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19 15:57      字数:4754
  “表哥说他就不下来了,”迪斐对母亲说,他刚从普尔曼的房间里出来,“您知道他的胳臂还不能随便动。”
  “倒霉的孩子,摊上我哥哥这样不会照顾人的父亲,要是艾芙姐姐还活着,普尔曼不会这么可怜。多热闹的夜晚,他却只能孤独的躺在床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迪斐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父子俩无可奈何,瑟琳娜又开始念叨了。几天前,瑟琳娜看到没了头发皮肤苍白的普尔曼,眼泪花花的酒往下掉,让麦凯克伦和米歇尔两个大男人慌了手脚,怎么劝都没办法。最后还是普尔曼自己反过来安慰他的姑姑。瑟琳娜的性子就是这样软柔,经不起任何刺激。接下来米歇尔几乎天天受到妹妹的责难。
  “父亲,现在正和舅舅讲话的男人看着好眼熟。”
  麦凯克伦朝迪斐所指方向看了看,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谁?”迪斐好奇的问。
  “加菲尔德摩勒斯,有名的烟草商人,他们家族早先在北美进行烟草种植。”
  迪斐了然,“烟草在印度支那不是赚钱的买卖吧,”最暴利的不该是鸦片么。
  “没错,有传言说他要改行种甘蔗和棉花,不知是否属实。走吧,我们过去与他打个招呼。”
  “我在北边圈好三块地,需要许可证,那边的邦主让我到金边找柬王,我去了,柬王不同意,我猜肯定是约瑟夫那个阴犊子使坏,我以前得罪过他。”
  “哼,他就是睚眦必报的人,”米歇尔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既然是北边的地,许可证我让手下的行政官来开就是。不是什么难事,还怕约瑟夫的手伸到这里来不成。”
  加菲尔德倒不好意思了,“你最近刚抢先买下橡胶园,约瑟夫肯定怀恨在心。”
  米歇尔摆摆手,“没关系,他恨我不是一两天,你瞧那边的矮胖墩,”米歇尔指着莫德森,“法商会在柬埔寨的分会长,他是约瑟夫的人,以后你要在这里做生意千万要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居然把人派在眼皮底下监视。”
  “这就是我这次冒险的原因。约瑟夫一定料想不到我敢只带几个兵和两个孩子进原始森林。”
  “但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普尔曼那孩子。”加菲尔德不忍心想起少年憔悴的模样。
  米歇尔却莫名笑了,“代价么?”
  查理的任务应该完成了,丝楠现在在楼上吧。
  “不是来参加宴会么,为什么又变成了工作,”安妮鼓着嘴,郁闷的说,“连块面包我都没吃到,至少也让我喝口睡吧。”
  阿尔回头对她说,“别抱怨了,刚才谁在楼下浑身僵冷,抓着我的手不敢松?”
  “我。我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么,全暹粒的官员们都来了。”
  阿尔摇头叹道,“你还是跟着我千万不要乱走,在总督府惹出麻烦,我没办法解决。”
  前面的白人仆从把他们领导一扇华丽的大门前,“普尔曼少爷就住在这个房间。”
  大概因为从密列到暹粒一路奔波,普尔曼回到暹粒后,体温一直是微微偏高的,昨天晚上更是发高烧,到白天才稳定下来。
  仆从手放在把柄上,刚准备开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里外四人均是一愣,“您是谁?”
  “柏娜摩勒斯,宴会的宾客。”柏娜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即便在如此尴尬的场面下。
  “您上来得到允许了吗?您知道这是私人区域,外人禁止进来吗?”
