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9 16:03      字数:4751
  虞子期顿时愣住了。
  季布也满目震惊地盯着虞妙戈,似是不相信她在这节骨眼上说出这么一番话,这话根本就是要置虞子期于死地啊!
  见项羽久久不回答,虞妙戈侧过身哀求季布和钟离昧:“季将军,我兄长与你最为亲厚,就为我兄长说句公道话吧。钟将军,我知道你对妙戈成见很深,可是,现在的妙戈已经不可能再蛊惑大王,看在虞府多年为项家军效力的份儿上,劝劝大王吧!”
  季布痛苦地低下头,自从跟随项羽南征北战,他就和虞子期最谈得来。可是,眼前的虞妙戈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无助,他怎么能拒绝她。闭目沉思一瞬后再次睁开双眼,他眼里已无一丝情绪可寻,他跪在虞妙戈身后,重重地向项羽磕头,“大王,有子期一人足可抵罪。就饶了虞府一家吧!”
  钟离昧重重地叹了口气,从鸿沟退回的路上,项羽无意间发现兵器有毛病,回来就见虞妙戈剑斩海遥。项羽狂怒之下,已经没有机会再为虞子期辩解了。况且,兵器易折导致楚军兵败如山倒,虞子期的罪确实不能轻饶。因而,他开口道:“大王,季布说得是。就饶了虞府一家吧。”
  虞子期似惊似怒的视线一直盯在虞妙戈身上,半晌,仰天悲声狂笑。笑声中,虞妙戈的身子突然往前栽去,显然已是昏死过去。
  两天后,依军规执行虞子期的死刑。
  项羽坐了许久才打发人把虞子期叫来,盯着眼前眼神沉寂的他,问:“子期,为什么?是因为我慢待了妙戈吗?”
  听项羽用了“我”而非孤,虞子期淡淡一笑,反问项羽:“大王真这么认为吗?”
  项羽轻轻摇头,“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次次落败,我不会怀疑,也不会相信。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虞子期的笑容慢慢悲凉起来,“大王,你没错。是我错了。”
  项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犹如刀刃,瞪视着虞子期,“是孤错信了你。来人,拖出去削了!”
  虞子期惨笑着最后一次跪在项羽面前,“千错万错皆是子期一人之错。我死不足惜,可虞府上下确实不知情,妙戈她……也不知情啊!大王,子期临死之前只有一个请求。”
  项羽盯着虞子期,一字字地怒道:“你居然还敢对孤提请求。”
  虞子期重重地磕头,边磕边央求道:“子期求大王,让妙戈前去执行对子期的刑罚吧!”
  一室沉寂,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项羽沉默地盯着虞子期,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惊诧与震惊。
  虞子期笑容惨淡,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半晌,项羽才开口道:“让妙戈自己做决定吧。”
  刑场上。
  季布面色煞白地盯着虞家兄妹,嘴唇哆嗦,最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钟离昧重重地叹口气,轻拍虞子期的肩膀,“子期,你糊涂啊!你为小利舍了大义。大王如果打下天下,你们虞府一门厥功至伟,到时候,由我们保荐,妙戈何愁登不上后位。至于那个女人,大王再怎么宠爱,那个孩子始终不是项家血脉啊!”
  虞子期仍是浅浅一笑,目光仍始终盯在虞妙戈身上。虞妙戈却不敢与他对视,缓缓低下了头。
  钟离昧叹惜着离去。季布也迅速转身,也想要离开,虞子期忽然开口:“季布。”他的目光慢慢地从虞妙戈身上移向季布,轻声问,“季布,你喜欢妙戈?”
  季布沉默无语。
  虞妙戈飞快地抬头,眼眶里的珠泪迅速落下,“大哥,对不起!”
  虞子期悲怒攻心,收回目光凝望着虞妙戈,沉痛道:“妙戈,我是你唯一的兄长,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值得吗?你要怎么安置府中老父?下一次,你还能牺牲谁?”
  季布听出了蹊跷,赶紧支开监刑的将士,步履沉重地走到虞子期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去赎罪,“子期,季布糊涂。季布和离昧一样,误会了你。”
  虞妙戈身子不停地颤抖,“大哥,妙戈后悔已来不及。对不起,对不起!”
  虞子期惨然一笑,“妙戈,大哥跟着大王四方征战,为的就是光耀门楣,为的就是老父和你能荣华加身,能福禄双全。你这么做如果真能挽回他的心,也就罢了。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若是被他发现,下场会怎样?”
