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19 17:29      字数:4854
  有风吹草动,芷薇都会捎信回来。」
  董贤站起来,在房中踱步,忽然转身:「我想去王莽府见嫂娘一面。」
  「真是疯子!除了御阳宫,你还能跑去哪里?王莽现在想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你若回去,岂不羊入虎口?渭河之事,朝廷必会派人细查,王莽有办法脱身,你却是壁虎之尾,替身傀儡。」
  董贤被刘欣说得心烦意乱,他虽句句有理,可自己偏偏放不下心。王莽既然连他也想要灭口,又何必留着嫂娘?
  一个晚上,董贤闷头不语,早早上床就寝。刘欣看完书卷,见他已睡下,低首凑到他面前,轻声说:「你又在骗我?为什么装睡?」
  「我没有装,只是还在入睡。」董贤闭着眼睛,答了一句。刘欣解衣,躺到榻上,里面的人抖动了一下。
  刘欣伸手环住董贤微凉的身体说:「昨晚你拖在我的马后,为何不松手?如果马儿一直向前跑,你该如何是好?」
  董贤在他怀里,眨着眼睫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停马?」
  「你要牵制我的马,我当然要跑。等我停的时候,你已经晕了。」
  「强词夺理。」斗嘴时讲不清的道理,在两人间你来我往。
  董贤的脸贴在刘欣的胸膛,底下清晰的心跳以及散发的温暖让他舒心不已。双手也情不自禁环过刘欣的腰,董贤轻道:「你若答应我一事,我就考虑原谅你。」
  刘欣亲吻他的额头问:「是什么?」
  董贤微微一震,又说:「算了,你不会答应的。」
  「你说说看。」
  自知他不会放走自己,董贤后悔刚才出口的话,松开手,转身而睡。
  刘欣被他挑起了兴趣,不屈不挠,像个顽童般爬到董贤身上,硬逼他把身子放平,接着问:「说啊,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同意?」
  看刘欣耍起性子时就如初次邂逅时的懵懂少年,董贤轻笑,抚上他的脸:「你先下来,被你压着,我喘不上气多说话。」
  再精明老练,年龄也是被框死的。
  刘欣听话地爬下来,躺到董贤身侧,凝望着他。
  「我想……我想在晚间,去王莽府见一见嫂娘……」
  「不行。」话还没说完,已被打断。刘欣脸上的稚气猝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赫赫威严。如今董贤身分特殊,他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可是……」
  「别说了,睡觉。」刘欣不假思索一拉棉被。这次换他转身睡去。
  身体突然被人从后抱住,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后背。漆黑的厢房里,董贤的眼角一闪一亮,他叹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如没有嫂娘从小养我疼我,我岂会苟活于世?我们也根本无缘相见,你要我做个过河拆桥、不忠不孝之人吗?」
  一只手被刘欣握到唇边亲吻,董贤贴在他的后背,此刻听刘欣的说话回声,浑然醇厚,像是从内心发出来一般。
  「好好睡,孝子也要睡觉,你太累了。」
  心头再度得到安抚,朦胧间,感觉刘欣又侧过身,抱住自己。靠在这安全的胸膛上,所有的怨、所有的无奈、所有多年来的疲惫,都慢慢沉淀而下。
  ***
  太后离逝,举国大丧。国葬大典延续了足足两日,汉廷官员、平民百姓一律披麻戴孝。放眼望去,整座长安城如同裹在一层白布里。
  王政君生前所住的长乐宫殿外巍巍千人,一片素白。中央的华贵棺木中并无遗体,摆放的只是一顶后冠、一件后袍。
  刘欣仍不放心董贤与王莽碰面,故今日依旧以抱病为由,不让他出席。无尽感慨王莽演戏出色─葬礼之上,他忧怨哀愁,一副痛失至亲的模样。
  事发距离葬礼一共三天,刘骜却犹如老了三年。
  赵飞燕一路扶他入殿,步伐也微显蹒跚。最后一天的送葬终于完毕,从外归来后,刘骜滴水未进,赵飞燕特地熬好参汤,送入书房。
  「太后逝世,我也一样悲伤,但万不可就此自暴自弃。皇上喝一点。」
