “命里有时总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跟了主子便是奴婢们的命,主子若好,奴婢们便好。”
  花瓶中的梅花雪白重瓣,只是花的萼片为绿色,这是极其珍贵的绿萼,现下被移植在沁秀园,她心里重复着“沁秀园”,便想起皇上说的那句话“春季可看桃花芬芳,夏季可看栀子白如霜,秋季便看菊花出彩,冬季便闻青梅漫天香”。是的,她要做那份稀有的珍贵。
  静娴冲织锦一笑,仿若漫天飘散的花瓣,甜滋滋的万里飘香。
  空旷的殿内冷清清的,即使放了几个火盆,每每刺绣时也会冻得纤手冰凉,庆贵人淡然的缝好最后一针,一朵菊花傲然盛开,清净高洁如男子般沉静内敛。
  “主子,皇上今日宣了王爷进宫。”雨筝本不想告诉庆贵人,但看着她每日心心念念的样子,心中的确不忍。
  庆贵人面露喜色,猝然站起,如一片宁静的白云不安搅动着一汪湛蓝。她将刚刚绣好的钱袋别在腰间,紧了紧身上的星漫云湖锦裘,忙向通往养心殿的夹道走去。
  第55章 (五十四)相见时难别亦难
  清冷的天色泛着灰蒙蒙的惨淡,庆贵人双手掩在暖手筒里,在顺华门不安的等待,少顷,只见一位男子着了一件银灰色貂裘越走越近,庆贵人眼中一酸,一汪清泪欲要涌出,她硬生生又憋了回去,那红艳的娇唇有些发抖。
  那是哪一年了,表姐染病,是他亲自去府邸接她过来照看,她掀起帘子的一刹那,差些与他撞了个满怀,他自然的双手扶着她的柳腰,待两人缓过神时,都满脸羞红,在府中时,他待她是极好的,不只因表姐的身份为福晋,而是因为两人常常吟诗作画,倒似知音般相投。
  她本以为这份依恋会转为日后的相恋,未想到宴会一舞将此全部改变,她看着弘昼眼中的不舍和怜惜,终于明白了身在皇家的无奈。
  庆贵人食指点了点眼角渗出的泪,看着面前的他,仍似往日般嫣然一笑:“表姐近来可好?王爷近来可好?”
  弘昼看着雨筝和贴身随从向旁退了一步,便温柔说道:“甚好,你……。”他想了一想,该叫她“贵人”,但又不忍心将她完美的笑容吹散,便继续说:“你可好?”
  清冷的寒风吹着她的鬓发,月华白的锦裘毛轻柔的抚着她的玉颈,她缓缓从腰间取出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钱袋,小心的看了下寂静的宫道,便递到他面前。
  弘昼瞥见钱袋上绣着一朵黄菊,先是一怔,旋即触了下她的手,那饱含浓情的声音似一块火炭般烙在她的心房,“我懂。”
  弘昼记得那年金秋十月,他看着满园的菊花去赞赏其品行高洁,而她却冷不丁的读了一首《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以菊花寓相思,她的独特见解,领他耳目一新。
  弘昼熟络的将钱袋系在腰间,日日相见,宛如见卿。
  人世间总有那么一种情,不受距离牵绊,不受时空限制,他住在离她最近的心房,或许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但能感觉到“因为有你,所以心跳。”
  几位妃嫔正在长春宫无事闲聊,便见庆贵人缓缓而来,她俯身请安后脱下月华白的锦裘,双手冻得有些麻木,刚端起茶杯,手中一个不稳,茶水便倾洒出了一些。
  “庆贵人无事吧?”皇后紧张问道。
  庆贵人用绢帕擦拭着染湿的袖口,袖口的衔接处有一小朵菊花微微然盛开,她忙摇了摇头,回道:“臣妾无事。”
  嘉贵人冷眼旁观,抿了下鬓发,听皇后对庆贵人幽幽开口:“小格格可还是哭闹?”
  “近些日子好些了,只是常常吐奶。”
  “这倒无妨,本宫记得和敬小时也常常这样。小格格打娘胎里出来体质便极弱,本宫将秀贵人安置在咸福宫便希望庆贵人多照看着些,若有事也可及时禀报本宫。”
  庆贵人恭敬的应了一声。
  嘉嫔披着红艳艳的滴血杜鹃锦裘,一抹刺目的血红映在纯白的世界显得格外妖娆,她从长春宫走出后便对一旁的聘竹说:“陈太医的医术究竟怎样?她为本宫把了这么多年的平安脉,竟不知本宫因何不孕?”
  “陈太医的确是医术高明,娘娘莫急,且看贵妃医术精湛,不也是医者不自医吗?”
