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19 16:42      字数:4849
  要长见识,哪会不听,追着吕氏问细节,连好多污秽之事都问出口,羞得在一边伺候的黄花大姑娘春燕和夏果都躲出去了,单留了她们两人,一个尽好奇之能,一个畅所欲言。
  吕氏正说到产后怎么收肚皮的经验,外面乱哄哄,脚步乱踏,一个体面的媳妇打帘进来,匆匆行礼便道:“六太太,快去蓼月居看看吧,三爷和三奶奶吵起来了,闹得外面都听见了。”
  太子妃在太子棺椁还没有出殡的时候,就趁着宫人不备绞光了头发明志。现正送太子棺椁入陵呢,其余妃嫔已经进了大报恩寺。太子妃的院子听说已经打点好了,太子妃祭陵回来直入大报恩寺正式出家。如此行事,就算在西苑待产的郭才人生下男孩儿,皇家也是剥夺了太子妃嫡母的资格。广恩伯府的爵位任在,可是孙家的荣耀已经终结,外戚爵传三代,孙家现在摆明受了皇家怨气,能传几年还不知道呢。三房当初联姻孙家寄予的种种前景,俱化泡影,韩昭昉对孙氏的情谊,乃至白氏和韩艳惜对孙氏的态度,不言自明,即使如此,三房的破裂,来得也太快了吧。
  吕氏暂管着家事,仗着长辈只能去劝架了。当初大房劝都劝不住,三房急吼吼的把孙家的姑娘求来,说白了就是政治投资,投资成功,十年,二十年之后,太子即位,韩昭昉或许还能捞上一个潜邸重臣,现在失败了,也要有失败者的风度。
  吕氏出苍擎院未一刻钟,蓼月居传出更加震惊的消息,孙氏拿剪刀自戕了,消息掩都掩不住,一时传遍整个韩府。孙氏嫁来不到半年,瞧着年轻,举止间流露着谨慎和透悟,隐隐的,还有一丝如烟似雾的哀伤,思伽回念着孙氏的音容,也坐不住了,扶着春燕的手,带着夏果绿竹两个往蓼月居去。
  吕氏拿大,坐在正堂正中主事,韩昭昉不知在何处,白氏缩在一个角落抹着眼泪道:“六弟妹,老爷就留了一个血脉,我这辈子依靠都在他身上,他有一个不好,我可怎么活呀,还有惜儿。”
  吕氏冷笑一声道:“大夫来了,我查明白了再和三嫂说话。现在急着描补有什么意思,你以为孙家的太子妃折了,孙家的姑娘就任你们搓扁揉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要是人没事就罢了,要是有事,孙家现在再怎么像个破落户,还有个广恩伯爵呢,你们就这样急不可耐?”
  白氏肿着眼睛道:“从老太太寿日那天起,孙氏的精神就不太好,白天黑夜的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焉知孩子不是因着她自己的缘故流掉了。再怎么,那块肉也是我第一个孙子,昉哥儿的孩子,我若知道,岂不心疼?”
  吕氏不耐烦听白氏哭诉,家里听到消息的,汪氏,黎氏,思伽一*的来了,荣禧堂里的罗氏听了一声,又派大丫鬟紫儿过来看看,俱是先挡在外面,大夫救治了人后,顾着大户人家的阴私,单独和掌家的,也就是吕氏回完话就去了,少不得韩家出了一笔大的封口费。
  人没死成,又不见人,汪氏黎氏表表心意就回了,思伽正往回转,被尔槐留住,请进孙氏的卧室。
  孙氏自戕,没有一剪刀扎死,只是扎得够狠,血流了半身衣裳,还有前几天落了一个胎儿,气血大亏,裹着被子,满脸的虚汗淹湿了鬓角,脸色青白,嘴皮粉白,半条命是没了。
  “二嫂,我知道外面的那些人里,你是有几分真心来看过的,谢你挺着肚子,也不嫌我晦气。”孙氏虚弱的出声,伸出一只软若无骨的手,示意思伽坐得近些,说话好省力气。
  思伽再走近一步,坐在孙氏床前的鸡翅木六开光的绣墩上,双手包裹着孙氏的手掌道:“你和我一样,今年才十七岁,人生才开始头,怎么想到死了,有什么委屈,家里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是通情达理的。”
  孙氏浅浅的自嘲一笑:“我要是存心自戕,有死不成的嘛。二嫂,我不甘心,我来这家几个月,敬爱丈夫,勤侍婆婆,教导小姑,周旋亲友,自问恪守三从四德,毫无指责,仅仅是因为我的娘家出了事,便翻脸无情,他们……害了我的孩子,他一个多月了……”孙氏说着哽咽,再不能说下去了。
  思伽空张了一次口,哑了一声才道:“不会吧,兴许中间有什么误会,你的孩子,也是三爷的孩子,虎毒不食子!”
