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19 15:22      字数:4851
  赵倚楼听见她的声音,猛的停下手,赢驷一拳没收住,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口,震的他退了三四步。
  “还不赶快向君上谢罪!”宋初一沉声道。
  赵倚楼冷冷看了赢驷一眼,转身刚迈出一步,宋初一道,“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来!”
  宋初一知道他从前是站在权利顶端受人顶礼膜拜,流落山林之后更是渐渐不通世故,可是既然已经选择站在这里,就必须好好收收那犟脾气。此风绝不可长!
  “不必了。”赢驷从榻上取了外袍穿上,先一步出屋,径直走出宋府。
  宋初一略松了口气,转眼看见赵倚楼额上暴起的青筋和涨红的眼眶,硬着心肠沉下脸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冲着夏铨都能行的下去礼,怎么单就在国君面前耍性子!你这叫什么?欲图弑君!”
  第261章 多少年能熟
  刚才赵倚楼进院子的时候只看见陶监守在门口,他以为赢驷和宋初一在里面,当时脑子一蒙,就打晕陶监冲了进来。赢驷很浅眠,听见陶监闷哼声就已经戒备起来,赵倚楼冲进来时,什么都尚未看清,赢驷便先动起手了。
  谁知打着打着两人较上劲,竟都没有住手的意思。
  赵倚楼别过头,解释的话他难以说出口,只执拗道,“他先动手的!”
  “胡扯!他把陶监打晕,叫你进来打架了!?”宋初一气急败坏的在屋里转悠,找了一圈没看见趁手的东西,于是就扬起手,狠狠打了他臀部一巴掌。
  赵倚楼愣了一下,脸色倏然涨红,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嘴硬,“我就看不惯他,国君了不起吗,国君就可以随便跑人家里睡别人寝房!”
  说罢抬腿就要走,宋初一眼疾手快的抓住他,“你还犟起来了!”
  赵倚楼就是犟,就算他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跟一直争执下去,他绝不会服软。
  看来只能转变策略了……
  宋初一早把赵倚楼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他就是那种“给杆子就顺着爬,给台阶就缓步下”的家伙,且遇硬则更硬,犟脾气任谁都无法收拾,但若是光用软的,几次之后就会被他左右。要拿捏住他,得大棒加甜枣。
  宋初一叹了口气,缓了心情之后,温声道,“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担心。”
  赵倚楼身子微微一僵,终于转头看向她。
  “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宋初一盯着他的眼睛。
  赵倚楼被她直直的目光迫的不自在。目光微微转到一边,落在她微霜的鬓发上,语气软了许多,“谁让他睡这里……”
  宋初一严肃道。“君臣有别!君上屈尊至我府中,岂有让君上睡偏房的道理?今日之事,君上若是追究下来我一力保你。自可无虞。可是倚楼,为人臣子却以功相胁,绝不会有好下场。这一回就算了,若是你回回如此,早晚给我收尸吧。”
  这世上没有哪个君主愿意被臣子骑在头上,赢驷虽是个爽快利落的人,似乎也不端一国之君的架子。但实际骨子里尤为重视君权。宋初一一直很好的保持着君臣之谊,不想任何事情打破现状。
  “君臣有别”四个字,让赵倚楼心里爽快起来,气消了才想起愧疚,小声道。“我并非放不下姿态,可我总觉得赢驷……君上很危险,你为他驱使,我不放心,换别处不行么?”
  “你当这是作耍呢。”宋初一拍了拍他的腰臀,呵呵笑道,“我的小心肝,世上何处不危险?难道你不曾做好和我同生共死的准备?”
  赵倚楼黑着脸拂开她的手,扭头看向别处,负气似的,“绝不独活。”
  夕阳透过格窗,在他侧脸镀上一圈柔和的光。
  宋初一心底一片柔软,“等一个适当的时机,我便与你归隐山林。”
  “真的?”赵倚楼猛的回过头,眼中涌现喜色。“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就是……”宋初一摸了摸鼻子,“时机成熟。”
  赵倚楼满脸期待的道,“多少年能熟?”
