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博搏      更新:2021-02-17 01:33      字数: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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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和“梁惠王”的肉身史杰鹏结识,书折腾很久一阵终于付梓后,承蒙他馈赠一本。翻卷油墨飘香的书籍和盯着电脑屏幕看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其实这位汉代的“神探”破的第一案并未水落石出,其中九曲回肠被小武刻意隐瞒了。小武一出场就扮演了《红楼梦》中那个原是僧人的门子的角色。这个小案子为小武的悲剧预设了基调:在真相为利益让步,公正服膺于权势的时代,小人物走进名利场这个大漩涡,很难逃脱被吞噬的命运。
  在豫章县一个不富裕的农家长大的小武无疑是个小人物,没有钱,没有靠山,却有一番拏云心事,不甘心穷乡陋巷度一生,相信王侯将相本无种。为了出人头地,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也具备出人头地的潜质。他自小拜老吏李顺为师,把《汉律》及其经典判例背得滚瓜烂熟,却没有一丝的书呆子气,为人机敏沉静而知权变,紧要关头又有孤举一掷的赌性,而且机会又满好,连破疑难案件,接着还被翁主刘丽都垂青。从一个地位卑微的亭长,不两年擢升为银青之贵的郡守、京兆尹,并持天子符节,奉旨做手掌地方官吏生杀大权的皇帝绣衣使者。一个底层精英飞黄腾达所需要一切的条件:宏大的志向、坚韧的性格、出众的才具、难得的机缘,沈武都具有了。天之予武可谓厚矣。
  梁惠王最出彩的一笔,是在结尾让沈武尾随太子刘据一起死去,如果让小武活下来,可能会给许多读者一点安慰——普通人总愿意看到和自己一样普通的“平民人杰”有个好结局。但小武活下来会怎样?即使皇帝赦免他,重新起用他,在这个大酱缸里,他只会变得越来越阴毒、功利,如江充那样。
  从做吏开始,小武就进了一个永远没有安全感的漩涡。在这个漩涡里,要生存必须时刻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时刻提防明枪暗箭,连睡觉也得睁一只眼睛。要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就得不断地揣摩上意,不断地迫害政敌,不断地用别人的血来给自己上保险。可这种行为恰恰是金庸小说中的“七伤拳”,杀人的功夫越高,自伤也越严重。不但是江充、公孙贺这些居官很久的人。小武若能继续在官场上走下去,也只能采取这种饮鸩止渴的自保方法。笔者在拙作《闲看水浒》中有一篇的题目是,《几人是干净的,几人是安全的》。《水浒》中的人物是如此,《亭长小武》中的众人何尝不是这样呢?无论是太子、公主、诸侯王,还是丞相、都尉、郡守,抑或是县令、县丞、亭长这些小官吏。
  小武进入了大汉王朝最大的一个名利场。——各大门派都在争夺皇帝屁股下的那个座位。赔率越高的赌博当然更有惊涛骇浪、凶险万分。但也有可能获利更大更快,也更容易血本无归,输掉颈上的脑袋。小武的快速擢升和悲惨结局都是因为他卷进了天下第一大漩涡。
  进了这个漩涡,小武没法回头,必须挣扎着在里面沉浮,在里面博命,如险滩上的一叶飞舟,穿过峡谷或在暗礁上撞得粉身碎骨在电光火石中决定。——这是千年帝制社会中小武们的宿命。
  应当说,比起贵族和庶人分野明显的周代以及科举制日趋完善的隋唐以后的王朝,汉代选拔干部基本上算不拘一格,技术干部、基层干部比较吃香。从小吏干到三公,并不是件稀奇事,这和汉高祖刘邦开国班底的状况很有关系,从皇帝到功臣大臣,一水的基层官吏出身。后代的唐宋和明清,科举出身的文官队伍治国更强调教化,汉代这样的干部队伍构成,大约更重技术、经验,那么熟悉律例就格外重要了。