  尔槐跪坐在床内侧,给孙氏擦冷汗,默默流泪道:“二奶奶,是真的,那几天三奶奶换下来的东西,林嬷嬷悄悄拿出去请大夫看了……有个胞衣。是他们,是他们给奶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次一次的送来,孩子才掉下来的!”
  孙氏抖着嘴唇,反手握住思伽的手道:“他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这个家,我还怎么熬,丈夫才是我头顶的天,天要把我压死,老太太们的几分顾念,能救我到什么时候。他的心那么恨,那么毒!”
  没有母亲会拿自己的孩子生死开玩笑,思伽听着心酸,跟着落泪道:“你……”孙氏闹这么大动静,单请了思伽进来说话,必有缘故。
  孙氏黯淡的眼珠泛着凶狠的光芒,咬着嘴皮道:“他不顾念夫妻之情,不顾念父子之情,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要毁了他,尽我所能,彻底的毁了他。二嫂,我要和他义绝,灭子杀妻,他想做得悄无声息,我要闹得满城皆知!”
  孙氏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无尽的凄苦和怨恨:“曾经我以为嫁了丈夫,我的一生荣辱都应在丈夫身上,原来是我太天真了。孙家的富贵系于大姐,我的一生,亦系于大姐,细细的牵着一条随时会断裂的线,一崩就断了。大姐一味恭顺,青灯古佛,我要是不争一争,不用几年,就无声无息的化为白骨了,他……不值得!”
  第168章 宁静
  思伽明白孙氏对自己倾诉的用意;也愿意为孙氏效力,出了蓼月居;就找吕氏说话。孙氏那句话没有说错;丈夫婆婆如此厌弃;隔房的人有几分真心,真心又如何;终究自己要挣一挣,不能默默的死在内宅里。
  “以往我总觉得三房的人只是眼高手低,目光短浅,原来还是我高看他们了,或是人心变得太快了;我去宣府几年;他们又添了心狠手辣的毛病;简直愚不可及。”吕氏听了思伽的传话,憋不住拍案撒火。
  思伽还有一份奢望,低声问:“三弟妹说的那个孩子……”娘家前程尽毁,太子妃出家的本质意义就是被皇家休妻,两项压力累加,一两个月的孩子,保不住自然流产也是有的,存心谋害,父亲谋害孩子,思伽是第一次触碰。
  吕氏之前不是干坐着,确实查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道:“孙家现在最强有力的姻亲就是韩家,孙氏原来最该依靠就是丈夫,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娘家,孙氏都会强迫冷静下来,竭力保住腹中的骨肉,怎么会放任自己伤悲到流产的地步。孩子是三天前没的,孙氏现在身上还不干净呢。三房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一提就漏,孙氏可没闲着,身上见红的时候就疑心了,有心算无心,她身边又有几个忠心的人,这事没冤枉他们。”
  “他们这么折腾又什么意思。”思伽无奈的道。
  吕氏冷嘲骂道:“折腾之前,他们可觉得有意思了,折腾到现在的地步,他们也是想不到的。连枕边之人的脾性都看不出来,老三整一个废物。”
  曾经的孙家给三房带来了多大的寄予,现在就遭了多大的反噬。韩昭昉拖着孙氏这个累赘,一辈子无翻身之日。唯一还觉得能翻盘的,就是过一两年,风头过了,让孙氏自然病故,才能甩了包袱。换一个妻子,只要信国公府不倒,韩昭旭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能唬人的。既存了*的私心,孩子来的就不是时候了,韩昭昉再娶,前妻留了孩子,生女就算了,要是儿子就是嫡长子,韩昭昉还有多少择妻的空间,稍心疼孩子的人家,都不愿意姑娘进门就当后娘的。
  韩昭昉没有看出孙氏的刚烈之性,没有看出为母的护子之心,没有看出为人的求生执念。三房打算的长远,想得精细,可是却忽略了孙氏是个鲜活的生命,不是提线木偶,不会无怨无悔的按照计划走。在这么丑陋的现实面前,孙氏宁愿轰轰烈烈的以死抗争,揭露丈夫的虚伪。
  “婶娘,三弟妹要义绝。”夫妻相杀至此,思伽也是觉得他们还是尽早分开的好。
