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博搏      更新:2021-02-17 01:34      字数: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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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何齐暗骂了一声,这竖子实在阴险,竟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了。他赶忙应道,翁主自杀,事发仓促,可见是郁闷在胸,早萌死志。臣事先不知,仓促之间想要救助,又安可得?臣以为,以堂堂大汉的翁主,为救夫君也只有一死上书以抒其愤懑,可见江充的确是一手遮天,蒙蔽君上。倘是寻常百姓,只能沉冤千载了。他顿了顿,感叹了一声,道,翁主真乃天下丽人,臣目睹翁主临殁前惨状,宛转悲哀,催人下泪。唉,〃美连娟以修姱兮,命剿绝而不长〃,〃佳侠函光,陨朱荣兮〃,绝代红颜,一朝陨落,臣虽宦者,睹之亦未尝不怜惜凄恻啊。直到现在,臣追忆起来,也颇为动容。
  刘彻来了精神,奇怪道,哦,翁主有这么美么?朕竟然没有福气一睹。〃美连娟以修姱兮,命剿绝而不长〃,〃佳侠函光,陨朱荣兮〃两句是他自己悼念李夫人的歌辞,他一听之下,不禁大感兴趣,心想,这世上岂有比李夫人更美的女子,那可是万万不能信了。
  赵何齐免冠叩头说,臣罪该万死,刚才一时悲伤,竟引用了陛下专门为李夫人所作的歌辞。不过臣的确是脱口而出,没有冒犯之意。翁主之美丽,实乃臣所未见。臣出身定陶豪右之家,生平阅人无数,颇多面容卓异的美女,然而将她们和翁主相比,却如将粪土与和氏璧放在一块。臣绝无诋欺,愿下使者案验,臣敢以人头担保。
  刘彻头仰了一仰,好像有些神驰的样子,喃喃地重复了那两句词,突然道,来人,制诏御史:立即持朕的节信,驰奔若卢狱赦免沈武,以八百石秩级继续守京兆尹,赐金百斤以给丧事。若妾侍有子,奉翁主封邑。赐玺书江充,自今日以来,专力治理巫蛊事,毋得越职劾奏大臣,善自整饬族人和部属,毋得惊扰百姓,倘有再违,以重论之。
  赵何齐松了口气,他进宫以来,一直在揣摩皇帝心理,知道皇帝好色,惯有怜香惜玉之心。听到翁主乃天下绝色,定然十分惋惜,再发诏令定然对沈武有利。今见皇帝草诏,果然。沈武竖子,今天老子也是小小的报了一仇,虽然让你拣了条命,但必须尝尝丧妻之痛。哼,现在你虽然还是官居京兆尹,秩级却从中二千石跌到八百石,比老子还颇有不如了,看你还威风个屁。只是江充那竖子还是不倒,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怪不得这么多朝臣死活巴结他。不过皇上也是因为太相信巫蛊了。等巫蛊事件一过去,我再和沈武那竖子揭发出他们和昌邑王勾结的案件,他也死定了。想到这里,他简直要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刘彻道,朕要派人前去护理翁主丧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天下绝色。
  赵何齐心想,这个难道他妈的会有错吗,你派再挑剔的人去案验,也不可能认为我胡说八道。他快活地叩头道,此去驰往长安不过一二日,翁主面容尚未败坏。如有半句不实之词,臣愿授首阙下谢罪。
  刘彻叹了一口气,道,好,倘若不是朕身体欠佳,朕真的要亲自去看看。
  二
  长安刘屈氂接到使者诏书,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虽然事先他也探过赵何齐口风,可换来的只是冷脸不答,理由是不敢非议诏书,也不敢妄测上意。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告诫他们秉公办理。刘屈氂以大汉丞相之尊,却拿赵何齐毫无办法。他又不敢完全相信章赣的解释,再加上江充的坚执,在第二次廷议的时候,虽然不再判决小武腰斩,却也没判无罪,而是判髡钳为城旦,笞一百。江充听到判决,大为不悦,可转念一想,算了,虽然从判决来看,小武逃了一命,但是自己可以使点手脚,比如买通狱吏对小武执行笞刑,一百下鞭笞即使打他不死,也得打成重残,想做刑徒都没资格了。于是,他重新快乐了起来。
  然而当他们听到使者宣读制诏,完全傻了眼。皇帝这次也不再文绉绉地暗示客套了,而是直截了当地切责刘屈氂朋比为奸,阿谀附从以及江充怠于职事,纵亲为虐。并让使者持节即刻赴若卢诏狱赦免小武,官复原职,只是稍有降秩。江充气得差点吐血,这降那么一点秩级等于没有惩罚,只不过少领点薪俸,职位权力丝毫无损。而且过了一年后考绩合格,就可以重新享受原俸。使者一离开,刘屈氂就脸色阴沉地埋怨江充道,我上次就猜到了皇上想要赦免沈武,若不是为了你,今天也不会这么狼狈。