  汉律确实很精严,几乎穷尽了王朝这个庞大机器运转的各个方面,比起后世靠圣谕或红头文件治国,我们得为中国政治制度的早熟而自豪。但是,律法再完备,执法再严明,小人物把这个敲门砖应用得再顺手,都改变不了王朝由皇帝乾纲独断的本质。——这根本的政治制度是独裁,皇帝可以踢开外朝,用内廷的亲信来行政,可以赋予绣衣使者以及名义上管理园林的水衡都尉无限的权力。——只要有一个人不受律法的约束,哪怕他是皇帝,这个律法就变成了上司整治下属、官吏整治百姓的工具,是杀人之刀而非护民之盾。因此所有的人希望掌握更大的权力,才能使律法限制自己更弱而整治别人更有力。但只要自己的上面还有人拿着三尺法候在那儿看着你,就活得不踏实。那么只有当了皇帝,基本上可以说三尺法尽为我所用而无人能用三尺法套我,除非采取非常手段——兵变。同一个皇帝老爷所生的儿子,当不当皇帝便是天壤之别。王也罢,侯也罢,封国广也罢、狭也罢,只要当不上皇帝,和草民没什么本质区别,昨日朱紫贵,今日阶下囚。这就是为什么在争皇位这个大漩涡中,无亲情、道德可言。
  人治下的律治本质上就是治人,这是小人物被漩涡吞噬的悲剧之源。
  在小武身上,我隐约看到许多人的影子。从梁惠王这本书中,我也看到好些王朝的影子。
  第一章 经年为亭吏 奉券入县廷
  西汉武帝太始四年的夏天,天气燠热,江南豫章郡的豫章县城内流言四布,大街小巷都充塞着一种神秘紧张的气氛。县廷的掾吏们在各个乡、亭、市、里穿梭来往,捕走了不少游手好闲的少年子弟,平常热闹喧嚷的街道上顿时冷冷清清的,显得颇为肃杀。原来前不久城中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受害者为女性,地位很低,是城中卫氏府中的婢妾。而且她自身不过是受了伤,并没有丢掉性命。怎奈这案件发生在县廷附近,县令十分震怒,倘若这明目张胆的县廷近旁杀人案不能尽快破获,传到郡太守那里,他今年的考绩就得“负殿” ,必定会受严谴。他当即下令,组织了一个破案小组,总共四个老练狱吏,昼夜考索。但是案犯十分狡猾,现场除了一枚契券,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老吏们冒着酷暑,勤奋工作了几十天,一无所获。而卫氏却是当地的一个大族,屡次派人来县廷催问结果,声言再无消息,将以文书上讼郡府,甚至长安廷尉府。
  县令吓得满头是汗,他想起了当年县廷的办案干吏李顺,急招他来商量对策。两人客套一番之后,王德恳请李顺出山,帮他一把。李顺为难地说,在明廷 面前,臣也不说假话,臣壮年时也比不上一般人,何况现在垂垂已老,体力不支,恐怕无能为力了。如果明廷不弃,臣倒可以推荐一个人,相信他不会辜负明廷的期望。县令急道,谁?如果能帮我破获这起案件,本县的考绩不落后,我还有什么不可以报答呢?李顺道,青云亭亭长沈武。
  他?县令拉下脸来,先生是在耍我吗?他连亭长这样的粗活都干不好,破案这样缜密的事,怎么可能胜任?李顺叹了口气,明廷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各有其长,亦有所短。明廷不知么,我大汉开国功臣陈平名节不修,而为高祖皇帝出奇计,定天下。即如当年淮阴侯韩信,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任以亭长,一样的会疲弱不胜任。然而封坛拜将,号令三军,却能驰骋疆场,斩将搴旗,建不世之功勋。臣这个学生沈武心思缜密,文法娴熟,未可轻视啊!县令惊道,先生休提反贼韩信——如果沈武真如先生所说,我倒可以试试。不过时间紧迫,我只能给他半月时间,如果成功,定当请求郡府嘉奖。倘或不能,他的亭长之职,我也不能替他保住了。青云里现在盗贼公行,实在很令我难堪啊。
  豫章郡豫章县青云里的亭长小武,自小拜同里的退休老吏李顺为师,学习法律条文。三年过去,水平很高了。李顺也很赏识他,想以自己的老面子,推荐他到县廷当个小吏,比如狱史、令史什么的。但是不巧,所有职位都满员。县令王德碍于李顺的面子,也禁不住他一个劲地夸奖小武的才能,就让小武先在青云里担任亭长。
  亭长这个官职,在有勇力者看来,是一个好差使,职责就是监察整个青云里的不法活动,间或迎送过往的邮吏、戍卒,不需要涉足行政上的烦琐事物,象登记户口,征收赋税之类。本朝的高皇帝就是从亭长干起,交接群豪,逐渐壮大,最终夺得天下的。做亭长需要日日在闾阎巡行,如果发现有健壮男子到处游逛,不事生产,就要严加盘问,甚至可以马上收捕。小武还有两个职位分别称为“求盗”和“亭父”的副手。顾名思义,“求盗”就是协助小武捕人的;至于“亭父”,一般用来使唤打杂。捕人这种活可不是好干的,得自身孔武有力才行,否则对方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理所当然要拔剑反击。
