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17 01:05      字数:4881
  故此聂风还是苦苦在聂人王身后穷追不舍,那怕追至天涯?
  可是何处方是天涯?
  01 003
  第 二 章  云
  无常定,难为知已难为敌。
  惊云,又是惊觉,霍惊觉,又是步惊云。
  谁将会成为他的敌人?
  谁又会愿意成为他的知已?
  当霍步天第一眼瞧见步惊云时,正在他与步惊云的娘亲玉浓成亲之日。
  那时候,步惊云还只有五岁。
  在这个孩子的双目之中,霍步天仿佛看见了寂寞。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了解的寂寞,不应在一个小孩眼内出现的寂寞。
  可是,却偏偏出现在年仅五岁的步惊云眼内。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寂寞……
  那天,是霍家庄的庄主霍步天续弦的大好日子,霍家门前早已张灯结彩,满堂宾客,饮酒谈笑,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欢乐。
  只有一张脸儿没有欢乐!
  那是一张小孩的脸。
  这孩子正抱膝坐于霍家庄的一个寂寞角落里,大红的灯笼映照着他那孤单的身子,小小的影儿投到地上,像是洒满遍地伶仃……
  他坐着的地方,距离每个人都异常遥远。他的心,亦同样遥远。
  尘世间的种种欢乐,均与他无缘。
  所以,当霍步天与宾客们兴高采烈地经过那个角落时,他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这个孩子,也一眼看透了他心中的寂寞。
  这孩子仍然在静静的低着头,也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斗然瞥见一双穿着锦靴的大脚踏了过来,翘首一望,原来是一名身穿鲜红吉服。高额的陌生汉子。
  这名汉子正是今夜婚宴的新郎——霍步天。
  孩子像是对眼前人没有什么兴趣,仅瞟了一眼,便再低下头自顾沉思。
  霍步天其实不认识这孩子,只是见高朋满座,怎么会有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瑟缩在这个无人理会的角落中?他父母倒是狠心得很,遂撇下宾客过来看看这个孩子。
  霍步天温言道:“小娃儿,你怎么独个儿坐在这里?”
  没有回答。
  霍步天随即会意,问:“你不爱说话?”
  仍是没有回答。
  “你不能说话?”霍步天再问。
  那孩子猝地举头盯着他,神情异常倔强。
  他有一双很冷很冷的眼睛。
  霍步天拿他没法,惟有继续问:“既然你懂得说话,何不先告诉我,你爹娘在哪儿?”
  孩子眼角闪过一股伤感,跟着望向西面一间烛影摇曳的房间。
  那是霍步天与新婚夫人玉浓的房子,她此刻正头披红巾,置身其中等候着。
  霍步天陡地一愣,上下打量这孩子,问:“你……你就是——惊云?”
  那孩子看来也明白眼前的方面汉子是谁了,然而脸上依然毫无兴奋之意。
  霍步天则异常错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步惊云,在此之前,玉浓虽曾向其提及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却从不让他和自己儿子会面,她说,她的儿子只会带来不幸……
  今天,他终于能面对面地看清楚步惊云了。
  但见此子粗眉深目,轮廓毫无半点孩童稚气,个子更比同龄孩子高大,虽然乏人理睬照顾,却不忧悒,反之更流露一股异于常人的不群气度。
  正因这股气度,使他看来像是天上浮游不定的云,可望而不可及。
  他的心,或许也如云般飘渺,难于捉摸。
  云无常定。
  纵然他此时身披一袭破旧粗衣,亦难掩眉宇间的独特,他是一个异常独特的孩子。
  忽地,霍步天似有所觉,连声呼喝道:“福嫂!”
  福嫂迅速应声赶至,她是负责照顾霍家孩子的老婢,白发苍苍,模样却颇为慈祥。
  霍步天微带责备之意,道:“福嫂,你怎么不给新少爷换上新衣?”
  福嫂素知老爷品性随和,此际却反常含怒,知道他甚为重视此子,吓得讷讷而言:
  “是……是新来的夫人吩咐我不用理会少爷。”
  “有此等事?”霍步天心中一阵诧异,甚不明白玉浓为何如此对待亲生骨肉。福嫂接着道:“但我瞧着这孩子一身褴褛也煞是可怜,于是便想私为他换上新衣,谁知他拼命紧抱身子,怎样也不肯让我为他宽衣!”
