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9 16:03      字数:4743
  这些海遥已经知道,见周勃情绪低沉,她心里生出愧疚,“我的离开可能会为你惹来麻烦。对不起,周勃。”
  周勃摇摇头,“夫人不用这么说,皇上还无法取代我在汉军中的地位,目前还没有人能轻易动到我。听樊哙说,他已向皇上提出辞官,皇上当时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海遥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勃望向海遥,眼里全是惊痛,“皇上说,若樊哙能带着紫末离开大汉的版图,并保证永远不再踏进大汉的疆域,他就同意。”
  海遥冷冷地打了个寒战,大汉的版图有多大她并不是特别清楚,可若依照秦朝的版图来说,樊哙与紫末能选择的只有北方苦寒之地——匈奴,那里没有城郭集市,没有房屋,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或戈壁沙漠,在中原腹地长大的人根本无法忍受那边的生活,这哪里是选择,这根本就是变相的拒绝。
  周勃情绪更加低落,“无论是张良还是我和樊哙,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他想让你回来,所以樊哙才会被打得皮开肉绽扔入天牢,我才从张良派来的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夫人,你想过没有,皇上费尽周折带回您和皇子,他会轻易放你们离开吗?韩信现在能拥兵自重,但他能保证自己手下的那些人真的就想与朝廷为敌吗?”
  海遥越听心里越绝望,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周勃沉痛地看着海遥的眼睛,“夫人,你比我聪明,应该比我看得更透。天下统一后,皇上对我们这帮老臣子慢慢疏远,他会逐步消减我们手中的权力,直到他培植的新势力完全替代我们。无论是我,还是樊哙、张良,都无法抵挡也无法阻止,我们能做的只能是顺从,迎合皇上的心意,尽量让皇上少猜忌。”
  海遥的心狠狠抽搐几下,“难道他让你们互相残杀,你们也去顺从迎合他?”
  周勃苦笑道:“这些都是后话。夫人,你真的想让韩信成为第二个项羽?”
  海遥一愣,也许这才是周勃今天想对她说的话。
  周**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夫人,与其鱼死网破,不如为皇子争个未来,同时也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海遥又是一愣。
  周勃望一眼抱着少阳往回走的宫人,“身为皇嗣,他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逃避,只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犹如当头一棒,震得海遥懵了好一阵子,仔细想想两人所说的话,明白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全部破灭,喃喃道:“难道我只能选择留下?”
  镜湖,与朝云宫后花苑只隔一堵墙,这是栎阳临时行宫内唯一的一个湖泊,很得后宫姬妾们的喜爱。
  这一天,刘邦的宠姬戚夫人带着新得的观赏鸟雀来到湖心亭子里。鸟雀的叫声悠扬婉转,在朝云宫后花苑玩耍的少阳听到鸟雀声,迈着还不太稳当的步子就往墙边走,边走边叫宫婢:“有鸟,少阳要看鸟。”
  说话奶声奶气的少阳吐字虽然不清晰,可奶娘和宫婢们却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宫婢顾忌宫规,不愿带少阳出朝云宫,奶娘却不忍心让少阳哭,抱着少阳径直往宫外走去。
  五彩斑斓的羽毛,硕大艳丽的尾翼,在巨大的鸟笼里飞来飞去的时候,浑身的羽毛有如满天彩霞,流光溢彩。少阳从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鸟儿,挣出奶娘的怀抱,把胖乎乎的小手伸进笼子里,“少阳要大鸟,少阳要大鸟……”
  这种鸟儿叫戾鸢,生长于北方苦寒之地,外形虽然美丽,性情却十分凶猛。就在少阳的手伸进笼子里小脸紧贴笼壁的刹那,戾鸢疾速飞来,鹰嘴一张,眼看就要啄住少阳的右眼。
  正给戚夫人行礼的奶娘惊呼一声“皇子”,扑过去,可终究晚了一步,扑空的戾鸢狠狠地啄在少阳的手背上,撕下一大块皮肉。
  在少阳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戚夫人若无其事地起身,不屑的目光扫过乱成一团的奶娘和宫婢们,轻哼一声,“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都不行,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杂种也敢来冒充皇子。”
  奶娘虽然气愤,但哪还敢在此地耽搁,抱着少阳和负责照看少阳的宫婢们向太医院跑去。
  海遥盯着头顶上方盘旋的雪雁,心酸难耐,如果选择鱼死网破,自己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拉着韩信和他的人马垫背?可选择留下来,要如何日日面对刘邦和他的那群姬妾?