  「不用,端出去吧。」刘骜心情烦闷,打发一句。赵飞燕锲而不舍,又将参汤递到刘骜面前:「皇上定是在烦子嗣的事。后宫嫔妃众多,来日一定会有皇子诞生。」
  此话正中了刘骜的痛处。如今,他已无能生子,往后赵飞燕无儿可靠,只求刘欣能够善待她。刘骜接过参汤放在案上,叹了口气:「朕有些劳累,想独自静一静,你先退下。」
  听他这样说,赵飞燕难掩失落,僵硬地行礼告退。
  夜深人静,月光倾泻,未央宫的皇后别院格外冷清。挥退了所有仆役,赵飞燕一人坐在院落的荷塘边。时值冬日,荷塘内空剩一池的水,赵飞燕不禁感伤。
  刘骜的苦闷,她个个系在心头。只不过,皇上似对她关上了心房,倾诉深谈更是不再有过。微风轻撩裙襬,如同邀请,赵飞燕起身,迎风而舞。她身姿曼妙,旋转间,衣裙如怒放之花,摆动的双臂乃至十指,犹如流水般难以捕捉。这支孔雀舞,正是当年她初遇刘骜时所跳。暗夜下,独自起舞,极似一只孤寂的孔雀。
  赵飞燕不知连续了多少个回旋步,眼前的景物忽然晃动,她心下一惊,急忙驻步,不料身子已失去重心,直向荷塘栽去。微风忽掠脸庞,只觉被人抱起,腾云驾雾间似已返回地面。赵飞燕微微睁眼,霎时红了脸颊,又是那双温柔双目。
  她猛地回过神,立即从那人怀里脱开身,轻道:「多谢王爷。」
  「夜里风大,皇后怎么一人在这里独舞?」赵飞燕凝眉不语。
  王莽淡笑,拉过柔荑,一路将她带入皇后寝厢。内心虽觉不妥,却怪手被他拽着,赵飞燕不愿招来他人,只好尾随。
  「院落里怕有人经过,我只好冒犯,进入皇后厢房了。」关上门后,王莽转身解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赵飞燕心跳飞快,忙问:「不知王爷深夜来访,是为什么事?」
  她话一说完,就被人猛然搂进怀里。赵飞燕脑中一声巨响,纤白十指连忙去推王莽,却徒劳无功。
  「不可以!不可以……」赵飞燕急得啜泣,「你我是叔嫂,绝不可有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王莽闻言,托起她的下巴问:「飞燕,你为何落泪?是因为我们身分所限,无法在一起而哭?」
  被他一说,赵飞燕赶紧抹净眼泪。
  王莽轻笑:「莫怕,你今日的地位,往后我也会给你。」
  此言令赵飞燕大惊失色,不待她询问,人已被王莽抱到榻上。
  贴身亵衣被解下,赵飞燕落泪不止,低声道:「我已是皇上的人,你何必纠缠我?」她不知,正因为如此,王莽才梦寐以求。
  皇位为何一定要世袭?大汉为何不能仿效尧舜禅让?就因为他是外姓,就必须永远屈居人下?如今,刘氏的江山、刘氏的子民、刘氏的女人,他都可以易如反掌地握在手心。王莽轻扣住赵飞燕的脸庞,吻去这可悲女人的泪水。高床暖帐内,多年的心血,又进一步得到回报。
  ***
  守孝之日,家家户户闭门少出。芷薇不便回御阳宫捎信,董贤心急如焚,偏偏刘欣坚决不让他踏出御阳宫半步。
  整整一个多月,董贤魂不守舍,人也消瘦不少。上课时,刘欣看他无心教学、多次走神,干脆合上书卷,命人搬来酒坛,与他痛饮。几杯入口,身子渐渐热了起来,董贤仰头饮下,又倒一杯。两人酒力甚好,一坛酒不到片刻就被饮尽,刘欣又叫人搬酒。
  「让我离宫一次……」
  「不行。」
  董贤眼里无光,黯然道:「你把我软禁起来,我虽无性命之忧,却天天提心吊胆。这等滋味也不好受。」
  刘欣看他一眼问:「你要怎样才觉得舒服?」
  「离宫。」简单明了。
  墨瞳微微一缩,刘欣道:「好,再过十天,我就带你离宫。」
  十天后,刘欣果真信守承诺,带董贤离开了御阳宫。可他偷换概念,并没前去王莽府,而是携手董贤穿游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不久,董贤便发现中了他的圈套。
  探望嫂娘本是暗中行动,刘欣武功虽在自己之下,但也万分难缠,贸然摆脱他赶去王莽府,极易弄巧成拙。董贤又急又气,一路不与刘欣说话。
  距离大丧已过去两个月,长安街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刘欣拉着董贤四处闲逛,路经一家衣袍店时,刘欣一头钻入,拨看衣袍。店主见两人身着华服、样貌俊美,一看便是官宦人家,立刻上前奉迎。