  嘉嫔冷笑一声,转弯后刚巧碰上荣亲王走来,寒风卷起他的衣角,嘉嫔见他行礼,也是颔首一笑,但看见一抹刺眼的金黄,便面色一怔,旋即恢复平静,两人寒暄几句后,各自走开。
  嘉嫔唇角轻蔑的上扬,自言自语:“这真是一场好戏。”
  每年腊八不过齐聚一堂寒暄客套,除夕之夜便更是索然无味,直至快到正月十五时,宫内才结起了盏盏花式宫灯,这倒生了几分热闹。
  静娴刚想寻了一件貂裘出外走走,便见小信子火急火燎的跑进院内,他在殿门口打了个千,急促的呼吸在唇边绽放着一缕呵气,“主子,府中命人来传,说是夫人身染重病。”
  静娴神色一怔,如遭雷电击中,她全身僵硬了几秒钟,忙问:“现下如何了?”
  “大人只是说……夫人在睡梦中日日喊着主子,若是可以……还请主子写封家书,让夫人安心。”
  静娴的心里七上八下,她知若不是情况紧急,阿玛是断断不会让自己知晓的。她脑中嗡嗡作响,想着额娘卧病在榻,自己不能膝前服侍,她连呼吸都痛的难忍,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她沉了口气,便急步向外奔去。
  落微与织锦忙在后面追赶。
  弘历正打算出去看看宫灯,还未走出去,便见吴书来着急忙慌的通传:“皇上,娴妃娘娘求见。”
  弘历疑惑望着吴书来神色怪异,便坐下点点头。
  静娴迈入殿内便“噗通”一声跪地,她的面容闪着晶莹的泪花,原本娇丽绯红的容颜竟被寒风吹得有些红肿,她断断续续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从未看到静娴这般痛哭,他一愣,忙起身上前扶起她,他温柔的手掌拂去她面上刚流进嘴角的泪,心疼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静娴抽泣了一口气,颤抖吐出:“府中……传话,说是……说是额娘重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妾不能……承欢膝下,现下额娘重病亦……不能探望,实是不孝,臣妾求皇上……”
  “你要出宫?”弘历打断她的话说道。
  静娴不语,直直望着弘历蹙起的剑眉,她想听着他的答案,即使是徒劳无功,也好过不去争取。
  弘历心里反复挣扎,他看着昔日倔强的她站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他真不忍说出一个“不”字,但进了紫禁城的女人,想要出宫,除非是自身有莫大的功勋或出身功勋之家,历朝历代出宫省亲的妃子都是屈指可数,更何况根基不稳的她。
  弘历犹豫间,看着静娴期待的目光渐渐变暗,突然一个主意从脑中蹦出,“朕可让你出宫,但……要偷偷出宫,不可让众人知晓,更不可让太后知晓,宫中的太医自是不能带出,朕便准贵妃与你同去,三日必回。”
  静娴一个激动,眼中满是感激,她刚想俯身谢恩,便听见外面细碎的说话声,弘历高喊一声:“可是老七来了?”
  静娴看着帘外,忙用丝绢擦拭了下眼旁。自打上次一别,她也是许久未见弘轩了,原来他已经从闽县回来了。
  弘轩一身淡灰暗纹如意圈的锦裘带着一股寒风,他俯身请安后,不禁看着静娴红红的眼睛,以为是皇上又让她伤心了。
  “七弟来的刚好,娴妃回府探母,朕命你护送娴妃与贵妃出宫,此事万万不可对外声张。”弘历深沉的声音暗藏着一种帝王霸气,他打量了下弘轩惊异的眼光,缓缓说:“七弟办事朕信得过,三日之内务必回宫。”
  静娴收紧眼泪,五脏六腑都受着强烈的冲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弘历竟然允了她,而且还派了弘轩护送,纵使她昔日有一千个委屈也化作了一万个满足,原本便一心一意的心更是变得死心塌地。
  弘轩立即收敛起往日不羁的笑容,郑重其事应了一声。
  “吴书来。”弘历高喊了声。见吴书来走进殿内,他忙吩咐着:“叫顺福跟着去,另外再派一名大内侍卫同去,娴妃身染风寒,近三日可免去晨昏定省,朕命贵妃去永寿宫照看,以防传染,旁人不得探望。”
  吴书来机灵的应了一声,忙下去准备。
  静娴托腮望着月亮西沉,干枯的疏影映在窗户纸上显得斑驳苍凉。小信子小声叫道:“主子,都备好了。”
  静娴看着请安的溪薇,便吩咐了几句:“本宫与落微同去,宫内便由织锦张罗着,你在此,旁人便认为贵妃也在此,你二人事事都机警些,不可硬碰硬。”
  两人颔首应了一声,便见静娴与落微急步踏出。
  静娴在东华门上了马车,为了掩人耳目,三人便只能同挤在一辆马车中。时至夜半,两人不免眼露倦意,弘轩一笑,如火炭般的温暖在马车中漾开,他体贴说:“二位娘娘先小憩一下吧。”灰蒙蒙的光亮退去了漆黑的夜,东方已渐渐泛白,这个时辰更是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后门处,静娴缓步迈下,见阿玛跪地正色道:“老臣见过王爷,贵妃娘娘,娴妃娘娘。”
  几人忙急步上前扶起,静娴蹙眉道:“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