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7 01:29      字数:4879
  瑞羽心中惴惴,反问:“王母,您不同意吗?”
  李太后眉头一皱,道:“阿汝,只要你喜欢,任那人是谁,我都不会反对。但眼下正值国丧,你的婚事恐要延后。”
  少年情切,急于成婚,兴头也就那么一阵。待过些日子,情淡了,那婚事就算李太后不阻止恐怕也难办成。至于说瑞羽自己将来会不会找到如意郎君,那自然是无须担忧的事。天家女子,手掌实权的公主,几曾见过有喜欢的人却得不到手的?
  瑞羽将秦望北带来正式拜见李太后,只不过是向东应表明态度,并非此时真有下嫁之意,于是点头赞同李太后的说法,“王母说得是,眼下举国服丧,同仇敌忾,岂有主帅战前成婚之理。”
  过了一会儿,瑞羽突然想起一件她一直疏忽了的事,抬头道:“王母,小五已经快二十岁了,也应该给他订门亲事。”
  李太后没好气地挥手,恼道:“这小鬼借口大业未成不肯成家,连我送给他的几名侍婢也先后被他打发走了。一会儿说他的嫡妻之位虚席,在日后可以有大用,一会儿说他要找个容貌品性、风华气度都当世无两的绝代佳人,总之我怎么安排他都不肯听。”
  瑞羽一愣,李太后顿足叹气,道:“儿大不由娘,你和小五都长大了,主意一天比一天大,我管不着你们了也懒得去讨你们嫌,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辞别太后回到公主府没有见到秦望北等她,瑞羽微觉奇怪,问过周昌,便向东内苑的敛珠亭走去。
  东内苑是瑞羽亲自选地方造的院子,倚山构势,虽然也以人力造了些景,但更多的是保持了自然野趣。敛珠亭因它临瀑而建,瀑布宛如飞珠敛入湖中而命名。正值春末雨多水急之时,瀑布倾泻而下,水声隆隆,震耳欲聋。
  瑞羽还未到敛珠亭,就看见秦望北倚着竹靠闭目养神,衣衫不整,垂在竹靠上的头发还没有干透。
  秦望北生于海上,长于海上,自幼与水为伴,养成了心中不快便下水潜游的习惯。瑞羽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料想他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日子着实过得委屈,心中微觉惭愧,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望北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瞬间,脸上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笑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很晚才回来呢。”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瑞羽凝视着他清瘦了不少的脸,终于忍不住道,“委屈你了,对不起。”
  她生平极少有说对不起的时候,这句话说出来着实有几分生涩。
  秦望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怔了怔,才笑着摇头,“殿下,你这样说,客气了。”
  瑞羽回想他当日纵横大海、乘风破浪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涩,怅然低喃,“你待我极好,我却负你良多。”
  秦望北看到她为自己发愁,心里十分欢喜,微微一笑,问道:“殿下,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那时水师初下南洋,不识当地水文,遭遇风暴损失惨重。我为了寻找熟悉航路的老船员十分忧愁,听说秦氏在海外称雄百年,立即前往琉球岛拜见求助。时光易逝,转眼已近五年了。”
  秦望北忆及往事,也顿生感慨,笑叹一声,“殿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你去琉球岛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瑞羽微讶,“什么时候?”
  “殿下初临舟山群岛检视水师的时候,曾经坐在祥庆号的船头看着大海发呆。”秦望北双唇上扬,悠然道,“我那时正从石头城出来,远远看到殿下坐在船头,好生好奇,这是谁家的女郎,为什么对着大海发愁?”
