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19 16:41      字数:4734
  时哥儿听了教导,也不知道领悟多少,反正是不闹了,还强着自己要涮肉吃,丫鬟为难呢,吕氏倒是不管,道:“就依着他,就是烫着了也不要紧,男孩子养得那么娇贵干什么,就是要胡打海摔的。不过,你盯着些,瞧他把东西涮熟透了才让他吃,小孩子脾胃弱,吃了生的不消化。”话虽是这么说,少不得多分了心神在小儿子身上。
  一桌子人吃得畅快,一个暗褐色素纹绸棉夹袄的妈妈进来回话道:“太太,你吩咐下的人买回来了。”
  思伽问道:“婶子还缺人手吗?若是,我与于嬷嬷商议,借几个人给婶子用着,外头买进的,一时也提不上来用的。”
  吕氏就回来住一个月,没有把大同得用的人都拉过来,人手是的确不够。
  吕氏摆摆手道:“不用,婆婆们和大嫂子都有借人给我。我买的这个人,是看重了她的大义,不忍她后生遭劫,归于我的名下,给她安排个出路罢了,也是我多管闲事。”
  “这人是谁?”
  吕氏赞叹的道:“就是从湖广武昌府,一路行乞到京城,拿着主母生前写的状纸,到大理寺状告家主宠妾灭妻,以庶乱嫡,扶妾为妻,谋杀主母的那个奴婢。”
  现在京城各阶层都在评论这桩奇案,说它奇,是因为这个案子是以奴告主,以妻告夫,以死告生,每一个条件都处于弱势,可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个女子生前的屈辱终是大白于天下。
  事情的因果还要从头说起。话说湖广武昌府当地望族陈家,出了一个陈老爷,家中有良田五十倾,另铺子若干,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考了举人的功名,娶了娘子姓周,是官家小姐,父亲是个七品县令,不同世情,一生都耗在了七品之位,故去多年,家道中落。陈举人早年也是和周娘子夫妻恩爱,只是,外出游学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子,执意立为妾室,从此再不复夫妻情意,一心一意,都用在了妾室身上。一年后,周娘子和妾室差不多身孕,周娘子生下一个女孩,妾室生下一个男孩,为了给男孩一个嫡子的身份,陈老爷硬是调换了两个孩子的出身,后来,那个女孩子也没有养住。陈老爷满眼中,就只有妾室和妾室所出的孩子,掌家之权和家中奴婢都握在妾室手中,周娘子以疯病为由被常年锁在屋中,随意被一个妾室打骂,不几年就油尽灯枯。临死前,用中衣为纸,鲜血为墨,写了状纸,交给一个同情她,就是每天负责给她送饭的陈家奴婢。
  周娘子死后,陈家奴婢藏着主母的状纸,逃出陈家,因为是逃奴之身,又没有钱,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花了一年半行乞到京城,留意了多月,在大理寺卿去办差的路上,当着街面上一众看客跪述冤情,投递血书。
  大理寺卿,看了状纸,越级往下查了这个案子。
  大梁律中,涉及婚嫁的那些法条中,没有明确规定不准宠妾灭妾,以庶代嫡,扶妾为妻的。毕竟,历朝历代的皇上也常常做这个事情,宠爱某个嫔妃冷落中宫,在中宫殁后,把妃嫔立为继后,说白了,和扶妾为妻,以庶代嫡是同个性质,统治者怎么会明文规定给自己加上这个经箍咒。所以,从来没有法律条约可以严惩这种行为,闹出这种事情,最多夫妻双方判和离,更多的是接受社会道德舆论的谴责,这个案子,破点在于那个妾室是官奴之籍,从大梁律对官奴的管束法条来说,官奴之身不能为良民妻,官奴所出之子不论父母双方,都在限定的几代内,从官奴籍。因此从官奴律定刑,周娘子告夫家的四项罪名都成立。四罪并罚,那位妾室处死,所出之子没入教坊司,陈举人名下,所有的产业充公。妻子杀丈夫是要偿命的,最高可以判凌迟,丈夫杀妻子多是不用偿命的,陈举人革除功名,往西流放一千里十五年,到云南劳动改造去了。
  “那真是个义婢,而婶子却有侠骨。那奴婢虽坚持了大义,但是对于一介奴婢来说,作为陈家的奴婢,是抛弃了一个当奴婢的忠心,还得罪了武昌陈氏,往后必定朝不保夕的。”思伽叹道。
  奴婢,世人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忠远远凌驾于其他道德标准之上,没有忠心的奴婢,谁敢拿来用。