  虞妙戈只是哭。
  虞子期惨笑着抬起头仰望着雨后湛蓝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妙戈,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行刑吧!”
  季布霍然起身,踉踉跄跄地奔出刑场。
  虞妙戈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退回去,退到案几边上,抽出刑签掷在地上,“行刑!”
  刽子手举起手中的刀,虞子期慢慢闭上双眼。
  虞妙戈迅速回头。只听身后噗的一声,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大哥”两个字还未发出,虞子期已是人头落地。从此,她没有大哥,唯一给过她温暖,并全心全意对待她的大哥已在她的监视下被斩了。
  你值得吗?你值得吗?你值得吗?……大哥质问她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逼得她无力招架,也无法集中精力去想,到底值不值。突然间,她抱着头,发出一种似哭似号的吼声,不辨方向地向前疯跑。
  第二十四章 身在楚营心在汉
  楚汉中分天下的消息传到齐地,樊哙气得直跺脚,“周勃是一根筋,难道张良的脑子也坏了!这么好的良机,就这么让给项羽那厮了。中分天下!我们征战数年就是为了和项羽中分天下的!”
  主位上的韩信面色看似冷峻,一只手隐在袖中抚摸着折断多时的那小半截淡紫玉簪,另一只手端着一樽酒慢慢地饮,其实一直心不在焉。他不停地琢磨,海遥现在是不是正在退回彭城的途中?他私下扣下使者拒不出兵,刘邦会怎样处理?
  樊哙埋怨过张良瞪向韩信,“大将军,当初要是听我的,当机立断赶往广武山,前后夹击楚军,如今这天下铁定是咱汉军的了。”
  韩信初进汉营,一直不被周勃和樊哙等大将重视,但自从他独自一人徒手绑了萧何,赶赴彭城接应了刘邦,然后又以奇谋迅速灭了魏、代、燕、赵、齐等诸侯王,樊哙对这个喜怒难测手段酷厉的少年将军已经心服口服,因而,虽说是抱怨韩信,也是口气温和。
  韩信却冷冷地扫了樊哙一眼,“我只听汉王刘邦的。”
  樊哙被噎得一愣,“你……”
  韩信已放下酒樽,旋风般出了营帐。
  樊哙盯着随风飘忽的帐帘,勃然大怒,“韩信,我樊哙给你脸,是敬你带兵神勇,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人人称颂的大将军!”
  听樊哙说得颠三倒四,紫末扑哧一声笑了,“连你樊哙都敬重的人,在将士们心中自然是人人敬重了。韩信虽是楚军投诚而来,可是,这几仗你也看到了,人家哪一战不是身先士卒,佩服就佩服吧,有什么丢人的。”
  被窥破心思的樊哙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可是,你看他那嚣张的样子……”
  紫末含笑截断樊哙未说完的话,“他不是嚣张,他是心里难受。”
  樊哙愣了一下,“也是。如果夹击成功,海遥就能脱困。”
  紫末轻轻一叹后点点头,“我想,在营救海遥这件事上,大王也没有他急迫。”
  樊哙满脸不痛快,可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紫末知道樊哙与周勃都是一门心思想让海遥重回刘邦身边,因而,见樊哙面色不快,她再次轻轻一叹后转身离去。
  樊哙快走两步,拉住紫末回身,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膛上,柔声问:“你听听,它每一次都是为你跳动。我们每天都在为别人考虑担忧。可是我们自己呢?难道就这样一直拖下去?”
  紫末羞涩地低下头,“海遥脱困的那一天,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樊哙双眼骤然一亮,欢呼一声把紫末紧紧地搂在怀里。羞窘不堪的紫末轻轻推着他,似是不想待在他的怀里,可手臂上却没使出什么力道。觉察到怀里深爱的女人欲拒还迎,樊哙难以抑制心中的激荡,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紫末脸上绯红一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以后你还会招惹其他女人吗?”
  樊哙指天立誓,“若我樊哙再招惹女人,就死无全尸。不,是除了紫末外,再招惹其他女人……”
  紫末捂住他的嘴,“说话要算数。”
  心潮起伏的樊哙连连点头,“算数,算数!”