  他说着抬头,柔声道:“殿下,我当时就想,像你这样的女子,应该拥有天下所有的珍宝,坐在绮罗丛里,笑点胭脂,快乐无忧,而不应该眉宇锁愁,眼隐重忧。我若有机会,理当倾尽所有,让你展颜。”
  瑞羽心里感动,情不自禁地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中原!这些年来你对我所做的,我很感激。”
  秦望北摩挲着她指间的薄茧,微笑着道:“殿下,能为你做些事,减轻你眼里的忧愁,我很高兴。而我之所以不远万里追随你直到齐州,是想给你带来欢乐,而不是增加你的忧愁。你无须因为太后娘娘和昭王殿下对我的态度而心怀忧虑,那不是我的意愿。”
  瑞羽因为他的温柔体贴更怀内疚,叹道:“中原,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你。”
  “但殿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是真心对我,并且已经尽力。”秦望北看到她脸上有飞瀑流溅的几点水珠,便神态自若地伸手替她抹去,悠然道,“殿下,不能得到太后娘娘青睐,我也很难过,但那并不是很重要,只要殿下心里有我,那就好了。”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鬓发滑下,轻轻地抚过她的眉梢,眸子上也笼了一层迷离之色,凝视着她低声喃道:“只要殿下心里有我,那就好了。”
  他缓缓地向她靠近,仿佛害怕惊动了树梢上停着的那只黄莺,一举一动都柔和得像是花间轻轻拂过的微风。
  瑞羽看着他靠近,近到一个除去李太后和东应再也没有人如此近的距离,她却没有抗拒,而是微微瞑目,让他靠近,直到他在她眉梢落下一个吻。
  人与人之间,如果离得太近,会给对方一种侵略感,秦望北在靠近她的时候,她却很奇异地没有这种侵略感。
  他的吻,很柔软,很温暖,她不反感。
  第五十二章 勤王师
  她的话只说出一个字,双唇就被他重重地吻住,他似一头爪牙尽露的猛兽,狠狠地扑住它的猎物,尽情噬咬。
  五月,平卢节度使、昭王唐东应以勤王诏传檄天下,召集天下诸藩镇共讨国贼。檄传天下,响应者云集,但真正愿意出力出兵的人,却少之又少。
  好在瑞羽和东应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将他们召集所有幕僚谋友的计划换成了另一种,一面向关东几大观察使投信借道,一面着手准备向齐青周围的五大藩镇出兵。
  在齐青周围的五大藩镇曾经被白衣教祸害,当地官府和富户、宗族少有在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乱之后,仍旧全须全尾保存下来的,因此五大镇都人才奇缺,军政庶务相当混乱,但也因为混乱,反而多出枭雄。
  那些靠白衣教作乱而起于草莽之间的枭雄,个个桀骜不驯,没有哪个是甘愿身受拘束,或仅凭一纸檄文就乖乖放弃手中权力的人。要取这五大藩镇,绝无可能招降,只有一条路可行——战,直至将他们斩杀或者打服!
  这几年翔鸾武卫与周围诸镇交战的次数不下百次,但都是小规模的野战,没有攻城略地,而这一次却不仅仅是要打败他们,更是要将之征服,连土地带子民尽数收入囊中,归于昭王治下。因此,这次出兵便需要有大义之理由。
  太后在齐青安居,有她的凤印在,佐以使臣带来的勤王诏,平卢节度使府还缺什么出兵的理由?
  东应手持太后诏令和勤王诏、讨逆檄文亲率幕府之下两班臣属,前往城郊大营校场誓师祭旗,登台拜将。
  这些年来翔鸾武卫的直接统帅虽然是瑞羽,但为了树立东应的权威,每次出征或者犒军,瑞羽都会请东应登上主位,以此培养将士们对他的敬畏和爱戴。
  誓师祭旗、登台拜将都有固有礼仪,东应驾轻就熟,很快就完成了全套礼仪,目送前锋出发。
  瑞羽为一军主帅,要居中调度,前锋已经出发,她仍在中军大营对此次出征的军务做最后的确认。大营门口影影绰绰地进来一个人,她以为是青红,习惯性地下令,“去请经离先生,让他带上闻声部新传的定州消息。”
  来人没有回答,室内光线一暗,营门被他掩上了。瑞羽霍然一惊抬头,果然看见东应从门口走过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脚步也放得很轻,却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压力。不是因为敌对,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威严,而是一种玄妙的只针对她一人的感觉。
  与秦望北的宽厚温柔不同,东应带给她的是一种切切实实的威胁,整个身体乃至心灵都受到了侵略的威胁感。
  这个人是她从小到大爱逾珍宝的人,她的意识里从来没有对他生过防范之心,但她的本能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威胁——男子对女子有淑女之思时,所有女子都会感觉到的威胁感。
  这种威胁感让她不由自主地低喝一声,“你怎么来了这里?”
