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2-17 01:27      字数:4803
  生逆转。
  褚一民和五色笔吏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下来,可那一股力量却似乎不受影响,以极快的速度又是一击。这一次被打中的是费老的右肩,费老身形一晃,下意识地双掌一推,用尽全力轰开威胁,同时向后跳去,一下子拉开了几米的距离。
  这一连串动作只是在一秒之间,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费老身影一闪,回归原位,诸葛淳突然无缘无故倒地不起。
  费老站在地面上,嘴中一甜,竟吐出血来。他的小腹与右肩剧痛无比,对方的物理攻击力实在惊人。如果不是他在接触的一瞬间用了缩骨之法,现在恐怕受伤更重。他环顾四周,发现攻击者居然是郑和。
  费老大疑,他刚才明明已经切断了诸葛淳和这个笔童之间的意念之线,就算这笔童设置了自动,也断不会有如此精准的攻击动作。
  他仔细观察了上身赤裸、露出膨大肌肉的郑和,发现他和普通的笔童有些不同:虽然他神志不清,可双眸仍旧保有细微神采;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一般笔童是通体青色,而郑和胸口却尤其青得可怕,明显比其他部位颜色深出许多。
  费老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笔灵僮?”
  通鉴笔再度开始扫描,这一次集中了全部精力在郑和的身上。在通鉴笔的透视之下,费老惊讶地发现,郑和周身没有任何外联的意念之线,而在他厚硕的胸肌之后心脏处,却有一团火焰伸展出无数金黄色的意念触须,藤蔓般爬遍全身,像傀儡的丝线一样从内部控制着身体。唯一没被意念触须占据的是他的脑部,那里尚还保有自我意识,但已经呈现出铅灰色,如同瘫软的棉线纠葛一团。
  看上去,郑和的大脑机能已经完全失效,此时的他完全由胸内的那团火焰操纵。
  “果然是笔灵僮!”费老怒吼道,“你们居然下作到了这一步!”
  在一旁偷看的十九肩头一颤,面色苍白。罗中夏问她怎么回事,十九说笔灵僮是炼笔中的一门邪法。一般的笔童,是用湖笔或宣笔炼成,只是湖、宣二笔没什么灵性,威力不大;但还有一种法门,是拿已经成名的笔灵与活人合炼在一起,炼出来的笔童威力更大,且可继承笔灵的一些能力。但笔灵拥有自我的意识,被强行炼成笔童之后,往往会喧宾夺主,侵噬人的精神,最终夺取了肉身作为傀儡,就如同郑和那样。
  这门炼法要伤人命,有悖天和;而且拿笔灵炼笔童,实在是暴殄天物——因此诸葛、韦两家都把这个列为绝对禁忌,严令族人不得使用。
  想不到今天有人公然破禁,无怪费老如此愤怒。
  笔灵僮把笔身深藏在肉身之内,分散去四肢百骸,深入腠理,如果不连同肉体一起毁灭,很难连根拔除。通鉴笔可以拔除所有笔灵,唯独这一支却不行。如果要彻底剥离,费老必须要仔细把每一根意念触须都捋清理顺才行,那需要时间和对方的配合——这两样他都没有。
  郑和缓了缓身形,再度吼叫着扑上来。他身上的笔灵身份还无法判定,但从膨大的肌肉可以猜测,必然是属于物理强化类型的。
  通鉴笔毕竟脉出史家正统,严谨有法度。司马光当年编撰通鉴的时候,先请负责各个朝代的同修者做成通鉴长编,然后再自己亲为增削,是以笔力犀利持久。通鉴笔深得其神,上下挥斥,一道道严刚肃断的史训飞去,虽无法伤及本体,但把郑和身躯内向外散发的意念之线一一斩断。
  郑和像是永远不知疲倦的猴子,不断在建筑之间跳来跳去,大幅移动,忽而飞到殿顶,忽而落到山墙边,有好几次甚至就落在罗中夏他们藏身之处周围。但他似乎对他们熟视无睹,把注意力全放到了费老身上。
  费老则以不变应万变,牢牢站在殿前空地,据圆为战。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你来我往,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只可怜了高山寺的正殿与周围的厢房,在对轰之中不是被费老的笔锋削飞,就是被郑和巨大的身躯撞毁,砖瓦四溅,墙倾壁裂,足以让文物保护部门为之痛哭流涕。
  时间一长,费老的攻势有些减缓,他刚才受的伤开始产生了负面影响,通鉴笔的扫描也不比之前那么绵密。
  就在郑和刚结束一轮攻势的同时,费老忽然感觉背后有两股新的力量陡然升起。
  “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费老暗想,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所有的光线都被一层黑幕阻断,冥冥中只有黄、青、红三色光线,如同三条纹路鲜明的大蛇游过来。