  以奴告主,本身就是犯了对家主的不敬之罪。不管告得有理没理,进了衙门就要先挨一顿板子,惩了这条罪。之后,告的成倒也罢了,告不成,命基本是没有了,不管告得是多大的罪,官府不判死,身契捏在家主手中,早晚也是弄死,诬告家主,没有忠心,失了根本的奴婢,弄死一点麻烦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算是解释了沈家为什么不包庇秀儿了吧
  当然陈举人是为了一个官奴的妾被爱情充昏头杀了人了才判的那么重家产才被充公的
  但是秀儿不值得沈家冒这样风险就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准有
  不过这一章主要讨论了忠和义的矛盾
  从小忠上来说陈家奴婢不是一个好奴婢
  从大义上来说陈家奴婢是个好人好女人
  可是你要知道世人需要什么家主需求什么
  一个奴婢害得家主沦落至此她本身不管告不告的成都没有好结果
  不过我给她开了金手指
  吕氏对女性有痴情出于怜悯才出手救了那个女子
  思伽对社会道德另有一套标准也认可吕氏的做法
  ☆、第108章 疑行
  妈妈退出去,带来了那个女孩子;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应是略微整治过;穿了一件银红色细纹夹袄;头发梳的整齐,手脸都是干净;不过脸上有几道长长的皴口,手指粗粗的,红紫红紫的;许多冻疮呢,进了门;便跪着给吕氏请安;行动间有些迟缓,声音是木木的,想来她在决定为周娘子喊冤的时候,就把自己当个死人的,这时候,对未来也不敢有太多的寄望。
  吕氏让她进来,就是叫她认主,彼此对了一眼,吕氏收了身契,给了身边的丫鬟收着,只与那位妈妈说话道:“给她请个好大夫,瞧瞧身上伤,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病。后面小屋子给她整一间出来,被褥衣服什么的,你按二等丫鬟的例拿吧,你估摸着教她些规矩,不过,她也不用上我这里来办差,十七岁了,也用不了几年,等带到大同去,我问问爷身边有没有要的,给她寻一个来配了就是了。”
  吕氏说一句,妈妈点一次头,听完,对那女孩子道:“还不快来谢谢太太的大恩。”
  女孩子也是听着的,能独立办成功了为主母鸣冤的大事,一两年飘零在外,饱经了人情世故,心眼不是死了,知道好歹,脸上冰容似有融化,焕发出神采了,没有多伶俐的口齿,只一个劲的磕头,口里念道:“谢谢太太,想想太太……”
  吕氏挥挥手,妈妈自带了女孩子下去了。
  思伽看在眼里,并不掺合,拿了酒盅就自己倒酒喝。吕氏虽然买了她,但是并不想用她,至少不会把她当个贴身服侍的人用,不过,买了来,也不会亏待她,一出手,是把她一生都包办好了,吃穿不愁,还能学到上好的规矩,多了当姑娘的教养,日后夫家也了着落,六老爷身边用的人,不比一般小门小户出来的后生差,就是她安安分分在陈举人家里做奴婢,一生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缘了。
  一天天的到了年,虽然大家主信国公不在,有长子嫡孙韩昭曦领头,年中各种流程也没有拉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到了年后初二,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娘家离得远的,这一天就免了,娘家离的近的,这一天是要回的。思伽的娘家在贵州呢,不过,京城不是有个沈府,府中还有个男丁,这就是有娘家样的,自然抽这天沈家姊妹兄弟聚首的。
  思伽出门麻烦,要安排好琐事,再照会婆婆们,才能出来,是最晚到沈府的,惟俊已经陪着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喝了好一会子茶了。
  “二姐怎么不把妞妞带出来,给我们姨妈舅舅看看。”思伽抱着思伊的儿子,把外甥女的那份红包给思仟。
  思仟看到思伽给出的两份红包是一模一样的,歪缠不出不适来,道:“她还小呢,只知道吃奶睡觉,外头又冷,便不抱出来了,等过了周岁,站稳点,再出来。”
  思伊道:“原是这个理,小孩子都轻忽不得。”
