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点绛唇 更新:2021-02-19 21:06 字数:5109
无比认真的神情,说着近乎虔诚的承诺:“即便你要天上的日,我也定会取
来神弈为你射下。”
若当年贺兰这么问我,我想来也会说着与擎日相同的答案吧。可惜,从我有
记忆起,贺兰已拥有一切。
擎日说,正是那一夜,他察觉自己的感情。他发现,对于自己面前那个看似
坚定却很脆弱的青年,他对他,不是一般的感情。早已不是感恩,不是忠诚,是
爱!居然是爱,擎日沉默,居然是爱。
男子对男子的爱,那是有违伦常的。虽然擎日不在意,可他知道,项羿在意。
或许项羿不在意,可他的身份不会允许,项弈终有一日会成为剑门的主人,而站
在他身边的该是个美丽温良的女子。
擎日有些失落,可他太老实,他以为平静的守候便是最大的幸福。
或许,他一直这么平静而无所求,就这么一直下去,会很好,会更好。
“后来,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却在未曾听他提起此事。直到八年前,剑门三
少不幸坠马身亡。他终于有了动静,却不让我帮忙。两年,整整两年,我见他忙
前忙后,我见他暗中部署,我问他,他只说……他只说……”
于我而言,我只要你在身边,便足矣。
多好听的话啊,那一日,是项羿的生辰。项羿抱着擎日靠在他怀中如是说,
只要有你,足矣。
那一瞬,擎日以为项羿也爱他。
随即他觉得疼,他的后脑勺被项羿狠狠敲了一下,他看见项羿面白如玉的脸
上映着些许红晕,他见项羿狠狠地盯着自己,狠狠的骂:“都是你,明明喜欢我
居然还去招惹别的女人!炽日,你可对得起我?”
擎日很想说,那时候的项羿颇像泼妇骂街河东狮吼,可他不敢。
“还装!你还装!谁平日有事没事的尽在我身后偷瞧我,谁夜里不好好睡跑
到我屋里来给我盖被,谁趁着我病时为我拭汗又偷亲我?”项羿一点一滴数落起
擎日的罪证来。
擎日沉默,未料平日小心翼翼的举止已然全被项羿收入目中。擎日是个老实
人,老实的近乎傻气但很可爱的人,所以他不会想项羿是在同自己闹性子,他只
以为,项弈发觉了,很生气。
于是,擎日只能说:“公子,我以后再不敢了,求公子不要赶我走。”如此
卑微,他只想留在项羿身边,即便不能再为他做那些都好,只要留下。
这种只要留在谁身边就很满足的心态,我也曾经有过,不过真是太久以前了
呢。
项羿瞪大了眼,下了狠手又拧了擎日,斥道:“走走走,谁说让你走的,谁
不让你做来着!”
“啊?”擎日傻眼,全然的迷惘状态。
他记得,项弈拉着他的手,拉得紧紧的道:“擎日,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准
你去看别人,不准你对别人笑,不准你为了救谁伤害自己。你只能看我一个只能
对我一个笑只能为救我而受伤,听到没?”
擎日懂了,懂了项羿的意思。他太惊喜,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捏着自己
的手臂,直到掐出了瘀青,直到掐得生疼,才信。
原来,幸福竟来得如此容易。
他傻笑,抱着项羿呵呵的傻笑。
擎日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他抱了项羿,那是他平生最快乐的一日。这快乐,
即便到了今日已变成不堪回首的往事,依然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忘不了,甚至连
说出来——都如数家珍。
他与项羿在一起,虽然人前他依旧只能站在项羿的身后,但他很愉悦。至少
项羿心底,有他。
擎日所求的,其实一直都很小,很小。
项羿的事,不爱擎日过问。擎日知道项羿是不希望自己受伤,他知道项羿的
身手,所以他不插手。可项羿伤了,擎日却再不能不管。
而擎日的决定,项弈没再阻止,他只告诉擎日,小心小心再小心!