  黄色致欲,青色致惧,红色致痿,正是可以控制人心志的五色笔。
  费老冷冷一笑,史家最重品德,于是通鉴笔又号君子笔。君子慎独,不立危地,无欲则刚,这五色碰上通鉴,正是碰上了克星。
  果然,那三束光线扫过费老身上,丝毫不见任何作用。费老见黑、白二色并没出动,便猜出这个笔冢吏的境界只及江淹,还未到郭璞的境界,更不放在心上。
  不料那三束光线绕着费老一圈,却扭头离去,一根根全搭在了郑和的身体之上。只听郑和仰天一声凄厉的大吼,空气一阵震颤,他竟被同时催生出了最大的恐惧、强烈的欲望和最危险的境地三重心理打击,刺激肌肉又膨大了一倍,几乎变成了一个扭曲的筋骨肉球。
  费老刚刚用通鉴笔切割开黑幕,就看到巨大化的郑和朝自己飞撞而来,速度和压迫力气都提升了不止一倍,简直就像是一个肉质化了的动力车组。费老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胸中气血翻腾。他拼了命使了一个四两拨千斤,把郑和拨转方向。惯性极大的肉球轰隆一声,正砸进了高山寺的正殿,撞毁了三、四根柱子和半尊佛像,整个建筑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真正的致命一击,才刚刚到来。
  褚一民突然出现在费老身后,长袍之下,一只瘦如鸡爪的冰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费朋友,FAREWELL。”
  第二十章 寒灯厌梦魂欲绝
  费老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褚一民抓了一个正着,只觉得一股透彻的阴冷顺着指头渗入骨髓和神经。
  费老毫不迟疑,双手回推。褚一民以为他想用通鉴笔抓住自己,慌忙小腹一缩。不料费老这一次却用的正宗太极气劲,一记“拨云见日”结结实实打在褚一民肚子上。
  褚一民吃了那一记打击,面容痛苦不堪,似哭非笑,整个人开始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他颀长的身子直直摆动着,如同一具僵尸,忽然扯开嗓子叫了起来。那嗓子凄厉尖嘶,忽高忽低,在这空山夜半的古庙之外徘徊不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低迷黄昏径,袅袅青栎道。月午树无影,一山唯白晓。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这诗句鬼气森森,光是听就已经让人不住寒战,再加上褚一民本身的嗓音,有一种奇怪的魔力攫住人心。随着诗句吟处,一团白森森的幽灵从褚一民的背后飘出来。
  这团幽灵形状飘忽不定,开始仿佛是支笔的形状,后来竟幻化成一张惨白的人脸面具,附着在褚一民脸上,让他看上去表情木然。
  费老刚要动,那一股凉气已经开始从肩膀向全身蔓延,这鬼气应和着诗的节奏,怨恨悲愁,缥缥缈缈地缠绕在神经之上。褚一民戴着面具,开始起舞,四肢节折,转腕屈膝,光凭动作就让人感觉到万般痛苦。费老看了他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心中一颤,愁苦难忍。
  他运起通鉴笔刷地劈下来,用史家中正之心驱散悲思,又转向去抓那笔灵所化的面具。笔锋一晃,几乎要扯下面具。褚一民忽然又变了动作,面具耸动,一腔悲愁随着诗声汹涌而出。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动作悲愤激越,把诗者感怀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以面具覆面,纯以肢体表达诸般情感,是为演舞者最高境界。此时的褚一民完美地用动作把情绪传达给观者,堪称大师。古庙子夜,一个黑白袍人戴着面具起舞,这场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史家讲究心存史外,不以物喜,但唯有悲屈一事往往最能引发欷殻В缜督饭痰鹊龋笕嗣啃词分链耍薏桓楸矢刑尽J且哉庵智樾髑∮胪实氖芳姨刂氏嗪稀<由戏牙鲜苌斯兀涯阎С拧?br />
  他为求不为面具感染情绪,只好闭上眼睛,沉声道:“原来是李贺的鬼笔,失敬。”
  “居然被你认出来了,佩服。”褚一民戴着那面具说。
  李贺生在晚唐,诗以幽深奇谲、虚荒诞幻而著称,人皆称其为鬼才。他一生愁苦抑郁,体弱多病,手指瘦如鸡爪,卒时仅二十七岁。他身死之后,笔灵被笔冢主人收之,但因为诡异莫测,在历史上时隐时现,到后来变成了一个传说,诸葛家和韦家谁都不曾见过。想不到这笔灵今天居然出现在东山之上。
  戴着面具的褚一民一摇一摆,缓步上前,嗓子如同唱戏抑扬顿挫:“既已知鬼,其必有死。”鸡爪一样的白手伸开五指,如同五根钢针去抓费老的脑袋。
  “住手!”