  被下人这样质问,柏娜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认识普尔曼,而且我跟米歇尔叔叔说过,进他的房间又怎么样。”
  柏娜声音硬气,显然是有后台的,仆从连忙道歉,“柏娜小姐,我们也是为少爷的安全着想。”
  “他们又是谁?”这回换柏娜训问了,目光扫向阿尔和安妮。
  “医生,大人请来专程给少爷治疗的。”
  “但普尔曼不在房间里,我来的时候,屋子就是空的。”
  话落,另外三人皆惊。
  。
  “丝楠小姐,这儿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房间,考虑到您刚做完手术,身体需要保持清洁,房间后半部是一间浴室,有干净的毛巾和香皂。”查理打开一扇门,顿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果然是精心置备的,“如果你需要佣人照顾的话。”
  “不,不用了,”丝楠客气的拒绝,“好谢谢你,也谢谢米歇尔大人。”
  查理一笑,“是我应该做的,”他又对詹姆斯说,“詹姆斯医生,你的房间在这边,请跟我来吧。”
  詹姆斯拍拍丝楠的头发笑道,“早些休息。”
  “嗯。”
  丝楠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正对着门有一道富贵殷红色的门帘,她掀开门帘,进入到一个偌大的客厅,这间屋子是她住过的最别致的,丝楠仔细看完天花板,又去打量地毯,她拿起圆桌上精美的银制茶壶,不由为上面美丽的图案惊叹。
  “那上面刻的是比由伊克天鹅,”
  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丝楠险些失手掉落手上的银壶,她转身看到普尔曼就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面无表情,“他们只生活在俄国最冷冻的地方,拥有最雪白的皮毛,跟北极的冰雪一样的颜色。”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普尔曼盯着丝楠轻轻开口,“这些日子你看起来活得很好。”
  第五十九章 发高烧
  没有风,屋里油灯上的火焰却扑闪个不停,照得面色苍白的少年脸上忽明忽暗,仿佛是一个虚幻的映像,一切都比现实的他更冷落、更阴沉。他瞅着丝楠,白白的脸上和胳膊上都蒙上了斑驳的阴影,四周的空气好像凝滞了,唯有那双眼睛幽幽的闪动,看上去真像是一个青色幽灵,说不清一种莫名孤寂的情调弥漫在他周身。
  丝楠印象中的普尔曼该是那种不可一世、妄自尊大的,他脾气暴躁,处事轻率,总用蔑视的目光睥睨所有人。什么样的伤害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至此?此刻的普尔曼让丝楠竟觉得伤害他的不是无法预料到的山洪,而是她。
  “你想说什么?”丝楠直言问道,“你来这个房间又要做什么?”
  “我在床上躺着好好的,头昏昏沉沉快睡着了,”普尔曼好像没听到丝楠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声音哑到听不清,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结果听到嘈杂的声音,马蹄声,查理的讲话声,我猜父亲把你接过来了,他没发现他关注你的程度超越了我。我们刚回来,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找到你。”
  普尔曼朝丝楠走近一步,给丝楠更大的压迫感,“你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你母亲属于霍尔斯图家族,他不会拿正眼看你,你要感激我的妈妈。”
  普尔曼的意识真的是浑浊的,他低喃的全是法语,没想让丝楠听明白,丝楠有点担心的问,“你还好吗?你听得到我的话吗?”问完丝楠又后悔,她关心这个冷酷的少年做什么。她后臂和肩膀上被割下来的肉,她可是亲眼看到的,手术后头两天她疼得整夜睡不着觉,詹姆斯给她注射麻醉药才忍过去,白天安妮还要不停的用冷水给她擦身降温。
  丝楠不清楚起火当时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火燃起时,普尔曼没有叫醒她。
  丝楠说不上来自己面对这个狠毒的少年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独自呆在神庙那段时间,她沮丧、懊悔,她觉得她的心可以冷的如一块石头。因此她对迪斐迁怒,可是时过境迁,她的伤好了,而普尔曼的胳臂依然被固定着,脑袋像佛庙里僧人,额头上还绑着可笑的绷带,嗓子仿佛被烙铁烫过,连说话都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然。丝楠怜悯他,她可以认为是老天爷对普尔曼的惩罚吗?不论是佛祖还是所谓的上帝,她都该感谢它。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必须懂事了,做错的就该付出代价。
  丝楠正想是否要出去叫人把普尔曼带走。普尔曼却离她更近一步,他伸手抓住她的发辫,他对她的发辫总是这么‘情有独钟’,好像抓住它就能对丝楠为所欲为,“我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到恨不得你立刻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番话丝楠听懂了,因为这一刻普尔曼是清醒的,他的眼睛不再黯淡无光,而是疯狂的表示自己对丝楠的厌恶。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用力拉扯丝楠的头发,直到把发带拉下来也不松手。
  普尔曼再次欺负她,丝楠却没有挣扎而是以更加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世界上,有一种善人,他们会为其他人将悲伤变为快乐,所以他们永远快乐,还有一种庸人,他们的快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的悲伤上,自以为是的快乐却并不快乐。我只问一句,我死了,你真的高兴吗?”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争得不死不休?
