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17 01:38      字数:4799
  姜娆起身,于他平视对望,“这是你亏欠我的,张俊之。”
  这三个字恍若重石,怦然压在胸口,将最不堪的往事提起。
  张俊神情垮了下来,俊脸上有着不可抑制的悲悯,即便隔了百十年的岁月,他们之间这场误会,仍是无法解脱。
  所以一定是上天惩罚,才会将他送来此地,日日见她在别的男人身边承恩欢笑,却夜夜孤受着一分难以弥补的破碎情分。
  他慌忙间一把握住姜娆的手,“阿荛你听我解释,当初因为母亲以命相逼,才身不由己。我从来爱的都是你,没有别人…你信我!”
  姜娆冷冷推开他,没有任何表情,“太迟了,你的悔过太迟了。我和你早已恩断义绝。”
  长久的静默中,直到莹霜在外头叩门,张俊才默然离去,“三日后,必会如你所愿。”
  莹霜见她衣衫轻薄,背过去的身子,似有微微颤抖,便识趣地放下晚膳退下。
  夜风微凉,姜娆抹去眼尾的一丝湿润,很是洒脱地告诫自己,前尘往事,永不再提。
  妃位以上的宫嫔才有资格列席,皇上情致不高,对身旁的皇后很是冷淡,就连她斟来的酒,也不曾喝一口。
  镇国将军已经回府,长公主赐婚于武安侯,是以此宴权作是家宴,并未外人。
  连珏似是不胜酒力,不多时便退席,皇上并未多加阻拦,任凭他独自离去。倒是连玥献一曲绝妙舞步,艳冠群芳,得了皇上赏赐。
  却说月色溶溶,连珏独自举步,往内外城相交的紫枫林而来。
  在林间石凳上等了片刻,便见远处一抹黑影翩翩而至。
  他起身相迎,淡淡道,“不知公主相约,所为何事?”
  女子覆在黑色披风下的身子纤细婀娜,别有一番情致,即便是连珏,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任何男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来见见未来夫君,已解相思之苦。”姜娆半笑半真,化解了两人独处的尴尬。
  连珏会意一笑,摇摇头,“珏不信,公主有话尽可只说,珏并未带任何随从。”
  脸容上的笑意渐渐收回,方才魅人心神的容颜,便得如霜清冷,她抚着小腹道,“今晚是侯爷最后的机会,还请仔细斟酌。”
  连珏眉心一动,定定望入她的眼瞳,姜娆眸光坚定,字句清晰,“侯爷若娶了我,便要一同接受我腹中孩儿。”
  连珏身形一顿,讶异非常,但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珠胎暗结,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
  良久,气氛凝滞,姜娆率先福了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答案不言而喻,无需多问。
  连珏不曾料到,这女子会如此决绝,要或不要,分的清清楚楚。
  走出数步,突然被他从身后唤住。
  连珏几步上前,容色平静,将她外衫拢了拢,“珏心中另有所属,只怕此生也无法住进别的女子。不知公主,可能接受?”
  这一番话,已经很是清楚,姜娆给不了他贞洁,他给不了她真心。
  姜娆款款笑了,“互不相欠,这是最好,那么,便不打扰侯爷歇息。”
  那衣角从手中缓缓抽去,静谧的月色中,连珏突然想要探究,面前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心里,究竟可否也动过真心。
  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任凭她悄然离开,一如来时那般。
  到了初棠宫宫门前,便见不远处有鸾撵悠悠而来。
  她褪去披风,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眼光扫到那人冷如冰窟的神态时,不由地握紧了手。
  心中难以自持的微微抽痛,但很快就被掩盖下去。
  如今,在一切真相未定之前,他只能是自己的兄长。
  “头疾这么快便医好了?”卫瑾步步踏来,锁住她,“看来朕的太医医术高明。”
  姜娆笑道,“那么陛下可要好生赏赐才是。”
  就是那一瞬即逝的笑意,便如利刃一般划过胸口,卫瑾明知此次过来不会有任何结果,但面前女子永远如常的模样,仍是教他心底无可抑制地生出了火。
  甚至不顾高言等人在场,他展臂将她揽入怀中吗,不由分说地往殿中走去。
  姜娆依然是无比的顺从,只因为她太了解卫瑾的脾性,任何反抗都是无用。
  阖上殿门,唯剩两人独对,姜娆瞥了一眼门外,“陛下原该注意些,我是您的妹妹,又是武安侯未来的妻子,教旁人瞧见,多生流言蜚语。”
  卫瑾俯视着她,勾起唇角,“那么朕疼爱妹妹,谁又敢多言!”