  雪雁不明白海遥为何忧伤,咕咕咕叫个不停。
  海遥强忍着的泪终于冲出眼眶,肆意横流,项羽、虞妙戈、雨珊、绿绫等人的脸庞从她眼前快速掠过,周勃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你真的想让韩信成为第二个项羽。”不,她不要,今生没有办法再选择,来世与项羽已有约定,第三世她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受任何人的牵绊。所以,她不能再亏欠韩信。
  心意一定,她挥手招来雪雁,拿起一直准备着却始终没有用的炭笔写下:情难舍,意难平。一日夫妻百日恩,父子血脉剪不断。
  目送雪雁飞远,海遥回过身却见宫人们行色匆匆抱着少阳快步而来,她心里一惊,疾步上前,“皇子怎么了?”
  这是海遥第一次称少阳为皇子,宫人们微愣片刻。
  奶娘率先反应过来,抚摸着小手缠成粽子的少阳小声啜泣起来,“是奴婢的错,才让戚夫人的阴谋得逞。那个女人依仗着皇上的宠爱,根本没把夫人您和皇子放在眼里。”
  奶娘说得颠三倒四,海遥却听明白了。检查过少阳的小手后,她冷冷的目光扫过宫婢们,“为什么要出朝云宫?”
  见海遥神情肃杀,宫婢们纷纷低头,奶娘回话道:“奴婢正带着皇子在宫内玩耍,突然听到外面有许多鸟儿在叫,皇子一听,挣着就要往外走。奴婢想着,每逢树上的鸟儿落下时皇子总是特别高兴,就想让皇子去看看,所以才出了朝云宫。”
  许多鸟儿在叫?海遥陷入深思。栎阳是商业中心,林木并不多,整个皇宫也只有东北角那边有树林子,可那里离朝云宫相当远,不可能有很多鸟儿齐声鸣叫。况且,中原腹地的鸟雀多数温顺,戚夫人带着这种凶恶的鸟儿现身镜湖,显然不是只想伤少阳的手。现代社会中,在西班牙孤岛上,六十个同伴为了生存下去,钩心斗角互相残杀,斗争的激烈程度非生即死。戚夫人这种伎俩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只是,这个女人不该把手伸向少阳。已经决定留下,那么,确定少阳的名分刻不容缓。
  想到这里,海遥接过少阳向鸿烈殿走去。只是,海遥没有想到,那里,刘邦正在进行另外一场让她意想不到的滴血认亲。
  刘邦、张良、樊哙、周勃君臣四人神情紧张地盯着案几上的羊脂玉碗。
  他们身后,一个端庄清丽的妇人面色沉静地盯着刘邦的侧影,双眸之中神色复杂。
  羊脂玉碗中,慢慢沉入碗底的两滴血越来越近。
  君臣四人紧张得连呼吸似乎都停了,屏声静气地盯着碗中两滴血粘连在一起,慢慢融合……
  看到碗里凝聚成一滴的鲜血,刘邦轻轻吁出口气,转身凝望着那个妇人,“阿雉,为什么要一个人含辛茹苦独自抚养孩儿?这些年来,朕虽然四方征战居无定所,可并不难寻找。”
  吕雉笑容温和,“肥儿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从小到大从不惹事,他并不难带。只是,生逢乱世,他跟着妾受苦了。如今皇上已取得天下,妾不敢再隐瞒肥儿的身世,身为皇嗣,他理应为皇上分忧解难。”
  岁月虽然在吕雉脸上刻下了浓重的痕迹,可刘邦心中对这个女人充满愧疚,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当年新婚时她的音容笑貌,因而在一问一答间,语调出奇的温和。
  听夫妻俩细述别后衷肠,张良和周勃、樊哙对视一眼后退出大殿。
  刘邦却叫回他们三人,“刚才的滴血认亲你们亲眼见证,肥儿确实是朕的亲生孩儿。张良,你传朕口谕,择日举行归宗大典,昭告天下肥儿的长子身份。”
  对于吕雉的归来,张良反应平淡,“臣遵旨。”
  樊哙和周勃却心情沉重。跨出鸿烈殿,樊哙满心懊恼,十分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害苦了海遥,越想心里越难受,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你这个王八蛋,害人害己……”
  周勃和樊哙心情一样,也正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一抬眼却见海遥抱着少阳疾步走来,“樊哙,夫人来了。”
  樊哙下意识地想去阻拦,不愿意让海遥见到刘邦与吕雉在一起的场面,“海遥,皇上正忙政务,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海遥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即刻为少阳确定名分,“有什么政事能比皇子认祖归宗重要。樊哙,别再拦着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做这件事。”
  海遥性情刚烈,樊哙很不放心,只得尾随跟去。周勃想了想,也转身返回。只有张良犹豫一瞬后头也不回径自出宫离去。
  海遥大力推开殿门,拥着吕雉欷殻Р灰训牧醢罨羧惶罚痴鹋拔尾煌ù庇牒RD抗庀啻サ纳材牵礁鋈瞬辉级劂蹲×恕A醢钗此低甑幕把驶囟亲永铩?br />
  海遥的视线慢慢落到吕雉身上,心骤然一缩,这个裙裳半旧却气质脱俗的妇人与刘邦是什么关系?