  惟俊无所谓,只笑道:“姑奶奶们到齐了,我请了一班小戏子来,唤过来如何,我和姐夫们外头喝酒去了。”
  思伽听着毫无新意,摇头道:“年二十开始,就是天天听戏,后面还有十几天呢,要听过十五去,我可不耐烦了。在娘家就要自在些,不如换个玩玩。打牌吧,打牌九。只我这里是有新例的,姐夫们也不用出去,姐姐们嫁了你们,一年到头都为着你们操心呢,今天是要好好受用受用了,大姐夫二姐夫可要在旁边给姐姐们码牌看茶。我呢,相公不在,就捉二哥来。”
  思伊想着有趣,却是推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姐夫不太会呢……”
  何景年一手扣在思伊的手上道:“四妹这个主意很好,年里大家图个乐子。理也是这个理,你成天家的辛苦了,为夫也来伺候一回。”后半句对着思伊柔情的说着。
  思伊多少有些羞的,看向思仟道:“二妹你瞧呢。”
  思仟冯顺也只有道好的。
  思伽笑道:“大姐夫科举文章都做得,几张牌还能难倒了他去,至于,二姐夫和二哥,你们哪有不会的。三缺一玩不尽心,再让叶嫂子来坐一家。”
  叶嫂子就是原赵氏身边的采迎,嫁了男人姓叶。惟俊留在了京城,赵氏便让采迎一家子上来服侍,采迎主内,她男人主外,打理沈府并照管惟俊日常生活。
  很快,牌桌准备好了,上赌场就要放几句狠话,思伽笑道:“战场无父子,牌桌上也无兄弟姐妹,主子奴婢了。姐姐姐夫们夫妻同心,我和二哥兄妹情深,周嫂子也不用拘束,你输了,算二哥的,嬴了,都是你的,好了,大家撩开手大干一架吧。”
  一通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沈家三姐妹是坐在正位的,三个男人只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或是拿牌,或是倒茶端点心,还有收钱给钱,当然不忘了给自家出出主意。周嫂子这里,也独她一个,思伽让春燕去助她。
  自家姐妹玩起来,可比在各自夫家陪长辈们打牌,或是应酬起外面的亲戚来,自在多了,都是不遗余力,玩得痛快,最后算算赌资,谁也没有大嬴大输的。时辰也到了,三家回家,思伽看到周嫂子给自己使眼色,就再留了一会儿,让惟俊先送了大姐,二姐。
  人空了大半,周嫂子看着余下的屋里人,欲言又止。
  思伽会意,让剩下的人也退下了。
  周嫂子才道:“我记挂着一件事,因看不出深浅来,想请四姑奶奶拿个主意。”
  思伽点头,请周嫂子坐于对面说话。
  周嫂子是赵氏身边都有体面的人,也不恭谦,挨着坐下了,接着道:“我们一家子,给了二爷使唤,以后一代代的,都是对二爷忠心的。只临行前,孔嬷嬷一再教导,太太也吩咐了,要学着为二爷先想,我日夜琢磨这话。四姑奶奶,你看看,二爷现在十五六的年纪,清隽的模样,大好的前程,单独住着一座宅子,上无老爷太太辖制,下还没有迎进奶奶,又是在京都繁华世界里,最是容易被人引逗的……”
  思伽听着一大惊,忙拉了周嫂子的手问道:“二哥难道在外头做怪了?”
  周嫂子连忙回道:“四姑奶奶别慌,也不是多大的事,或许是我思虑多了。只是过去一个月,听跟着二爷的小幺子说,二爷三次去了城南柳子巷,见一个孤女,四姑奶奶别急,每次只坐一坐就出来的,在没做别的,只第三次,年三十,这种重要的日子,后半日还过去了一次,我就想着,柳子巷住着的那位……”
  思伽听了这话,如遭雷轰电掣,按捺心神道:“周嫂子,你的意思是,二哥在外头养人了?”
  周嫂子急着回头描补道:“不不不,还不到这个份上,我打听了,说是二爷受了一个朋友的托才过去照看的,后来我又和二爷身边的丫鬟,还有跟着二爷的人,核对过了,二爷每次去,都是干干净净回来的。再说了,二爷这个身份,真要养了人,能没个开销,并不见他在账上多动了银钱。只我想得多些罢了,二爷这样的人才家世放着,外面那个,我也是不清楚底细,到底是男女之分,若是见得多了,由不得不叫人悬心呀。二爷这个年纪,正是在男女上用心用意的时候,倘若不防,陷到里头去,可怎么了得呢。世上多少事,都是预先没有防备,后面就刹不住了。这件事还在云里雾里,若说我来提醒二爷,终归我们是当奴婢的,话要怎么说起呢,也没有这个体面指点主子行事。最合适的,便是太太出马了,却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