  “夜深了,若陛下无事,便请回去安歇,若不然,还有那么多如花美眷正等着您呢。”
  卫瑾原本阴郁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后骤然开朗,她终究还在在乎自己的。
  卫瑾肃容而对,握起她的肩,“只要你的一句话,朕便会收回成命。”
  姜娆却道,“我觉得陛下如此安排甚好,武安侯一表人才,我很是倾慕。”
  卫瑾失笑连连,目光如锋,猛地放下手臂,“朕当真是迷了心窍,才赶来这里听你胡言乱语。”
  那其中的酸楚无奈,姜娆都听在耳中,震在心上。
  她又何尝不是?
  在她无止境的沉默中,卫瑾终于离去。
  当晚陈芳仪到含元殿奉茶,皇上只让高言接了茶水,便打发她回宫。
  回往华音阁的路上,陈芳仪心下揣度,自己可是何处做的不对,惹得皇上不高兴。
  但转念就释然了,因为第二日,皇上便赏赐了她一对儿碧玉簪,以作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哎,宝宝生病了,忙的焦头烂额!!
  大家见谅!还有虐会过去的,虎摸~!!!
  小娆娆是打不到滴~(≧▽≦)/~
  第55章 筹码
  两位双生帝姬白天宴时,京城渐渐入冬。
  不知不觉间;姜娆才发觉已经来到这里将近一年的光阴;而距她嫁给武安侯的吉日,越来越近。
  宽袍广袖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也快要遮不住。
  百日宴交由皇后操办;皇上整场不过是略过来坐了会儿,并不是十分上心。
  宴会隆重,皇后以彰贤德;特地为两位帝姬增选了乳娘和婢子各四人;且嘱咐了白昭仪仔细留心;待帝姬满周岁时便可选贴身伴读,要她自己拿主意。
  表面上看来,是皇后娘娘体恤姐妹,胸襟广阔,但事实上,谁人不知那白昭仪早产伤了元气,身子一直未能大好,莫说是承恩雨露,即便是多动些也会颇感疲累,皇上几乎不曾再临幸过,从前那个丰腴明艳的可人,如今活生生地成了药罐子。
  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妃子十分眷顾,可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席间声色犬马,觥筹交错,因着帝姬的缘故,白昭仪安置在皇上左侧,略低于皇后,倒成了此次中心人物。
  “陛下您尝尝,这是嫔妾宫中秘制的桃花肉脯,清香润口。”白昭仪挽起袖子,夹了一块过去,卫瑾咬了小口,点点头不置与否,对于她的殷勤服侍并无回应。
  白昭仪心知自己如今恩宠弥消,但仍是不甘心想要搏一搏,今夜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体贴地替换了碟子中的肉脯,将原该婢子的做活揽了过来,执银勺盛了一盅藕荷玉露羹奉上,“陛下要保重身子,既不喜主食,饮这羹汤是最宜,补养功效甚好。”
  卫瑾终于侧头,投来一丝动容的目光,将那羹汤饮尽,又吩咐宫人替白昭仪端来文火炖煮的枸杞蜜枣汤,“倒是你该仔细补养,瞧着又瘦些了,明儿再换个太医来。”
  不过是一句话,就教白昭仪受宠若惊,遂趁机多言了几句。
  卫瑾倒是没有厌烦,且教乳娘抱来两位襁褓中的婴孩,极是耐心地逗弄了一番。
  宴会的气氛渐渐融洽。
  不多时,皇上便要离席,白昭仪纵然使出手段百般挽留,终究是没有效果。
  但就在众人以为到此为止时,局面突然峰回路转。
  璇玑端上拟好的册封诏书,当场宣读。
  晋昭仪白氏,为白妃,迁至瑶华宫,居一宫主位。
  一时白妃新贵,众妃便自要趁此机会,你来我往一番。
  第二日,各宫小主们纷纷携了贺礼,往瑶华宫去探望帝姬。
  姜娆如今今非昔比,顶这个长公主的名头,白妃亦是发来邀请。
  是以她刻意避开了高峰,择了将近傍晚的时辰才动身往瑶华宫。
  贺礼简约而名贵,两颗玉琉璃打造的长命锁分别装在乌木镶金的匣子里。
  因为有孕在身,姜娆对于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孩感觉很是亲近,便伸手接过来抱了一会子,当她低头仔细观察那容貌时,不禁越看越生出一丝古怪。
  见姜娆不语,莹霜遂道,“奴婢看两位帝姬好样貌,只是文嫣帝姬和玉嫣帝姬的样貌却差的甚远,文嫣帝姬瞧着像陛下呢。”
  后半句话,似是感到了甚么,莹霜猛地住嘴。
  姜娆心下惴惴,莹霜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怕就是这玉嫣帝姬虽是白妃诞下,但五官却一点也不似其母,竟然,会和皇后长得有五分相像!
