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9 17:10      字数:4746
  「我娘去世时我才七个月大,我以为继母是我的亲娘。因此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疼我、不抱我,我常常在角落里,羨慕地看着她轻声暖语哄着二弟,却不了解,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等迥异待遇。直到六岁,我才从下人嘴里得知,她并不是我的亲娘。」
  「我爹很忙,从不在意后宅之事,弟弟们有继母护着,我却是什么都没有。直到一回,夫子夸奖我的话传到爹耳里,那次我从远行回来的爹手中接到笫一份礼物,只是个小陀螺,弟弟们屋里早摆满一堆,可我却当成宝似地珍惜着,这件事情让我学会,要让爹注意,只有一个方法优秀、杰出,强过任何人。」
  「于是我认真学习,念书、识字作文章,我的努力被爹身边的大管事叶伯看上眼,也许是两人投缘吧,他特别关注我,甚至将一身本事传授给我。他明白我有多希望得到爹的重视,因此建议爹,让我和弟弟们分别管一个铺子来测试我们的能力。结果,你己经知道了。」
  「那年我十七岁、比我小七个月的二弟也是十七,三弟、四弟分别是十六、十五岁,结果出炉,继母哭着说不公平,说我年纪最大,自然占便宜。」
  「后来呢?」
  「那是我印象中笫一次爹没理会继母的眼泪,执意把我带在身边到处游历,那五年,我从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也丰富了人生阅历,最重要的是,日夜相处,我终于明白何谓父爱。」
  「我问他关于娘的事,他说自己有罪恶感,却再也无法弥补,但他曾经喜欢过娘,是真心的。在我二十三岁那年,他与世长辞,他虽然抱歉,却还是求我,在他死后要好好照看弟弟妹妹和继母,我承诺了。」
  「过去几年,继母的脾气依旧倔强易怒,但待我却缓和许多,身为母亲该做的事,她也四处替我张罗,我们谈不上母慈子孝,却也维特着表面上的和睦。」
  「她帮你张罗的,包括婚事?」
  「对。」
  是她张罗的?那么会不会在里头动手脚,导致他后来的恶名?
  见她未发话,他继续往下说:「爹过世后,兄弟分家,我仍然供养继母,对于出嫁的妹妹也没小气过,弟弟们生意不顺利,我非但没把他们赶出去,还负担他们的生活所需,我以为自己的仁至义尽会换来他们的感激……」他缓缓叹口气。
  「他们没有吗?」
  「表面上有,所以我相信继母是真心为我打算、为我寻找好人家女子,我相信闵家是兄友弟恭的大家庭,但……」他眼底升起一股无奈的寂寥。「有一回过年,我加快速度把南方的生意给处理好,一路快马加鞭,想回京同家人吃年夜饭,没想到我风尘仆仆赶回,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最后却是自己受到惊吓。」
  「发生什么事?」
  「我不让下人禀相,悄悄来到大厅,满桌菜肴摆上,己是酒过三巡,我亲耳听见继母带着醉意,乐呵呵说道:『那个外人不在,咱们这才是一家人团聚,以后啊,他就乖乖待在外头当咱们的挣钱奴才,少在踉前晃,省得我天天同他周旋演戏。』原来在他们心目中,不管我做再多,始终是个外人、是他们的挣钱奴才,那次之后,若非生意必要,我很少待在京城老家。」
  尹霏心疼了,疼惜他脸上的落莫,本想一片丹心照汗青,谁知却是无奈明月照沟渠,好心成了驴肝肺,温情遭人践踏,这种亲人,不要也罢。
  她紧握他的手,贴到自己胸口,说道:「没关系,在这里,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内人。」
  她的笑话引出他一道浅浅笑意,「在那之前,我对克妻这件事没有任何怀疑,深信那是我的命运,直到你的提醒……那候,你并不了解我的环境,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当头棒喝似的把我重重敲醒。我居然从没想到过这层,这算不算当周者迷?」
  「不算。应该说你太普良,对家人毫不设防,自然没想到会有人为了利益而对亲人下手。」
  她这话有巴结谄媚之虞,分明是狐狸状元,她却说他良善遭人欺,但没关系,现在的他,需要很多温情,别人吝啬的、舍不得给的,她慷慨大方,乐于付出。
  他回她一记笑容。「到目前为止,尚未找到证据,证明那些女人的死与继母有直接关系,不过秦文没有停止追査,也许日后会査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以确定的是,笫一任未婚妻死子疽疫,那年她的家乡因疫病而亡的有七百多人。笫二、笫三任,都是体弱多病的女子,笫四任被马贼抢走,救回来后因不堪名节受损自杀了。笫五任被我的名头吓到,同别的男
  人私奔;笫六任是继母去买回的贫家女,想把她嫁进闵府,那女孩在婚前莫名其妙死去,闵家付出两百两,从此我的名声臭到不行。」
  不需要证据,尹霏敢打包票,闵老夫人有问题!哪家挑媳妇,专挑体弱多病的?为何那马贼谁都不枪,专抢闵忻正的未婚老婆?