  东应轻叹,“姑姑,你就要出征了,难道我不能单独见你一面,给你送行吗?”
  往年在她出征之前,东应都会亲自来给她送行,姑侄二人单独说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对他已经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又如何能再如过往那样亲密无间?
  她抿嘴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五镇境内天灾人祸连绵不绝,民力不足,虽然府兵都是百战之士,但师老兵疲,不足为惧,你不用担心。”
  东应一步步地走近她,站到她书案前,轻声低语:“姑姑,你是我最亲爱和爱慕的人啊!你去打战,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里的蕴意都很重,似乎带着千钧之力,压得瑞羽喘不过气来,无言以对。
  他隔着书案直视着她,黑眸深幽迷离,“姑姑,这些天我寝不安枕,食不知味,这里,痛得很!”他的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呼吸,似乎要用所有的力气才能将胸臆间的痛楚压下去似的。
  这是他十岁前为了吸引瑞羽的注意力,好从她那里博得怜爱的惯用伎俩,骗别人骗不到,只有骗她才会出矢必中,绝无例外。
  因为近二十年的相处,关心他、爱护他、呵护他早已成为了她的习惯,就如同鱼要游水、人要呼吸一样自然。
  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他小时候,明明不爱习武,却偏要跟着她习武,直到弄得自己受了伤,又捂着伤处委屈地说:“姑姑,我疼!”
  他那样可怜地看着她,便令她心中也丝丝地抽痛起来,尽力克制才忍住已到嘴边的安慰之辞,轻声说:“小五,这种悖德逆伦的情感本就礼法不容,为世人所耻,纵使它当真甘美如醴,也不值得去想,何况它还会令你伤心痛楚?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何尝不想放弃?我只是无法控制!”
  他满眼的凄厉,无奈何地苦笑,“姑姑,我从小被身边的人教导要敬你爱你,追随着你的脚步长大,你一直站在我身前,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屏障,是扶我蹒跚行进的倚仗,是让我全心信任的依恋,是令我倾情爱慕的向往……尤其是你又那么夺目耀眼,所有的女子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姑姑,当你这样璀璨夺目地站在我面前,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你让我怎么能不想?”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眸深处初时只有一点火星闪烁,渐渐地扩散,最后倏然炸开,化为焚天之火,将她包裹在其中。
  “姑姑,我喜欢你,尽管那悖德逆伦的恶罪压得我寝食不安,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想,没有办法放弃……”
  她看着他如痴如狂的迷离眼神,以及颤抖着向自己伸过来的双手,如被魔魇,心头一恸,两行珠泪从颊旁滚落。
  他颤抖地拉紧她的手,依稀似幼时在她身边撒娇那样地用力搂住她,却又有他幼时绝不会有的炙热与痴狂,喃喃低语着,“姑姑,你还会为我落泪,你是心疼我的……”
  他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仿佛想直接透进她的肺腑,一呼一吸都带着她所陌生的激烈浓情,令她有瞬间的失神迷茫。他炽热的嘴唇落在她眉间和颊上,仿佛急风骤雨,急欲将她吞噬其中。
  “你……”
  她的话只说出一个字,双唇就被他重重地吻住,他似一头爪牙尽露的猛兽,狠狠地扑住它的猎物,尽情噬咬。
  不同于秦望北的温柔缠绵,东应的这个吻是进逼的、侵略的,生疏、青涩却又浓腻、激烈、痴狂,足以撩动任何人内心深处那丝叛逆情怀,愿意与之同谋一醉。
  她在战栗中猛地清醒过来,恐惧如惊涛骇浪般排空压下,压得她摇摇欲坠,她双臂用力一甩,将他推得飞了出去,撞倒了屏风。
  屏风轰然倒地,他双唇红艳润泽,眼底水汽氤氲,身上吃痛,心里却情欲未消,怔怔地抬眼看她,喃喃唤道:“姑姑——”
  屏风被撞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