  江充见丞相在气头上,也不欲和他计较,于是安慰道,君侯且息怒,我也是为了日后着想。现在朝臣大多都逢迎我们,少数几个虽然不附从,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和我们作对。独有沈武这竖子一意跟我们过不去。倘若不除了他,怎么能够杀鸡骇猴?只可惜皇上终是不肯杀他,留着总是个隐患啊。
  刘屈氂差点想一口痰吐到他脸上,什么和我们过不去,只是和你一个人过不去而已。他抚住胸部,沉吟了一会,道,江都尉,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以大事为重,却也不管束一下自己的族人。你要知道,皇上待臣下一向苛察,每当我想起前此诸位丞相的死事,真是辗转不寐。不瞒你说,这几天心悸之症都犯了。你看看天汉元年以来,三公九卿坐罪诛死的不知凡几,群臣都极其谨慎,象都尉这么行事张扬的,真是少有。我恳请都尉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等大事成功,少主继位,都尉再怎么张扬都无所谓啊。
  江充冷笑一声,县官刻薄寡恩,万事总为自己考虑,这样的君主,哪值得我们为他卖命。若不是我自称善治巫蛊,他还要依仗我行事,恐怕这回下狱的就是我了。好了,这回算我们的失败。既然县官贪生怕死,我们就正好利用他这种心态,加紧行动,借助巫蛊先除掉太子。县官如果听到是自己至亲的太子在诅咒他,肯定会大吃一惊,伤心失望,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受这样的打击,离死期也就自然不远了。
  刘屈氂道,好,我们现在就好好计划一下,下一步怎么做?
  江充道,现今长安城东北的百姓居住区都爬梳遍了,年前两次征发执金吾车骑闭门大索,捕获了不少人。其实那些百姓可杀可不杀。但是不杀又不行,为了制造的确有大批人在行诅咒巫术的假相,这些人必须要杀。至于尚冠里、戚里那些高官贵戚,可以分一分类,拥护我们的就算了;不合作的就借机系捕。难道杀人也很费力不成。我准备挑个好日子,在长安城南的渭水旁再来个大型的斩首大会,就像当年杀公孙贺他们一样。唉,那场面可真叫人神往,好久没有再历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也不用等到冬天执行。至于下一步,我决定搜索未央宫。
  江充摇头晃脑,语气中满是憧憬,刘屈氂听在耳中,也不禁有些胆寒,这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以看杀人为乐,看不到还心驰神往,真是无可理喻。对,我们固然也杀人,可那都是迫不得已,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如果觉得生活单调,每隔几天想看一场杀人,那就不可以常理度之了。不行,等大事办成,得找个借口先除掉这个人,免得蹈亡秦丞相李斯的覆辙。于是他干笑了几声,没话找话地说,江都尉,难道想对卫皇后下手吗?卫皇后一生谨慎,那可是难以找到借口的啊。
  江充不屑地嗤笑了一下,丞相错了,除掉卫子夫有什么用?我的目标是刘据,知道吗?该死的刘据,他还想当皇帝,作美梦罢。搜索未央宫不过是造个声势,昭阳殿我暂且放过,但是掖庭其他七区里那些失意妃嫔就只好受点委屈了。虽然她们什么也没做,但是她们的头颅还值得借用一下。说她们搞巫蛊诅咒,皇上一定相信。失意的妃嫔嘛,有怨恨之心一点都不奇怪。这次虽然不触动卫子夫,也要将她吓得半死。让她先看着我怎么炮制她的儿子罢。该死的刘据,我要用烙铁将他身上每一块养尊处优的肌肤都烫得稀烂。我要向他那生来高贵的尝遍天下玉食的嘴里灌上粪便,嗯,我亲自拉的粪便。让他知道,得罪了我江充有什么下场。哼,当日我没收他车马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怨恨我,并幻想以后能变本加厉地报复我。可是没机会啦,卫子夫那时还能腾起什么浪,就等着玺书赐死罢……
  江充边说边笑,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以手势来辅助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说。这在刘屈氂看来,无一不是难以理解的举动。他自然不明白,这是一个自知得罪了储君,不免日日忧惧的人最自然不过的反应,在这问题上,只要有一丝机会,那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上天给了江充机会,他怎么能不充分把握呢。