  韩信走出营地,拐进一片树林子里,找了棵枝叶茂密的巨树,躺在枝丫间仰望头顶上方的天空。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海遥的时候,她满脸怒容挥手就打,乍一见到那母夜叉似的容颜,他着实吃了一惊,世间竟然有这样丑的女人。可很快他就发现了,她与其他女人的不同之处。
  她身上并没有寻常奴仆该有的唯唯诺诺,举手投足间透着张扬的自信与骄傲,还有她额角的印记,丝毫无损她超然脱俗的空灵气质。她的双瞳,幽深清澈,看上去就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泉,里面隐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忧伤。她的唇角,总是微微上扬,好似天下间没有一件能让她为难的事……
  正想得出神,左侧枝叶间突然传出咕咕咕的鸟鸣声。韩信看向声音来源,发现那是只半边翅膀耷拉着的受过伤的鸽子,刹那间,心头一阵狂跳。项羽率领大军与汉军在鸿沟两岸对峙,海遥不可能不知道,但樊哙却没有接到任何情报,他一直暗中猜度,是不是信鸽传递情报中出现了纰漏?直到楚汉中分天下的消息传到齐地,他才肯定,绝对是信鸽出现了意外。
  自知樊哙和周勃能与海遥联系,韩信就一直暗中观察樊哙。他基本上学会了所有指挥信鸽的肢体动作。其实,他也曾暗中学着樊哙的肢体动作悄悄指挥过前来传递情报的信鸽,可惜,信鸽认动作的同时似乎还认人,它们迟疑片刻仍然去寻找樊哙。今天,虽然无法知道眼前深灰色的信鸽认不认他,可急于知道海遥消息的他还是伸出右臂,大拇指与食指指尖相触,整个手掌呈OK形状。
  信鸽虽然经过严格训练,但它毕竟是只鸟,翅膀折断后惊恐万分地躲在这里养伤,见韩信动作与樊哙的毫无二致,竟然试探着沿着树枝慢慢蹦向韩信。
  韩信压下心头狂喜,屏声静气静静等待着。
  信鸽缓缓蹦到韩信手臂上方的树枝上停下来,侧着圆圆的小眼睛认真打量着韩信。好一阵子,信鸽才跳到他的胳膊上。
  看完情报内容,韩信脸色顿时煞白。海遥多日前就已经发出了求救讯息,现在情况如何?到底她出了什么事,以至于把传给荥阳方向和这里的情报都装反了。
  韩信即刻赶回营地,径自闯进樊哙的营帐,先把受伤的信鸽交给樊哙的副将,“好好医治它。”然后把帛书递给樊哙,“还有其他的信鸽吗?”
  樊哙顾不得询问韩信从哪里逮回的信鸽,赶紧去看情报内容,一看面色顿时大变,“有。”
  韩信二话不说,拿出炭笔,抽出案几一角樊哙常用的绸白帛布,一挥而就:我即刻出发前去营救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樊哙眼珠子瞪得滚圆,“可是,大王已与西楚达成共识,中分天下。我们擅自率兵攻楚,怎么向大王交代?”他心里虽然也很想发兵,可是,身为大汉的将军,责任在身,不能擅自行动。
  韩信不屑的目光轻蔑地扫向樊哙,冷冷地开口讥嘲他:“‘我’只代表我韩信自己。樊哙,你一直自称是海遥的朋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樊哙满脸通红,“你……我……”支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韩信把手中帛书递给樊哙,“现在传给她。”
  樊哙迟疑不决,站在一旁的紫末走过来,盯着他,“海遥的意思本就是要跟大将军联络。是周勃擅自做主,让你跟她联络。以后,还是让大将军跟她联络吧。”
  樊哙仍是犹豫,这么做会不会把海遥推给韩信?
  紫末一把夺过樊哙手中的帛书,领着韩信向营帐外走去,“与海遥的联络方式我比樊哙知道得多。他不教你,我教。”
  见紫末满脸寒霜,樊哙心里慌了,赶紧赶上两人,“我教还不行吗?”
  月色明朗,海遥心里却是一片黑暗。
  是两边的信鸽都出现了意外,还是刘邦不愿意派人前来营救她?
  楚军已经开拔,准备退守彭城。难道还要继续过着被囚禁的生活,不,绝不能。向刘邦求救,没有回音。她要换种方法,联络紫末她们,找到孩子后带着他亲自去质问刘邦。问他,为什么不来救她?问他,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问他,彼此永远信任只是句空话吗?
  钟离昧领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兵士走进项羽的大帐,“大王,我们楚军内部有奸细。”
  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