  董贤对此不理不睬,独自站到一边,看着店主大献殷勤地向刘欣解说款式。刘欣自行选了几身,拿给董贤看,见他摇头,又放下。来来回回多次,董贤也觉得疲惫,信手拿起一件米色长袍端看。
  「店家,我就买那件。」一见有董贤中意的衣袍,刘欣即刻买下更换。董贤看他一身米白,忍俊不禁,总算开口说了句话:「你穿这身好是好,不过走在街上,别人会以为你忘了太后丧期已过。」
  听他调笑,刘欣说道:「你也不是总爱穿一身素色,怎么取笑起我来了?」
  被人硬拉上街,逛了一个上午。董贤虽为被骗一事闷闷不乐,但看刘欣兴致极高,便也不再为难他。
  第十三章
  街角围了不少人,董贤推说人多,不愿挤。刘欣不死心,说道:「那你在这里候着,我去看看是什么热闹。」
  「你不怕我借机跑去王莽府看嫂娘?」
  「方圆一里内,我还是可以抓得住你。」
  刘欣满腹自信,说完叹起气来:「天下哪有我这样软禁人的?非但想法子给他解闷,还带他上街游玩。」
  董贤抿唇不语。刘欣轻笑,扭头挤入人群。半盏茶工夫,他手拿一幅画卷回来道:「原来是有人在卖大汉第一美人的画像,我也买了一幅,你看看。」
  没料到他今天会这般顽皮,丝毫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董贤微笑:「大汉第一美人是谁?王嫱?」
  「非也,大汉第一美人样貌倾城,更胜王嫱。」
  刘欣把画卷递给董贤,看他迟迟不拆,说道:「老师莫非没有自信,不敢看这画?」
  这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董贤提醒自己不要中招,却还是迅速打开画卷。
  「怎么样?是不是一位倾世佳人?」
  画卷内并无画像,有的只是一张宽大铜纸,清晰映显出自己的脸庞,清雅秀丽、倾国倾城。心头涌现蜜般的暖流,董贤笑着合上画卷,打趣道:「这也能称大汉第一美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人认可吧。」
  「一人认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有个人觉得是,那在他心目中便是。」
  难得看到董贤不知所措,刘欣接着说:「前不久,这里是在卖你的画像,不过大部分已被我收购了。」
  董贤淡笑:「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花样,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刘欣牵过他的手:「别问这么多,快到午时了,我带你去个别致的地方用饭。」
  青林小榭,依名来看,便是个极具情趣之地。这座酒楼最别致之处,是它依水而建,四面环竹,楼台、桌椅皆是由竹所制,走廊两旁是清澈池水,还有金鱼于其中畅游。青林小榭的厢房是一个个亭台,纱帘附门,清雅怡人,实为一个好去处。
  尝了这里精美的糕点后,董贤游历小榭中。这里风景优美,飘有竹香,漫步其中,顿感心旷神怡。「没想到长安有这样别具一格的酒楼。」
  董贤忍不住赞美,但见这里除他与刘欣外,似乎并无其他客人,便问道:「怎么不见客流?是不是这里价格过高?」
  刘欣摇头:「青林小榭是我父王生前送给我娘的。娘向来爱竹、爱水、爱热闹,父王就命人在长安城里,经营了这家酒楼。现在他们已故,我想好好保留小榭,故不对外营业。」
  「既然如此,你带我来这里,应该不单是为吃顿饭、欣赏风景如此简单。」
  刘欣穿着董贤看中的那套米色长袍,笑容分外俊朗。他不声不响,又带董贤返回亭台。此刻桌上已摆好炊具,以及各类未经烹煮的食物。董贤看这一桌菜没一个是熟的,不甚明白,问道:「这是做什么,要茹毛饮血不成?」
  刘欣让他坐下,自行揭开锅盖,看里面的汤水已经煮沸,便将桌上的生食放进去一些。不待片刻,他又伸筷将食物夹出,放到董贤的碗里,淋上卤汁,说:「这叫暖炉,就是把生食放到汤里煮熟了再吃。」
  董贤将信将疑,夹起碗里的食物,翻看许久,确认熟了后,才放入口中。
  被汤水涮过的牛、羊肉,味道格外鲜美,董贤从没试过这样边煮边吃,自行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