  这实乃太过匪夷所思…
  电光石火的瞬间,姜娆只觉得心里有一处渐渐通透开去。
  姜娆出嫁的饰品妆奁,皇后极是热心张罗,源源不断送入初棠宫去。
  午后,有宫人传话,说是碧梧宫的腊梅开的好,连玥请长公主移驾赏花。
  姜娆笑了笑,简单地梳妆便乘步撵过去,连玥不过是幌子罢了。
  腊梅香气传的很远,沁人心脾。
  连珏便在缕缕梅香中踏步而来,清风傲骨,显得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姿态。
  展手便唤宫人再取件连玥的毛麾过来。
  “大婚过后,不知你愿与我隐遁沧澜,还是留居京中?”连珏开口,仿佛在询问相交已久的故友一般。
  “不知武安侯还存了隐遁的心思?”姜娆漠不关心,他连珏很是体贴,将她扶到特质的软榻上靠着,掀起眼帘,“陛下要的是武安侯,而并非珏本身。”
  姜娆是明白的,卫瑾安抚连氏,不过是借机吞并连家兵权,集权统一,至于武安侯入仕与否,他并不关心。
  况且观武安侯言行,心思不在庙堂。
  “你可愿同去?沧源四季如春,宜室宜家。”他笑容清澈,这一刻,几乎让姜娆觉得他对自己是真心而为之。
  京城有太多的恩怨没有了结,她不会走,也走不了。
  连珏明白面前女子的犹豫,便岔开话题,起身携了一朵红梅,弯腰别入她的鬓发间去。
  如此相似的场景,历历如在昨日。
  连珏温润的便如同柔和的美玉,教人能卸下所有防备,若真与他携手一生,只怕也是平和安宁的。
  只是…姜娆缓缓张开双眼,如火的红梅漫天覆盖下来,映在眼瞳。
  她还是喜欢那个男人强硬的姿态,俯身耳旁,“好看,就戴着罢。”
  当时那无心的花前月下,便是早已注定的劫数,姜娆知道自己不愿放下。
  但她更知道,有人比她伤的更深。
  这一场无声的对峙和磨损,若能柳暗花明,便是水到渠成,自己既然能留下孩子,又怎会在乎所谓的兄妹亲缘?
  她在等他,等到他不顾一切的那一日,便是尽头。
  目光不经意地投向远处,她遂收回来,专注于梅花,听着连珏淡淡的话语。
  “陛下可要过去?”高言见皇上立在树下许久,遂硬气胆子问了。
  卫瑾面无表情,转身折返往内城而去。
  含元殿内,悄无声息,冯渊推门而入,颔首跪拜,“回陛下,凌平王明日启程回封地,沿途所有兵力网罗密布,于此同时,据探子来报,已有兵马暗中集结。”
  卫瑾眼风凛冽,“源头何处?”
  冯渊言语利落,“正是吴西封地,凌平王的地盘,且并非朝夕,已然蛰伏已久。”
  “很好,”卫瑾笑的森然,“不愧是父皇看中的人,有些真本领,倒不枉朕费这一番功夫。后方事宜,进展如何?”
  “密谋名册上的三名反军将领,妻儿父母共三十九人,全数暗中控制,插翅难逃,只待圣命。”
  “与君子谋,讲究的是礼法,”卫瑾阖上手中卷轴,“与虎狼谋,比的是谁更阴狠。”
  冯渊抬头,正与那幽深的眸光对上,不寒而栗。
  即便是效忠了数年的主人,但卫瑾的狠辣,犹是让他胆寒。
  兵者,不祸及老幼,但皇上却将反军将领的族亲老弱妇孺尽数用以钳制,若一旦有变,便是血流成河、尸骨未寒的死地。
  谁又能抛弃妻子,泯灭伦常?举兵造反不外乎谋权夺势,但若无后无家,那么滔天的权势也不过是黄土一柸罢了。
  皇上看的太透彻,绝非一兵一将可以挽回局面,这一次,凌平王是在劫难逃了!
  璇玑进来奉茶时,含元殿早已恢复如初,暗香浮动,撩人心神。
  任谁也看不出,这里不仅是红粉窟,更是修罗场。
  尚功局的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