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9      字数:4810
  静娴听见弘轩独特的见解,微笑不语,两人见前方有守卫,忙分开各自前行,静娴有些想笑,这等偷偷摸摸,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景仁宫内,浮雕着秋杜鹃攀罗藤的紫檀木桌上放着一盏香茗,熹贵妃坐于正座,和颜悦色看着殿下之人,道:“四阿哥的病情如何?”
  徐太医垂首,恭敬道:“再喝几服药便会驱了风寒,而四爷心内的郁结,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熹贵妃点了点头,摆摆手,潜退了太医。染秋扶着熹贵妃进入内殿,她看着熹贵妃怅然若失的样子,轻言:“四爷心地仁慈,才会觉得愧对了小格格,积郁成结。”
  熹贵妃手捧珐琅倒挂蝙蝠衔七孔钱的暖手炉,叹了口气,道:“怕不只是这些,她心内定是挂念静娴。”
  染秋稍稍一想,小声道:“奴婢瞧着四爷对福晋深爱至极,对娴福晋倒是宠爱多一些。”
  熹贵妃将外卦盖在膝盖上,唇畔挂着一丝冷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让染秋走近了些,喃喃细语,染秋会意一笑,缓步退出。
  四阿哥府中,弘历身披貂裘坐在桌前,他翻看着诗卷,眉头微蹙,“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突然想起了静娴曾说过这句话,那些日子,府中那样混乱,他曾怀疑过静娴,但瞬间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她的性情不会做出投毒之事,树大招风,既是那人想出了一箭三雕的计谋,不如他将计就计,疏远静娴,当他查出头绪,想要揭开真相接回静娴时,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小格格竟早殇了,他犹豫不决,毕竟她伴在他身边多年,他不忍心在她有丧子之痛时,再给她当头一棒,他心内反复纠结,雪媛,我便用小格格的一命换你一命,当做补偿。
  沁雪端着红枣莲子粥进门,见弘历坐在桌前,忙道:“爷怎么起来了?”
  弘历清了清嗓子,道:“不碍事,我躺的浑身酸痛,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沁雪看着弘历放在桌边的金边海棠链子,静娴去空灵寺后这链子便落在了体顺堂,宫中嬷嬷在收拾皇后遗物时发现这并非皇后的物件,便派人送回了府中。她将红枣链子粥盛出,又放了几碟清淡的小菜,轻舀了舀粥,待到没有太多粥气散出,才对弘历道:“爷,红枣莲子粥可补元气,爷虽是没有胃口,也要少食些。”
  弘历看着桌上的小菜,皱了皱眉,轻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他眉头加深,又将勺放了下来,无力道:“没有胃口。”
  沁雪正欲劝解,却听见门外顺福的声音:“爷,染秋姑姑来了。”
  沁雪见是染秋,微微福了福身,染秋亦是作揖,道:“给四爷、雪福晋请安。”
  弘历让染秋起身后,看着她手中拎着的东西,忙问:“这是什么?”
  染秋一笑,将物品放在桌上,道:“这几味药材,是娘娘让奴婢给四爷送来的。”
  弘历望着染秋道:“劳烦姑姑告诉额娘不必挂心,过几日我便去宫中探望额娘。”
  染秋一笑,看着桌上未动的清粥,对一旁的沁雪道:“劳烦福晋陪奴婢去给四爷做几道小菜。”
  两人走出房间时,沁雪回眸望了眼关紧的房门,又潜溪薇去备了些作料,才缓缓对染秋道:“姑姑叫沁雪出来,应该有事吩咐吧。”
  染秋走在沁雪后一步,瞧着四周无人,便缓缓道:“雪福晋聪颖,奴婢便直说了。”沁雪缓缓点头,两人漫步于回廊中,染秋复道:“娘娘耳聪目明,那些日子,府中发生的一切娘娘自是知晓,娴福晋又被推至到风口浪尖,皇后娘娘殡天后,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娴福晋,也定是希望娘娘庇护娴福晋。四爷才思聪慧,若不亲自开口送娴福晋去空灵寺守灵,那便是娘娘开口,可……若娘娘开口,定有些小人兴风作浪,道是皇后娘娘殡天后,乌拉那拉族便没落了。四爷这样做,既保全了娴福晋又成全了娘娘的良苦用心。可……却苦了自己。”
  沁雪听罢,又回忆起弘历刚刚的神情,弘历对静娴愧疚也好,宠爱也罢,静娴对弘历从始至终一往情深,她想起那日静娴临别时的眼神万念俱灰,若知弘历是保全自己所为,即使她知道在弘历心中仍敌不过富察墨心,但总能给她一丝希望,一丝延续着到生命尽头的希望,沁雪笑了笑,道:“娴儿当局者迷,此事便交给沁雪吧,沁雪也希望可以解开四爷的心结。”