  刘屈氂道,沈武那竖子还没死,都尉还是小心点。
  没死,可是活着的滋味也不好受。江充道,他的老婆死掉了,一命换一命。我弟弟也不算死得太冤了。先让他活着,领略一下痛苦,这样轻易死了倒便宜了他。嗯,前些天江都侯靳家倒同意将女儿嫁给犬子了,如果能拉拢靳不疑,乃至暴胜之,我们就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三
  甘泉使者持节和赦书驰奔若卢狱,若卢令王信恭敬地将小武送出,边走边谄媚道,据说明府要官复原职,真是可喜可贺啊,下吏早就知道明府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这个人也算乖巧,此前固然不敢得罪江充,却也暗暗善待小武。通过历年的为吏经验,他知道这种残杀敢任的酷吏,皇帝是一向赞赏的,因此小武很可能被赦。刚才看见使者持赦书来,他真是很自豪,觉得自己为吏多年,果有长进。虽然没从这件事得到好处,但至少没惹下什么麻烦。
  小武心里大喜,他妈的这个鸟江充,这次我又赌赢了,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但是当他听完使者宣读诏书,就再也站不稳了。什么?他脑子里轰了一声,不会,不可能的。〃赐金百斤以给丧事。若妾侍有子,奉翁主封邑〃,丽都怎么会这么做?她怎么会这么傻。虽然他嘴上嚎叫,可是内心明白,这是天子诏书,绝不能有假。一霎那间,他为自己刚才的快意深深感到悲痛和羞耻。天啊!是谁赢了,当然是江充那个畜生,自己可输得真惨。他那个该死的猪狗一样的弟弟,怎么能及得上自己妻子一半价值。一万个江之推那样的猪狗,也抵不了丽都一根毫毛。他跪在地下,两手据地,泪水抑制不住象泉水一样涌出。往日的生活,哪怕是和刘丽都在一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场景,都会让他的泪水更加剧烈地涌出。他拼命地抓自己的脑袋,边哭边嚎叫,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为了一点惩治恶贼的快意而付出了如此重大的代价。然而,现在一切悔恨都没有意义了。丽都再也不会听见他的哭声,他曾经深信能给她的快乐,一辈子的快乐,这么快就永不能兑现。而这结果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愚蠢。
  他还能赶上为刘丽都发丧,秋天的长安已经是很凉了。在这期间他一直是心绪不宁。有不少官员前来吊唁,包括暴胜之、靳不疑、田仁、任安等中二千石的大官,甚至太子少傅石德也来了。这让小武简直吃了一惊。石德不愧为做少傅的料,他谆谆安慰着小武,并殷勤地向小武转达了太子的问候,暗示对往日小武告发公孙贺一事绝对不会心有芥蒂。当然,他也是偷偷驾车来的。他不愿意让江充看到太子方面的人和大臣们接触过密。小武听了他的话,心下少安,他现在一意要报仇,就不能多方树敌。虽然太子那边表面上没有什么势力,行事也很谨慎低调,可是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储君,隐性的力量绝对不可忽视。最重要的是,既然太子并不怨恨自己,那么自己采取报复行动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甚至把如候、管材智等原来公孙贺的掾属舍人全部请出,和石德见面。也许是为了表示自己当初并非是故意针对太子而来的罢,既然如候等人也对小武如此敬佩,那么太子就应该对小武完全放心。接下来,他得想想怎么对付江充。他已经决意使自己变成一架报复机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在他记虑当中。不过婴齐后来对小武的表达了一点疑问,让小武感到意外。
  婴齐君,你认为真的有可能是赵何齐捣的鬼吗?小武脸上没有了血色,觉得身上发凉。他甚至望了望四周,确认在自己的密室里,没有任何眼睛在窥视。他身上还穿着丧服,房间的帷幔也是一例的白色。
  我想是这样,婴齐的面色也如死灰一般,他嗫嚅了一下。那次事件之后他病了一场,现在也是刚刚痊愈,他似乎一直在回忆那天的情况,一想起就油然而生无尽的悲愤和懊悔,显然他对美貌的主母相当忠心,也不排除有私下的恋慕感情。所以他这样说着话,就不免双目噙泪。是的,他凄恻地说,那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