  宋初一笑道,“初步估计,大约二十年左右吧。”
  估计?大约?还左右?赵倚楼皱起眉头,没好气的道,“就知道你是哄人的话!我吃饭去!”
  赵倚楼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这又是哪一出啊。”宋初一摇摇头,只道他是使性子,却没有看到他出去时满脸藏不住的笑意。
  ****
  咸阳晴了大半个月,又开始下起了雪。
  酷寒的天气仿佛将战火都冻住了,各国歇战,天下稍安,然而庶民却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战争使他们贫困,天气的变化就能将他们逼入绝境。而在严寒覆盖下,各国都在紧锣密鼓的议策、备战,待那些从严冬里挣扎活过来的人们,注定又要深陷战火。
  赢驷点头放公孙衍离开,待年关一过,冰雪稍稍消融,他便立刻踏上路程。经过两个多月的思考,他做出一个决定——回魏国!
  同为纵横家,张仪与公孙衍的立场截然相反,张仪主张连横,事一强而攻众弱,公孙衍则主张合纵,合众弱以攻一强。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差,除了他们各自想赚得名利之外,还有一个根本性的原因张仪追求天下一统,而公孙衍追求以一强国统治诸小国。
  在这种问题上,宋初一恰与张仪站在同一立场。
  秦国从公孙衍的路线猜测到他的决定,满朝上下皆有些惊讶,在几个月前,他还率领秦国大军屠魏军十万人马,仿佛十分痛恨魏国的模样,怎么又决定事魏?
  然而不管公孙衍怎么想,对于魏王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十万人马,在魏王的眼中不过是代表着军事力量的数字,公孙衍有能力一举削掉十万人马,魏王欢迎还来不及,绝不会拒之门外。
  公孙衍低调入魏,他满心以为能够替掉尸位素餐的公子卬,坐魏国丞相的位置,却得到一个于他来说很不好的消息:就在两个月以前,公子卬染疾卧病,已经向魏王辞了官位,在家闭门养病,新任丞相是田需。
  田需有名声在外,但若说名声,他尚不如惠施。田需在魏国为官,主张亲楚攻秦,他对楚国的态度使得他这些年得到许多楚国权臣的支持,公子卬退了下去,他则由外邦力量的推波助澜,成为新任丞相。
  魏国丞相没有左右之分,只有丞相与外相,却并不像秦国那样一个负责对内一个负责对外,所谓的外相,大约就是挂个名号参谋内外政务,而实际上手里没有任何实权,也根本做不了任何决定,真正的机要大臣,只有丞相。
  公孙衍看重的自然也是丞相之职。
  不巧的是,他从前在魏国为官时便与田需不合,最后上奏简建议革新军队体制被魏王驳回,其中就有田需很大的“功劳”。
  公孙衍在大梁租了一处宅子猫着,关注各国动向,想伺机寻找机会挤掉田需。
  卷三 息于陌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第262章 看紧死老鼠
  想撼动田需在魏王心中的地位,必须从根本入手!而田需的根本,就在于楚国。
  很快,公孙衍便有了机会。
  五月中旬,他得到消息,田需说服魏王联合楚国抗秦,楚国派出的使者叫陈轸。
  陈轸亦是纵横家,与公孙衍是旧交,虽昔日相处不过短短时间,但志趣相投,互相引为知己。于是公孙衍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毫不避忌的去驿馆拜访故友。
  他到了驿馆,请人去通报,正在门旁等候,却察觉巡街之人比平时多出两倍止。
  “哈哈哈!”未见人,便闻门内一阵爽朗的笑声。
  公孙衍回头,正见一名短髭青袍的中年人大步走了出来,白皙的面膛上满是笑意,“几年不见犀首,别来无恙?”
  “陈兄!”公孙衍皱了几个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走,我们故友数载不见,必要痛饮几爵!”陈轸侧身请公孙衍入内。
  “善!”两人并肩进门,公孙衍询问道,“巡街忽然增多,陈兄可知何故?”