  小武是个懦弱的人,他本身又生得秀气,闾里的不良少年们都公然藐视他,所以青云里的治安一向不大好。县令对小武非常不满意,李顺也很忧虑,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他知道小武的特长不在于逐捕盗贼。但王德不会管这些,总有一天他会派人把李顺叫去,宣告褫夺小武职位的。一旦真的被免,就意味着小武丧失了那份微薄的俸禄,不得不同其他百姓一样下地耕作了。小武对此也有清醒认识,他很着急,只是无计可施。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个考察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小武接到县廷传达的文书,暂时调用他任令史,主管贼曹,查卫府剽劫案,不禁大喜。他匆匆赶至县廷上任,立即下令传唤受害人,也就是那个名叫卫缀的婢妾。这女子身材中等,面庞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大族蓄养的上等奴仆,不参加繁重体力劳动的。如果是干粗活的奴婢,则远没有这样光滑的脸蛋了。也难怪她的主人对她的被刺表现得那么愤怒而急切,乃至敢于对县令说那样威胁的话。当然,这也因为朝廷为政稍微宽缓,如果上溯一百年前的秦朝,官吏权力熏天,一个县令的威势足以让人破家,谁还敢如此嚣张。
  这真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小武坐在堂上,犹自做梦一般。好一会,他回过神来,语气凝重地诘问,你叫卫缀?案发那天,怎么去了旗亭市场?
  卫缀瞟了小武一眼,回令史君,主人差遣婢子去购物,婢子哪敢不去呢?
  小武道,嗯,可是我查阅过,那天市场停市。之前县廷出了文告,因为县郊蝗虫为灾,征发全县所有精壮黔首 赶赴田场,捕杀蝗虫,乃至无法开市,这你难道不知么?
  令史君所言的是。卫缀胸有成竹,不过婢子当时的确不知道这事,只是到了市场,才发现旗亭大门紧闭,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婢子只好提着一千二百钱回来了。
  哦,小武点了点头,你被袭击的场景是怎样的?复述一遍。
  卫缀脸色惨白,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身子簌簌发抖,回令史君,那天的事,婢子简直不敢回忆,真是太可怕啦。当天下着雨,我走在县廷左边的小巷里,路很难走,到处是泥泞。我左手又撑着把伞,右手提着那一千二百个铜钱,更加吃力了。才走过巷子不到一半的路程,突然感觉背上有股巨大的力量推来,让我迅即往前扑倒。我一头栽进泥泞里,立刻就失去了知觉。过了好一会才醒过来,发现紧紧缠在手臂上的钱索不见了。我号啕大哭,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我一个做奴婢的,怎么赔得起呢?我边哭边大声尖叫,这时巷子旁边的门开了,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她一眼看见我,立即双手捂着脸,显出很惊恐的神色,迅即也发出尖叫。起初,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满脸泥泞和血迹的样子吓坏了她。但是接着我看见她伸出一只手,指着我的背,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插——刀……插——刀……”,我更是大为恐惧,因为这时才感觉自己背上剧痛,我反手一摸,摸到一个刀柄,插在我的右肩上。我想自己这次真要死了,捏着那刀柄不敢拔。我猜我一拔,就会死掉的,血将止不住。再接着就来了人,包括一个医师,他帮我拔出刀,用药覆住伤口。那刀大约长九寸,幸好没有插得很深,只进了一半,否则我就不能在这里回令史君的话了。那天的场景真是很可怕,婢子现在还心有余悸啊。
  卫缀边说边微微啜泣着。但她的口才显然不错,语句完整连贯,没有任何窒碍的地方。小武暗暗赞叹:难怪主人如此宠爱她,换做我也会对之怜惜的。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你说背上受到很大的力量推攘,那袭击者自然是个男子了。只是当时小巷那么安静,地上又泥泞难走,一个男子尾随你走了大半条巷子,岂会不发出声响,为何你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卫缀愣了愣,那天的雨很大,我撑着油布伞,雨点打在上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大概是这声音影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