  “哦?”霍步天听罢转脸望向步惊云,发觉他的脸上又泛起倔强之色。
  霍步天问:“你不爱穿那些锦衣绣服?”
  步惊云并没理会他。
  霍步天这回指着步惊云身上的破衣,道:“你只爱穿这些粗衣麻布?”
  步惊云见他指着自己的衣裳,霎时紧抓自己衣襟,露出一副戒备之态,霍步天呆住,他料不到这孩子惊觉之心居然如此强烈,他并不想和人接触。
  霍步天定神注视步惊云那双眼睛,他想看进他的心里,他想知道,这个孩子的心中除了寂寞,还有些什么东西?
  可是,他只看见冷,无边的冷。
  至此,霍步天才明白步惊云并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亦不愿接受这个家。
  那群宾客又再催促着霍步天过去,他自知此时甚难和步惊云说下去,不禁叹息道:
  “既然你不爱穿新衣,你这就穿回自己的衣服好了。”
  他实在无计可施,也不准备强逼步惊云就范。
  步惊云一听之下,虽无感激之意,但双目炯炯放光。
  霍步天却没看见,只朝着福嫂摆手道:“福嫂,你先服待少爷吃点东西,明儿再去为他置几套同样的衣服吧!”
  福嫂唯唯称是,霍步天转达脸望了望步惊云,浅浅一笑,道:“夜了!毕竟是个孩子,怎能可以捱饿呢?玉浓也太过份了些!”
  他说罢又再次步向那群宾客,忙着招呼去了。
  这一晚,当霍步天走进新房,掀起玉浓覆头的红巾,还未交怀合卺,劈头一句话便先问她道:“不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玉浓先是双蛾一皱,随即会意一笑;她虽非绝色,惟亦长得俏丽可人,如此巧笑凝眸,更添妩媚,霍步天看在眼里,不忿之气也消了一半,只听她机伶地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霍步天颔首,玉浓斜眼望他,问:“你在乎他?”
  霍步天正色道:“我霍某虽是一介莽夫,凡事却但求无愧于心!岂能让你儿子这般轻贱?我一定会视惊云如已出!”
  玉浓笑了笑,笑容中蕴含不信之意,她不相信世上真有不存私心之人。
  “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适才的问题。”霍步天锲而不舍,玉浓拿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答道:“我如此待他,皆因我后悔生下一个这样的儿子!”
  霍步天一愕,他从没想过一个身为人母者竟会口出此言,未及相问,已见玉浓望着杯中之酒,似在回忆着她那如烟往事,且还幽幽道来……
  “这孩子的父亲步渊亭,正如我婚前向你提及,是个一流的铸剑师,无日不想搜罗世上的精奇寒铁,以作铸剑之用。在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渊亭突然说要远赴极北之地,寻找一块天下至宝的寒铁。斯时我正身怀六甲,极需其细心照顾,故此苦苦哀求他留下别去。可惜,他还是狠心地不辞而别,去了。我不明白为何他可以为铸剑而抛妻弃儿,我仅是一名弱质女流,大腹便便,更要独力肩负一家重担,他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说到这里,玉浓的嗓门已有点儿哽咽。
  自古男儿皆薄幸,霍步天即使绝不同意,此刻亦难免为步渊亭所为感到汗颜,想不到世间竟有引为剑绝情的汉子。
  玉浓的眼神浮现一片恼意,继续说下去:“正因如此,我在怀孕时一直在想假如不是有了这个孩子,也许生活并不致如斯艰苦,也许还可以以追随步渊亭过去寻铁!一切的不幸,都是这孩子带给我的……”
  “好不容易才捱至孩子临盆,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岂料这孩子出世时不哭不嚷,我心中万分惊疑,他会否生来便是哑的?”
  这点就连霍步天亦难禁疑窦丛生,好奇道:“他当真是哑了?”