  染秋沉吟道:“娘娘果真没有看错人,雪福晋一点则透。”
  沁雪嫣然一笑,与染秋进了小厨房,见溪薇已经备好作料,染秋娴熟的调汁翻炒,顷刻间,一道小炒翠藕摆在托盘中,色香味俱全。
  沁雪忙让溪薇端到房中,惊讶的望着染秋道:“姑姑好手艺。”
  染秋擦拭着手,对沁雪一笑,道:“四爷打小便喜欢吃这菜。雪福晋可要记牢了。”
  弘历看着桌前的藕片,清新淡雅,如出水芙蓉,胃口瞬间好起来,沁雪与染秋相视一笑,染秋见外面天色渐暗,忙对弘历道:“奴婢要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去,便不能侍奉四爷了。”沁雪看见染秋急急告退后,望着弘历轻声道:“年关将至,怕是要下几场大雪呢。”
  弘历嚼着藕片,缓儿,道:“瑞雪兆丰年。”
  沁雪含笑,缓缓道:“去年这个时候众姐妹还一身锦裘,今年已是难抵风寒了。”
  弘历想起去年静娴一袭白色锦裘,脖间系着绒毛,一身素净,却也最出彩,可今年她却在寺中,寺中临近山林,想必更是寒气逼人,他望着沁雪,眼中闪过一丝浮光,缓儿,道:“山中天寒地冻,你备些锦裘被褥,寻人给静娴送去吧。”
  沁雪心中欣喜,急问:“爷可要写封书信?”
  弘历摇了摇头,面无表情,起身,欲向床榻走去,却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他回头将掩在诗卷下的金边海棠链子给沁雪,道:“把这条链子送去。”
  沁雪将链子收好,心内激起一层涟漪,她回房中时,忙提笔将事情原委写在了薛涛小笺上,想必娴儿收到此物品后,定会了解一切。
  第16章 (十五)云中谁寄锦书来
  次日,静娴正在用午膳,却听见有人敲门,宝月开门后见是子乔,他手捧一个包裹,笑着递给宝月,对静娴道:“是府内派人送来的。”
  静娴起身,慢慢打开包裹,见几件折叠整齐的锦裘上放着一个珐琅金边撒花的并蒂莲锦盒,她心中隐隐作痛,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她见盒底附着一封薛涛小笺,瞧这笔迹定是沁雪执笔所写。她忙打开信笺,一股熟悉的墨香扑鼻而来,一遭别离苦,相逢在梦中,那些日子,他对她疑心,她对他失望,她以为日后便要与他冷面冷言,可未想到他决绝送自己来此,竟是为了将计就计,他情非得已时她却万念俱灰,愧疚也好,宠爱也罢,她是如此满足于他这一点点的挂念,她将金边海棠的链子带在手上,走近书桌前,寻了几张兰花小笺,执笔书写“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她折叠好后装进信封,交给了子乔。
  子乔见静娴打开信笺时,心中一震,向后退了几步,望着静娴落寞的神情转为欣慰,他知晓她心内的结算是打开了,他接过静娴递来的信,疑惑问:“娴儿不喜用薛涛笺?”
  静娴已偷偷拭干眼泪,缓缓道:“每每看见薛涛小笺便想起微之薄情,薛涛痴心错付。”
  子乔闻之,叹道:“‘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世人皆为相聚易,却又怎知这一次的离别,也可能是诀别。”
  静娴见子乔若有所思,在一旁未语,许久,问:“七爷可是来了?”
  子乔缓了缓神,看着桌上未吃完的斋饭,对静娴道:“他昨晚便留宿寺中,你难道未听见整晚的箫声?”
  静娴一愣,心中讶异七爷精通的乐器真多,她嫣然一笑:“听是听见了,倒不曾知晓是七爷。”
  宝月在一旁收拾着碗筷,插嘴道:“古有弄玉吹笙引得乘龙快婿,七爷莫不是要引得佳人相聚?”
  静娴瞪了宝月一眼,怪她言语不谨慎,寺中只有她们几位女子,今晚又要与弘轩合奏,这一番话未免惹人误会。宝月嘟了嘟嘴,低头端起碗筷向外走去。织锦在一旁微笑不语的擦着木桌。
  子乔装作未看见静娴刚刚的神态,他怀中揣着静娴的信笺,朝门口走去:“待七爷下山时,正好将你的信笺送到府中。我便先回房了。”
  静娴刚要伸手拦住子乔,但一想弘轩如此聪敏,怎会亲自将信送到府中惹人猜忌。她旋即一笑,望着子乔的背影,但心内始终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这一步是成全了自己,还是成全了他。
  子乔回到房中,见弘轩仍旧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思考,他便故意将信笺扔到棋盘上,弘轩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子乔,大声说:“干什么?你是怕输,故意要搅了棋局?”