  绝对是她,那个恶毒妇人,刻意把他塑造成篮胡子。她好恶毒的心肠,届然不只毀他名声,还要他继续赚钱养她那群没出息的子女。
  小小的掌心捣住他的嘴,她激动道:「别说了,不能嫁给你,是她们的损失,不是你的。」
  「不,我认为是老天爷要我等着,等着让你嫁给我。」她的激动将他的寂寥尽除,他又是那个自信满满的闵大爷。
  而她,喜欢这样的他,她笑得满脸甜。「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这次的婚礼我想尽办法保密,连绿园也刻意不踏进半步,一方面是不想节外生枝,一方面也是想在没有人阻栏的情况下,我是不是能够平安地娶进一门妻子,事实证明……」他停顿,这个结论让人很伤心。
  「事实证明,我和阎王爷有交情,没那么容易出事。」她岔开忧郁气氛。
  「然而不管我再如何保密,消息依然传了出去,别院里得再清除一遍。」
  「那日,你让花轿绕着材子逛一圈,说不定消息是从外头传回京城的。」他凝睇她半晌后问,「你半点都不怀疑身边的人吗?」
  「可以的话,我尽董不,若连身边人都不能放心,活着岂不是太辛苦?」
  「也许。」他点头同意。「还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吗?」
  「英儿,那个继母很想杷你们凑成对的女人是谁,以及眼睛黏在你身上的小表妹。」
  「英儿、表妹是同一个人,在大厅上你己见过,坐在母亲身边的是继母的亲妹妹柳姨母,我的亲娘是嫡母所出,继母和柳姨母都是姨太太所出。」
  「柳姨母嫁的不好,成亲生下女儿后不多久丈夫便死去,被夫家人排挤,只好带着女儿投奔娘家,我父亲过世,两个失去丈夫的姊妹想做个伴,柳姨母便带着女儿住进闵府。」
  「英儿表妹对我不坏,小时候经常踉在我身后跑,后来被姨母给制止,理由和外头女人担心的一样,柳姨母只有英儿一个女儿,我的身家再诱人,也不值得用命去换。」
  「姨母很快便替她找到夫家,成亲后,夫妻过了几年恩爱日子,可惜表妹婧去年染病身亡,表妹无出、在夫家无以为靠,婆母怨表妹命薄,害死他家儿子,表妹忍受不了婆家成日的冷嘞热讽,自请下堂,搬进闵府与母亲同住。自那之后,继母倒是很热衷把我们凑成一对。」
  「怎么,以前不是怕你克妻,现在又不怕了?」难道负负得正,克夫和克妻的凑在一对儿,谁也克不死谁?她语出刻薄。
  「也许柳姨母觉得这些年我造桥铺路、济弱抉倾、好事做尽,命运己经有所转圍,也许她认为表妹的年纪己大,条件禁不起挑剔,谁知道?」尹霏耸耸肩道:「那么你呢?你对表妹是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我是商人,对于人们逐利的眼神一清二楚,我想要有个把我当丈夫而不是当金库的女人为伴,不想成天怀疑在妻子眼中我到底是什么。雨非,你很在意英儿吗?」她揺头。「你不在意,我便不在意,只要我们过得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他同意,从今往后,有个人宠、有个人挺,他还奢求什么?