听擎日说的时候,我总在想,项弈究竟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利用?毕竟,
这世上最牢固的忠诚便是缘于爱情。这一点,我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有个人出现了。”擎日说的嘲讽,不知是在讥
讽谁。
他那时的故事我不知道,我对那些所谓江湖的记忆在擎日与项羿互诉衷肠前,
便停了。世人眼中,熵照兮跳崖身亡,早就是过往。
擎日说,那人是月流山庄的千金。我懂,项弈缺的是背景,其实项老爷子未
必是不看好他,只是一个没有十足背景的人无法在剑门立足,亦无法服众。
项羿问擎日,该如何做?
擎日其实很想问他,可否不要剑门。可这般问题,擎日问不出。他知道,剑
门是项羿求了许久的,他怎可劝项羿放弃?怎可?
他也怕,真问了,若项羿说剑门更重要,他该如何?如何自处?
故而,擎日让自己笑,他环着项羿,轻声的道:“娶她吧,你娶了她,便得
了剑门。”
项羿摇头,而擎日为他的摇头而快乐。项羿说:“我娶她,你就要走了,我
不娶。”
“我不走,我的一生都是你的,我立誓过。”擎日说。
半月后,项弈与那女子大婚。那一日燃着的红烛低落的烛油,好像泪。再半
月后,项弈成了剑门门主,他终究成了江湖三大派的主人之一,终究可以翻手为
云覆手为雨。擎日为他高兴,可他已笑不出来。
他很清楚,项弈已不同往日,很多事,由不得他。
“那天是项羿23岁生辰,我好几日没见他,只想去瞧瞧他可好。他刚接手剑
门,许多事要忙,我虽能为他分担,可大梁终归得他这个主子来挑。我只是想去
看看他。”擎日笑,他的笑容中我已找不到往日的清明。
擎日在项羿的屋外,听他哄那新娘,听他说——
炽日只是我的护卫,当日夺剑门,诸多事我不便出面,只能让他出头。何况
这世上哪有比爱更牢固的忠诚?他爱我,便会为我做一切。剑门放入我手,靠得
了他的地方还多。炽日人虽傻,却总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等到一切摆平,我
自不会需要他。
擎日笑,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话是如此合情合理。是啊,他只是项羿无意
中救下的人,他为项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应该。
可擎日知道,他留不下来了。他终究是人,他终究有心,他终究会痛。只要
对着项羿,他知道自己会忍不住问他。这是麻烦,对项羿而言,是麻烦。
擎日决心离去,寻一处安宁的地方避世,也不错。
“这天夜里,项弈找我喝酒,我允了。走之前,再仔仔细细看看他,多好。”
可当他俩面对坐着时,擎日却只觉沉重,他的脑袋很沉,然后他昏了。
醒来时,擎日觉得疼,稍用劲,习武的他便知道他一身武功已化去了无踪影。
他叹,项弈怕什么呢?他这么爱他,怎舍得报复与他。他不爱他,他最多不过暗
自神伤而已。
待的擎日再回过神,他才知道,原来项羿对他做的远不止这些。方才是疼痛,
手上的、背后的、腿上的如针刺般的痛,让他忽略了他身上,还有一处疼痛,已
麻痹了神经。
擎日发觉,他身后有着不同的人在进进出出,他觉得反胃,他想吐却什么都
吐不出。
他瞧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名女子,那笑容满满的不就是项羿的妻子么?
她听见,那女子弯下腰,问他:“你疼么?一定很疼吧。”如此温柔,好似
她在对最亲密的人说话。
还是这么温柔的语气,借由女子的口,擎日才知,他躲在门后偷听的一切,
项弈已知道。
“可你说,他是剑门门主,怎能让人他与男人有过一段呢?炽日,你那么爱
他,不如为他死吧。”女子笑意盈盈。
擎日想,为他死,他愿意。可,项弈不该如此折辱他。若他不平自己曾在他
身下求欢,大可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何必如此。
擎日以为,他对项羿的爱,在那一天停留,不再回复。
我看着擎日的脸,盯着他那双眼,我想经历了这种事,他的眼中该有恨吧。
他自己说的,他恨项羿。
可他的眼中,没有恨,并没有。
当然,我也可以好心提醒他,是否想过一切可能皆是那女子所为,须知道,
嫉妒这东西真的很恐怖。
可我不说,万一不是呢?
人心叵测,即便我认识项羿,我也从不了解他,不是么?