  子乔撇嘴,两个酒窝深陷:“谁输还不一定呢?”
  弘轩看着棋盘上的信笺,疑惑的问:“这是什么?你要给她的?可瞧着这笔记倒不像你执笔。”
  子乔撩衫而坐,淡道:“是静娴给你四哥的。”
  弘轩面色黯淡,想起那天他问她是否记恨四哥,他还记得她说“他不负我,我定不负他,他若负我,便休想我再回头。”四哥与自己无话不谈,四哥府中的事情他也算知道些许,看静娴的性子绝不是先低头的人,看这封信……想必两人已冰释前嫌。他心内说不出来是喜是忧,就是不舒服。他将信收好,指了指棋盘:“不下了,都被你搅乱了。”他回首取来放在案几上的洞箫在两手间把玩。
  戌时,月色潋纱,从子乔房间的木窗远远望去,正巧可见寺后那几株梅花,虽看的不清晰,但在月色下盛白一片,如夜明珠般闪着荧光。
  子乔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开门见静娴披着府中新送的亚青色锦裘,头罩着锦裘的围帽,一圈貂毛围住了她小巧的玉面,弘轩从子乔身后探出,见是静娴,脸上挂着笑容,不拘礼节道:“你倒准时。”
  静娴一笑,进门后,解开锦裘递与宝月,搓了搓冻麻的双手,将古琴摆在桌上,又端起桌上新倒的香茗喝了口:“很久未喝到敬亭绿雪了,如今是借了七爷的光。”
  弘轩望着静娴一笑,子乔坐在木椅上看着弘轩的神态,淡淡抿了口茶,假意对着宝月道:“技艺卓越,绕梁不绝,今晚我们定会大开眼界了。”
  静娴望着子乔和宝月的神态,无奈摇摇头,抿嘴一笑。纤手拨了几下琴弦,调了调音准,冲弘轩点了点头,弘轩一管洞箫放在唇前,几个轻巧的波音流畅而出,静娴一抹琴弦,琴音绵远悠长,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琴音一转,笛音附和,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婉转悠扬,如花落幽潭,海雾遮月,箫声绵绵,琴声低沉,琴箫合奏,相得益彰,两人收音,一曲毕之。
  子乔击掌:“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宝月惊呆的望着两人,嘴微微张开。
  弘轩的眼角眉梢尽是欣喜,他缓了口气,道:“以前只听到静娴弹奏古筝,今日听罢琴音,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静娴抿嘴笑道:“筝音上扬,琴音低沉,原来在府中的教琴先生便说静娴的筝技要好过琴技,但静娴偏爱古琴低沉之音,今日一曲,静娴只是迎合七爷的曲调,没有贻笑大方已感到庆幸。”
  弘轩撇了下嘴,笑道:“你那先生定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他又指了指身旁的子乔,对静娴说:“这位师父才叫真人不露相。”
  子乔望着两人,唇边带笑:“说你二人便好,如今怎扯到了我身上?”
  四人齐齐哄笑,又聊了许久,静娴望着窗外月色渐暗,烛火已微弱,便别了子乔与弘轩。
  子乔看着还傻傻痴笑的弘轩,倒了口茶,递给弘轩,不经意道:“有些事情,趁还来得及,早早节制了以免日后铸成大错。”
  弘轩接过茶盏,听着这话,知道子乔是在说自己,他镇定自若,许久,叹了口气,道:“我想要控制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控制不了。”
  子乔拍了拍弘轩的肩膀,苦笑:“她是你四哥的女人。”
  弘轩嗤笑一声:“她又何尝不是四哥的女人?”
  子乔背对着弘轩,透过窗子,可见那几株梅花,月月年年常在,他理了理思绪,淡淡对弘轩说:“她与她不同。”
  弘轩无奈一笑,是的,她与她不同,她的心里满满的尽是四哥,正如那句话,他不负她,她今生便不会负他。而自己,只是一个离席的第三者。
  年关将至,几日后,弘轩回府时路过四阿哥府,便悄悄寻了个路人将信笺给了门口的奴才,他才踏马而去。大年三十那天,宫内设宴,殿外烟花绚烂,殿中觥筹交错,一派盛世祥和,弘轩在殿外透风,静谧的月光笼着汉白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