  「你不必担心母亲,别院屋子不够奢华,那群成日拍她马屁的朋友也不在身边,她肯定住不了太久。不过明天我必须外出一趟,如果她找你麻烦……」
  「放心,我能够应付。」
  「你确定?」他不大看好她的圆滑。「多依赖我一点吧,别那样独立聪明。」
  「你喜欢傻头傻脑、只会对男人撒娇的女人?」
  「女人的依赖撒娇,会满足男人的虚荣心。」
  「嗯,知道了。」
  尹霏重重点一下头,离开椅子走到他背后,趴上他的背,脸贴上他的颊,两手扣在他胸口,笫一次同他亲眤,她半点不尴尬,只觉得自然而然,觉得理所当然,本该这般。
  她在他耳边撒娇。「阿正,你出去别忘了给我带好玩、好吃的。」
  软软的噪音、香香的气息,她嫩嫩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心一下子被烘得暖暖的,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感受她的温柔。
  他知道,她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他,她是迫于无奈才接纳,他不敢期待她会爱上自己,只希望她对他日久生情,可是,他看见她的努力,她努力当他的妻子,当他的内人,当他可以互相依偎的枕边人_晴况比他所预料的好上千百倍,他无法不感谢上天。
  尹霏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和男人亲近并不困难,也会同囯际友人来个友谊的拥抱,但那些拥抱不像眼前这个,温暖而安全,像是雏鸟找到窝巢,像是小动物回到洞穴,像是她的人生本就该有这样一个男人。
  也许他和她的情况算得上盲婚哑嫁,但她毫无困难地接受了,接受他,接受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因为……她从未想过对他敷衍……
  品香楼的二楼厢房里,闵忻正和赵擎对坐着,两人手里端着一杯凉茶,那是尹霏新摆弄出来的梅子绿茶。
  没人想过,把梅子和雨非茶及糖水揺在一块儿喝,味道会这样好,就像闵忻正从没想过,她的几句话就能把他心里的多年不平一次抹去。
  品香楼是闵忻正的产业,但外人不知。
  闵忻正的产业都会冠上「闵家」二字,闵家布庄、闵家茶铺、闵家油行、闵家船运……后来,他察觉风头太盛,易遭人妒,才慢慢将一些新并的铺子和生意改换名字。
  但隐瞒品香楼背后主子身分,是为了另一个重要因由。
  这间饭馆赚钱不是最重要的目的,让秦文搜集消息和联络重要人物才是,这间厢房的另一个出口是后巷的一间新宅院,那宅子相当大,住着秦文一家八口,闵忻正及赵擎都是从那里进出。
  因此,外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会面的对象是谁?
  「你那边布置好了吗?」赵擎问。他问的是那票盐官。
  两人因为尹霏而结缘,几次相交后认定彼此的能力,然后开始谋划。
  大赵的盐业有相当大的问题,盐价奇高无比,盐工却清贫得无法果腹,没有人愿意做盐工,只好让罪犯去干这个活,最槽的是,律法埜止私盐买卖,吞贩卖官盐需通过盐官取得盐引,不但极为困难且利润极低,因此大部分商人都不愿意碰触这门生意,于是许多贫苦百姓无盐可用。
  长期不吃盐,百姓会出现手脚无力、头昏眼花、恶心呕吐、四肢及腹部肌肉疼痛的情况。
  导致这些问题发生的是盐官,他们连手剝削盐工和盐商,抬高国内盐价,让商人无利可图,以致于盐滞销,再将卖不出去的盐以两、三倍的价格销往邻国,牟取暴利,却让朗廷收不到盐税。民生必需品被恶官迹患旱墓ぞ撸实奂复蜗霒耍礀瞬怀龈祝裁矗?br />
  因为他们背后的支柱是太子,朝堂内有人可一手遮天,贪官自是为所欲为。
  这次,赵擎和闵忻正要巢灭的就是这批贪官,闵忻正己经同许多商家互通一气,暗地搜集贪官罪证,只要朝廷发难,那票黑心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是,只待三爷讨来圣旨和钦差,便可立刻动身。」
  「十天。」赵擎承诺。
  「朗堂那边,李吴王郑四个呢?有办法杷他们拖下水吗?」闵忻正问。
  他们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四人与盐官有染,但四人在短时间内买房买地,从普通官员揺身一变,富得流油,要说他们没吞钱,谁也不相信,但最关键的是,他们是太子的臂膀,就算没证据也得把他们拖下水,若此举成功,太子之位便更加岌岌可危。
  「有,不过……」赵擎犹豫道。「不过时间不够,怕是杀鸡杀一半,又让鸡捣着脖子逃出生天?」
  赵擎失笑,他喜欢闵忻正的比喻。「是有这个考虑。」
  「若是时间多一点,便能更从容。」
  太子禁足的三个月里,他们明里暗地铲除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