数月后,项弈的话才证实了我的猜测,但这是后话,自有后事再交代。
第六曲、身向榆关那畔行
山一程
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公子,您问我是谁?
您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您既踏进这地方,却不知道我是谁?您这么说实在
太伤我的心了……
来来来,我今日定要给您介绍个好的,我们这醉花楼里可是美男如云啊,保
准有个您满意的。
您来瞧瞧,你喜欢什么模样的?惊艳彦页、刺蔷东阳、执泪轻笑、翩翩榆关
最解语;萦揉眉怜、指柔擎日、层冰赛雪、妖娆绋绿最销魂。
哟,您喜欢擎日啊,好好好,我来为您引见。您瞧瞧我们家榆关啊……
什么?您还不知道我是谁?
哎哟,公子您真是玩笑话了,我当然是这醉花楼的老鸨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男子就不能是老鸨了吗?您唤我兮老板就可以了。
=
我很喜欢榆关,因他的容貌,为他的性情。榆关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孩
子。
榆关年纪不小,单论岁数而言,早过了做小倌的黄金年龄。他入行时,已十
六,捻指三年,他快二十了。想来也可笑,明明该是十三、四的孩子才肌肤细腻
身段柔软惹人喜爱,可偏偏我这儿被人追着捧着的,除榆关外,无一不是过了二
十的,岁数最大的当属擎日。我曾笑言,大可寻个黄道吉日,将这小倌馆的招牌
换成老倌馆。
但榆关看上去挺小,圆圆有神的眼,巴掌般大的脸,精致细腻的五官,别人
大都当他不过十五。我调侃榆关是妖怪,相处三年竟没一点儿变。榆关却踮起脚
尖,硬说自己长高了。很可爱,是吧?
榆关很安静。
他安静的时候特静。通常在他一人独处时,屋里针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可辨。
榆关一人独处时,常常什么都不干,一个人倚窗而立,一看便是一、两个时辰。
谁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连榆关自己都不知。问他时,他会傻傻笑,张着一双
沾满迷茫的大眼盯着你瞧,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然后红红脸。
他抚琴时也很安静。那是因为认真,榆关操琴时与平日不同,他很认真,好
似换了个人一般。榆关抚琴时不看人,只盯着他的琴,仿佛那是他的挚爱,舍不
得挪开半分视线。榆关师从萦揉,他没萦揉的天赋,却有着令人佩服的执著。如
今,榆关的琴技,在瑶城中无人不知,如同当年的萦揉。
榆关很爱笑。
有人与他说话时,榆关总是笑着的。他的笑不像绋绿,绋绿的笑总带着些许
勾引的妖娆;他的笑不像东阳,东阳的笑只对着祁大少爷只有着嘲讽;他的笑也
不像彦页,难得一笑如天人之姿;榆关的笑很普通很恬和。他笑起来嘴角会有两
处酒窝,甜甜的,也是真实的,榆关是从心底里在笑的,观者都会如此觉得。
榆关的笑是因为他性子活络,老喜欢找人说话也老喜欢跑来跑去如同孩子一
般。他赞扬东阳的舞姿换得东阳一记‘竹笋熑狻诵Γ凰不堆逡车母?br />
声常常缠着彦页唱歌给他听,他为此笑;他也常找我说话,我说一句他说一句,
他为此笑。
我只看榆关哭过一次,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萦揉。萦揉从叶镜之那儿
回来时,榆关哭了。他哭着问我,为何他们就注定没有幸福可言,他想要,可他
知道自己要不到,所以他不要。
萦揉算是榆关的师傅,他二人感情很好。萦揉离开时榆关很反对,可真决定
要走,榆关却又是最支持的;萦揉回来时也有人对他嘲讽,榆关总是第一时间顶
回去,事后还想着法子作弄那些人。
我问榆关,为何如此?醉花楼里总该有规矩,那些小倌嘲讽萦揉犯了规矩,
榆关作弄人当做报复也犯了规矩。
榆关巴巴的圆着眼睛,噘嘴告诉我,他愿意受罚。
我问他,萦揉有那么重要?那时我几乎以为这孩子喜欢萦揉爱萦揉。
榆关的答案却是朋友。萦揉是他最重要的人,萦揉教会他琴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