  一道刀光闪过,刷地在那苍白的手上留下了好长一道血痕。褚一民突然受袭,慌忙把手缩回去。他的动作一乱,情绪感染力陡减。费老只觉得心中一松,哇地吐出一摊鲜血,面容瞬间苍老了不少。
  十九、颜政还有罗中夏从山墙那边闪了出来。
  诸葛淳见了十九,五色笔吏见了颜政,褚一民见了罗中夏,这三对人互相对视,彼此都露出一丝奇妙的表情。月明星稀,夜幕之下,高山寺前一下子陷入一种奇妙的僵局。
  最初打破这个沉默局面的是郑和,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瓦砾碰撞声,硕大的郑和摇摇晃晃从正殿前站起来。他这一走,高山寺的大雄宝殿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大雄宝殿倒塌之后,后面的武殿和那传说中的绿天庵遗址便进入众人的视线。绿天庵遗址尚在远处,薄雾蒙蒙,只看得到庵上一角。那栋武殿倒是看得清楚,这殿堂比大雄宝殿小了一些,木质结构,黯淡无光,比大雄宝殿还破落几分。
  罗中夏看了一眼远处绿天庵的遗址,心中一阵天人交战。退笔之法,就在眼前,究竟是该如何是好……刚才战斗虽然剧烈,可那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严格来说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无。他此来东山,真实原因并非是为了帮着十九报仇,完全是因为听说这里还有退笔之法的缘故。
  他心里一时乱了起来。
  这时诸葛淳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绢擦擦嘴角的血,掏出粉盒补妆,然后冲十九一笑:“哟,十九,你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十九柳目圆睁,一句话也不说。诸葛淳又道:“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山路湿滑,坏人又多,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十九勃然大怒,一举柳叶刀就要动手。诸葛淳笑嘻嘻地把肥厚的手掌搁在费老头顶:“费老是山岳之重,缺了他,诸葛家会很为难啊。”十九一怔,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你……”终究还是把刀放了下去。
  费老喃喃道:“十九,快走,别管我。”诸葛淳手掌一用力,一道鲜血从费老白发间隙流下来。颜政悄悄绕着边靠近,运起画眉笔,想去帮费老恢复状态。突然一滴墨汁飞洒过来,正中他的手腕,登时给打折了。瘦金体惜墨如金,写出字来骨气坚实,瘦金笔射出去的墨汁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五分钟,五分钟以后,随便你怎么拍他。”诸葛淳咧开嘴,看来他对这几个人的能力特点已经了然于胸。他忽又转过头去嚷道:“成周,你看看谁来了。”
  被唤作成周的五色笔冢吏走过来,他看到颜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有几丝胆怯,还有几丝愤恨。颜政一看是他,不禁笑道:“原来你叫成周啊,上次脸上的伤好了吗?”说完他威胁似的晃了晃拳头,让成周面色有些僵硬。
  “今天……有褚大哥在这里,我不会怕你的!”成周试图说得强势,但怎么听都底气不足。他说完去看褚一民的方向。
  褚一民此时还未摘下面具,面具白如尸骨,两个眼窝、口鼻处都是黑漆漆的黑洞,看上去几似骷髅。他走到了罗中夏的身前,微微弯下腰,一拂长袖,两人面向而立。
  “罗朋友,长椿一别,好久不见,请接受一个老朋友的祝福。”
  “你把我的朋友郑和怎么样了?”罗中夏没理他的问候,直接问道。褚一民面具后的表情不知是什么,这让他很不习惯,觉得难以猜度。
  “郑和先生已经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