  陈轸摇头,“我清晨还问驿馆官员呢,他们似乎也不知道。”
  故人多年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两人便将此事略了过去,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
  而此时,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来到外相府的门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面上浮起一抹与沉稳面貌不符的狭促笑容,取下斗笠,抬手敲了敲大门。
  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叟探出头来,“客人打哪儿来,可是要拜访我家主人?”
  那人却不拘礼,笑道。“哈,快快告知你家主人,他寻的人来吔!”
  老叟听闻此言。不禁拖着不便的腿脚迈出来,仔细打量来人,之间他一袭青灰色广袖袍服,身形高大,眉目疏朗,髭须未有刻意打理,却丝毫不显得脏乱。反而别有一番随性潇洒之态。
  “原来是庄子!老奴老眼昏花,一眼竟是没认出人来,庄子莫怪啊!”老叟拱手施礼。
  庄子双手扶起他,“几多年不见,义伯竟与我拘礼了?快请起。”
  义伯原就是惠施府里的仆人。三十年前惠施遭遇山贼,是这老人家拼死把他救了,为此还折了一条腿,从此惠施便待他十分不同,虽为家老(管家)却实际被当做高堂奉养。义伯原没有名字,惠施为纪念他当年的义举,便唤他义伯。
  “庄子且侯,我去开门。”义伯欲回身开正门,却被庄子扶住。
  “不拘这些。我打这偏门入,那老小子还敢低看我不成?”庄子笑道。
  义伯是看着庄子由少年到壮年,对他秉性自然很了解,只是他随意,自己却不能怠慢。不过既然他已经直接表示不在意,再坚持就显得见外了。
  “听闻庄子在秦国代徒受了难?如今可曾痊愈了?”义伯关心道。
  庄子摊开左手。“早就好了。”
  义伯伸手摩挲他那尾指断处,哼声道,“诸子百家就不亏心吗!若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就罢了,查无实据的事情竟也迫人受难!真不知一个耻字怎么写!”
  庄子动容,轻轻拍拍义伯的手,无言宽慰。
  他从没觉得这世道好,所以出了这样的事丝毫不失望抑或气愤。
  义伯领庄子到书房,并未禀报,而是悄悄伸手指了指,庄子会意一笑,脱下鞋履,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惠施正坐在案前观阅奏简,他虽无权直接批示,但奏简还是会一份不落的送过来。
  他看的正入神,一物猛的落在案上,吓的他一哆嗦,定神一看,却是顶蒲草编的软斗笠。
  “哈哈。”庄子大笑,走到几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子休!”惠施走过来,满脸惊喜的猛锤了几下他的胸口,“我听闻你到魏国,便四处派人找你,谁想你还是这么神出鬼没!”
  庄子喝了两口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还是那样,张口就要说故事。”惠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也不让他坐,只道,“说罢,老友洗耳恭听!”
  庄子不紧不慢的道,“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邸。鹓邸从南海飞往北海,一路上非梧桐不栖,非嫩竹不食,非甘泉不饮。一日,一只猫头鹰得了腐鼠,看到鹓邸从头顶飞过,以为要鹓邸要抢它的食物,连忙护住腐鼠,怒视他说:去!”
  鹓邸又名凤鸟,庄子这比喻犀利至极,把惠施的外相之位比作死老鼠,说惠施害怕他来抢这位置。话若直说,意思就是:你以为人人都稀罕你那死老鼠呢!
  惠施早就习惯庄子的言辞之利,听了这个故事,接口道,“魏王给我一些大葫芦种子,我呢就把它种出来了,葫芦果真极大,能装下五石的东西。可是用它装水没人能提动,它又大又平,怎么舀水呢?所以我就将它扔了。”
  这话也不逞多让,把庄子比成个大葫芦,说他就会海阔天空的穷扯,却不能务实谋事。惠施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你个不实用的大扁平瓢子,再大也是个不实用的!我会怕你?
  “你有如此大瓢,可做一叶扁舟凌波山河,却弃之不用,岂不可惜?”庄子伸手,戏谑笑道,“老友可要与我这大葫芦瓢一起逍遥山水去?”
  惠施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