  刘邦悄然放开揽在吕雉腰间的手,双眼之中有丝错乱闪过。
  海遥强迫自己不去猜测那个妇人的身份,举起少阳缠着绷带的小手,盯着刘邦,问道:“我们母子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朝云宫的?”
  刘邦大步向前,小心翼翼把少阳的小手托在自己的掌心,眼神冰冷地问:“是谁?”
  “戚夫人。”
  “是她!”
  海遥觉察到刘邦的语调缓了一缓,在心里自嘲一笑,轻柔地把少阳的手拿下来,“刘邦,我只想问你,我们母子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刘邦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案几上的羊脂玉碗,回避重点,回答:“你是朕的女人。”
  海遥关心的并不是自己,因而她并不满意刘邦的答案,“少阳呢?”
  刘邦走回案几后,默默地盯着海遥母子,并不做声。
  海遥终于注意到那个羊脂玉碗,在看到碗里那滴血后,她满心震惊地看了一眼那个漠然而立的妇人,不自觉间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她是吕雉?这碗里的血是你和她的孩儿的?”
  刘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海遥心里猛地抽搐几下,“你说……你说你从末……”
  周勃和樊哙还在,刘邦飞快地颌首,“是的。”
  他对她说,他和吕雉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原来,又是一个谎言!海遥凄凉一笑,“要么放我出宫,我和少阳将永不踏足汉室疆域。要么确立少阳的皇子身份,不再受到不相干的人的伤害。”
  刘邦选择沉默。少阳虽不再是皇长子,可皇嗣一事不能马虎,没有滴血认亲前,他无法给海遥答案。
  海遥的耐性已消失殆尽,转身走到殿门,把少阳交给候在殿外的奶娘,交代奶娘抱着少阳先回朝云宫。再次返回大殿,冷肃的脸上全是震怒,站在大殿中央,她直直地盯着刘邦,“自从跟了你,从沛郡到吴中,从吴中到雍丘,过蓝田,战咸阳,一路走来,无论是将士的整体作战力,还是特种兵的前锋作用,以及车弩、兵刃的改良,若说全是我的功劳,对周勃和樊哙不公平,可若没有我制定训练科目,你能节节胜利,与依据关中有利地形和势力庞大的项家军抗衡?若没有我及时为汉军传递情报,及时找出项家军军事上的弱点,汉军能组建骑兵开辟两条战线,并最终取得胜利?”
  面对海遥的质问,刘邦无话可说。
  吕雉为人聪慧,从海遥和刘邦的对话中听出端倪,怜悯地看了海遥一眼,然后含笑退出大殿。
  周勃却听得冷汗淋漓,海遥的这番话戳中了刘邦的痛处,作用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为少阳争取到该有的地位,还很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果不其然,震怒的刘邦重重地拍向案几,奏章旁的玉质镇纸应声而碎,玉屑扎进手里,他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指着海遥,“好个狂妄自大的妇人,难道说没有你朕就得不到这天下?”
  海遥鄙夷地轻笑一声,正要再度开口,樊哙双膝直直地跪下,以头抵地行一大礼,抬头时额中青紫一片,“皇上,夫人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让皇子再次受伤。”
  周勃跪在樊哙身边,“汉军的前锋确实全是特种兵,这几万人不仅行动迅猛,韧性和爆发力也出类拔萃。臣自从有了他们,犹如猛虎添翼。皇上有所不知,军中将士不比朝中大臣,他们一旦认定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件事,就会永不回头。夫人虽说是一介女流,可对他们来说却如同恩师,听说夫人回来,他们一再苦求臣转告夫人,要她抽时间回军中,再度指点他们。”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