  “孙氏的年纪和阅历,也算少有的聪明了,知道家里谁的心是最软的,第一个就找准了你!”吕氏冷静的道:“韩家的家史上,休妻都没有,怎容得下义绝。人活一张脸,为了脸,家里是不会答应的,就是三房也不会同意,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事情搞的这么僵。而且,你看孙氏自戕到现在,孙家一个人也没来呢,孙家除了孙氏,还真没有一个有刚性的。”
  孙氏的管事林嬷嬷一天不在,就是去孙家搬人了,现在人还不到,意思明显了,孙家是要把女儿硬塞在韩家,死也要死在韩家。思伽回头一想,更为孙氏心寒,孙氏参透了,孙家还在蹉跎,这是舍不得与韩家撕破脸。不是与三房,而是整个信国公府,韩昭昉也正是凭借了背后的韩家,才敢那么磋磨孙家的姑娘,思伽不由阵阵恶心。
  吕氏看思伽脸色泛白,软和了语气道:“命苦的女人太多了,遇见一个看看就罢了,别太不平了,没得呕坏了自己。”
  思伽深呼了两口气,道:“不能义绝,就退一个办法吧,我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孙氏和他们早隔开的好,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难道为了所谓的名声体面,韩家已经无情了,还要失义吗?盯着我们家的人,有几个是傻子。”
  吕氏笑了笑,道:“孙氏聪慧,原就是这么想的,先抬高了价码,才好让人砍价呀。老太太她们还是明理的,后天就回来了,这个时候孙氏这么死一死,三房之心昭然若揭,原来的那点想头还敢吗?自然不能了,孙氏命是保住了,至于后面,三房的确翻脸无情,韩家却不能落井下石,哪怕是为了面上好看一点。”
  义绝,韩孙两家地位不平等,孙氏根本拿不到官府出证的义绝文书。退一步是什么,和离?休书?孙家的太子妃倒台没一个月,孙家的姑娘就遭休弃?孙氏的意志不重要,韩昭昉也不值得维护,而是韩家不能担这样见风使舵的名声。
  两日后韩家送陵的女眷回来,魏氏一向多病,劳累大半个月,是抬着回来的。郑氏徐氏换过衣服就去见了卧病的孙氏,再请孙家的人过来相商。五月底,孙氏拿着嫁妆和韩家添加的一笔产业,拖着未及痊愈的身子住到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养病。
  豪门大户就是这样,里面烂得都臭了,臭得外人就能闻出来,光鲜的脸面还是要撑着,那层皮撕和不撕,区别太大了。
  入了六月,天气渐热,按照大夫的说法,预计是六月下旬,中旬也不一定,更早的,可能*号发动也未可知,也就是说,六月每天都在预产期。
  思伽看着孙氏临行前送来的一个牡丹红牡丹纹的纨扇套发了一阵呆后,眼皮缓缓垂下,就入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柔柔的有微风拂过,思伽带着浅笑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韩昭旭单穿了一件浅青色单袍,松松的系着腰带,露着半个胸膛,斜靠在思伽的右上方,拿着一柄大折扇缓缓扇凉。
  思伽揉了揉眼睛,带着绵绵音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是昌平伯启程赴贵州的日子,韩昭旭前去送行,原来五月就要动身的,太子事情一出,所有的政事全部往后拖。邱熙六月中旬接手贵州都指挥使,和沈葳交接几天,快的话,七月上旬沈家就能回来。回来后的位置嘛,还不好探秘,官员正在大调,依照惯例,方面大员变京官,品级得低一极,三品。能全家挨得近近的住,思伽梦里都笑着,也不苛求娘家的高官厚禄。
  “才回来,洗了澡,看你睡觉呢,瞧你睡得不安稳,颈侧出了一层细汗,原想献个殷勤来着,倒是把你扇醒了,热吗?不热我就不扇了。”韩昭旭停了手腕的动作道。
  思伽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果然有湿意,摇了摇头。韩昭旭弃了扇子,绞了一块微温的帕子让思伽擦汗,看了扇套一眼道:“孙氏的东西收起来吧,看多了伤神,比起她的姐姐,她的结局已然好多了。手上有产业,有银子,够她一辈子吃用不愁,还有忠心服侍的人跟着,韩家应她两年后和离,言出必践。只要她心平,找一户简单乡绅地主之家,再嫁一次,当个普通的少奶奶是没有问题的。将来有夫有子,不就脱胎换骨了嘛。”
  思伽微叹:“她第一次送我的见面礼是玫瑰,现在送了牡丹。她比我所以为的要聪明许多,只要能活,她总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