  普尔曼怔愣住了,望着丝楠的脸出神,慢慢的,他松开了手。如果眼前鲜活的女孩是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他会不会得意?
  少年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他双脚酸痛、四肢乏力,走在荒芜的大山之中,前路漫漫没有月光,暮霭沉沉天色凄凉。
  接着画面又变了,他站在一座墓碑前面,旁边是专横霸道的祖父,高傲冷漠的堂兄弟姐妹,偏心的仆人们。他不停的遭受白眼,堂兄弟总在祖父面前告状,受到责备的永远是他,即使他尽力博取欢心可依旧无济于事。迪斐是虚伪狡猾的两面派,他什么坏事都干,摘掉花园鲜嫩的玫瑰芽,在后院的墙上乱涂乱画,甚至捻断鸽子脑袋,这些祖父从来不知道,他眼里,迪斐多么聪慧乖巧,家庭老师总是口中赞叹不绝的优秀。
  妈妈,他不是坏孩子,他只是不想再活得这么累了。
  普尔曼的意识殆尽之前,他恍然看到一张焦急的脸,他感觉到温暖的体温,还有一双熟悉的手抓住了他。
  这时墙上闪过一道亮光。是一缕月光,透过木质百叶窗的缝隙照了进来。月光是静止的,而这透光却是流动的。几乎照亮了整间昏暗的客厅。
  普尔曼就这样直杵杵的倒在丝楠身上,后者毫无心理准备,险些被少年沉重的身体压倒。丝楠的手刚触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的体温惊住了。
  普尔曼在发高烧,他的身体很烫。
  丝楠把少年平放在地毯上,要出去找詹姆斯,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普尔曼牢牢握住。普尔曼浅粉到近乎白色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话。丝楠靠近一些,听清了,这个孩子在叫妈妈,一遍又一遍,仿佛稚幼的孩子惶恐不安,无助软弱。
  丝楠知道普尔曼的母亲不在了,迪斐提到过,他的舅妈很早便因为肺病去世了。
  丝楠的正前方有一张红木的梳妆台和一把红木的椅子,她现在只需要举起椅子,或者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便可以报仇。但如果她这样做,和那时的普尔曼有什么两样?残忍冷酷,她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偌大的总督府好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每条走廊,每道拱门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丝楠找不到查理和詹姆斯,也看不到一个佣人。
  望着更深更暗的远处,丝楠竟觉得这里比热带雨林还要复杂可怕。她不敢往前走了,她怕遇到任何不该遇到的人。
  丝楠循着原路回到房间里,普尔曼依然躺在原地,两床锦被把他裹得跟粽子似的,丝楠用毛巾沾了冷水盖在他的额头上。
  然后丝楠盘腿坐在他边上开始望着月光发呆,呆着呆着又累又困的她就抵挡不住睡意靠着木柱睡着了。。
  仆从慌慌张张走到米歇尔身边,“大人,普尔曼少爷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米歇尔皱眉,“难道他不在房间里?”
  “是的,我已经差人去找了。”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米歇尔看了看在场的宾客们,“仔细找,他一定在府里出不去的,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普尔曼的伤情,否则传到约瑟夫耳里,又是对他的一番攻击。
  但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普尔曼也没有被找到。
  此时偌大的宴厅只剩下迪斐一家,加菲尔德和他的女儿还有一头雾水的阿尔医生与安妮。
  米歇尔只得难堪的告诉妹妹妹夫普尔曼在自己家里失踪了。麦凯克伦反应很快的问佣人,“府里还有哪些地方没找吗?”
  “还有。。还有。”佣人为难的看了看米歇尔。
  米歇尔头疼不已,挥挥手示意都是自己人不要紧。
  “还有丝楠小姐和詹姆斯先生的房间没有检查。”
  丝楠?詹姆斯?
  反应最大的当属迪斐,“丝楠在这里?哪个房间?舅舅,您接她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迪斐喜形于色的反应让他的父母非常惊讶,要知道迪斐在自己家里都不会如此放得开。
  迪斐等不及米歇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