  “当然不是,不过他也不像寻常孩子般在一,两岁便呀呀学语,而在三岁时才懂得说话,也不知从何处学来,他说的第一个字竟然并不是‘娘’,而是望着天上的云嚷了一声——云!我本打算待渊亭回来后才给他取名,但其父迟迟未归。既然他说的第一个字是云,我索性给他取名惊云”
  霍步天听其所言,忽地念起步惊云那股飘渺不群的气度,不由得赞道:“好名字”
  玉浓道:“名字再好也没有!这孩子愈是长大,愈是孤僻,绝少和人谈话,也不活泼,时常独自坐于暗角,邻人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怪儿子。直至惊云四岁那年,他的父亲终于回来了,是给人抬回来的!他始终寻不着那块寒铁,还在途中染病,归家不久后便病逝……”
  霍步天恻然,这个女子好苦的命!他的儿子又何尝不苦?
  “渊亭下葬那天,我哭成泪人!我不知应该为亡夫之死感到悲伤,还是为自己而悲伤?我只知自已受了多年的苦,全是为了这个给邻人讥为怪人的儿子所赐。再看正站于我身畔的他,他的老爹死了,他竟然可以如此镇定?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我一时怒火中烧,就当着所有邻人面前,破口大骂他是畜生,常理而言,小孩被娘亲责备必然会嚎啕大哭,然而他仍是不哭,我心狠之下,挥掌重重打了他几记耳光,他只是盯着我,不仅不哭,且还一声不作!我于是疯狂的打骂他,他没有闪避,也没有还手,我一边打,一边却在心里呐喊了千百遍道:‘惊云,你爹死了,你娘和你以后很孤苦啊!快点哭吧!
  让人们知道我并没有生下一个怪儿子!’可是,他始终还是依然故我,宁死不哭!后来邻人们见我愈打愈凶,纷纷上前拦阻,此事才告平息。但自此以后,我对此孩子极为失望,以前我已觉他总给我带来不幸,及后又因其孤僻被人们讥笑,至其父亲下葬时他又不哭,我相信若我临终时,他亦不会为我流下半滴眼泪!失望之余,我不再理会他,只供他两餐一宿,由得他自生自灭。”
  玉浓语毕后神色黯伤,眼眶更隐隐闪着泪光。霍步天默默听罢她的心事,仔细琢磨,小心翼翼的道:“也许,当初惊云不为亡父而哭,只因为他从未见过其父,在他的心中,父亲可能比邻人更为陌生,试想,一个小孩又怎会对陌生人存有感情?”
  玉浓不语,半晌才道:“纵是如此,我苛待他已有多年,我俩间也早无半点感情!
  所以即使我死在他的跟前,他亦绝对不会因我痛哭!”
  她始终深信没有错怪自己的儿子,霍步天但觉再说下去也是徒然,反会使气氛变为僵局,于是一手举起玉浓适才所斟之酒,笑着道:“无论如何,我霍步天在生一日,你和惊云便不用为生计而发悉!今夜是我俩的好日子,别尽说烦忧之事!来!玉浓,让我俩先干了这一杯!”
  玉浓瞧见他一脸款款深情,心中不无感动,当下化涕为笑,也举酒与他碰杯。这个女孩子,毕竟还有点福气。
  可是,她的儿子呢?她的儿子可有这点福气?
  就在二人成亲的翌晨,步惊云一大清早已被福嫂领往霍家大堂。
  只见厅堂之上,左右放置两列酸枝台凳,气派清雅,大有豪门风范,霍家的排场倒也不少。
  其实在此数年间,霍家庄渐渐在江湖中打响名堂,庄主霍步天的一手霍家剑法,实在功不可抹!
  厅堂中央,正坐着魁梧伟岸的霍步天,和他那新过门的妻子玉浓。
  二人身畔分别站着两个小孩,一长一幼,长的年若十一,幼的约莫十岁。
  霍步天一见步惊云,登时眉开眼笑,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
  步惊云缓缓走近,霍步天此时才发觉他步履很慢,仿佛每一步均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蹭出,以防会掉进陷阱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步惊云至自己眼前,霍步天道:“惊云,我想要见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他直视着步惊云,步惊云却没有回望他。
  “从今天开始,你已名正言顺地成为霍家一员,希望你能够和大家和睦相处!”步惊云小脸上未有泛起半丝喜悦之色,霍步天只觉是意料中事。他接着道:“不过,入乡须得随俗,你既已成为霍家之人,若再继续唤作步惊云的话,恐怕有点儿那个,更不知世俗人将如何看你……”
  问题当然来了!霍家庄怎能养育一个姓步的孩子?世俗人不免诟病。
  霍步天语音稍顿,续道:“故此,你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