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1-02-19 15:07      字数:4758
  滕琰也明白了自从到了京城后的困惑,除了皇上,没有人对燕王很友善,而燕王一直让自己强势应对接触的人。这应该就是燕王到燕地前的一贯状态,他正是靠着这种强势,才维持了自己的骄傲和体面。
  而燕王小小的年纪就遭受这些苦难,最终还能走出困境,心性之强大坚韧,令人叹息之余,只能是敬佩不已。
  滕琰看燕王平静的面容,现在又无法肯定他是否真醉了,她的手一直被燕王握着,现在也无法抽离,只好低声说着“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吧。”
  燕王并没有听话睡觉,他挣扎着坐起来,滕琰抽出被握住的手,扶住他,任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还不等她活动一下被抓痛了的手,就又被燕王握住了。好象这只手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
  滕琰并不挣脱,现在的燕王虽然还神志清醒,但也只是靠着毅力在硬撑着罢了,估计他根本就没注意他做了平时认为是非常出格的举动,其实这种出格的举动滕琰并不介意。
  “你是不是想吐?我让林公公拿个盆子来。”滕琰见燕王一定要坐起来,以为他很难受,就问。
  “不,”燕王口中的热气都呼到滕琰的侧脸上了,他在滕琰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你知道我母妃为什么一定要放火置父王和自己于死地吗?”
  滕琰无法看到燕王的表情,他的头就靠在自己的肩上,燕王恐怕是醉得厉害了,刚刚他已经说过,太子妃是怕安侧妃夺嫡才出此下策的。
  燕王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我母妃与男人私会。”
  滕琰猛地回过头去看燕王,他现在说的是真是假?不料她的动作太大,燕王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榻上,把一直被拉着手的滕琰也带着倒了。
  不等滕琰起来,燕王已经按住她,两人并排躺着,燕王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师傅讲《孙子兵法》,皇祖父考我后很高兴,赏了我一盒夜明珠,还给我放假让我回去看母妃。”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声音,肯定只能出燕王之口,入滕琰之耳,再没有人能听到,滕琰一动不动地听着。
  “母妃不象平时那样高兴,吃了饭,让宫人打发我睡午觉。我睡不着,就趁着宫人们睡着了,偷偷地溜到母妃起居的正殿,结果就看见母妃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母妃见了我,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上前紧紧捂住我的嘴,告诉我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她和我都没命了。我当时也吓傻了,赶紧跑了回去。没多久,东宫就发生了火灾。”
  滕琰转过脸,就看见燕王闭着眼睛,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母妃把她身边的人都带去了,带到下面去了。”
  滕琰拿出帕子来,坐起来为燕王擦拭着眼泪,看着燕王绝望的表情,她的心里升出了无限的怜爱。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不是闷声不响,父王就不会……可是,如果我要是说出来了,母妃就会没命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做,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爱你的母妃,你不想她出事,就什么也没说。”
  “父王几年都不到母妃的屋子里,就连节日都不过来。我为了母妃还杀过父王的侍妾,可是没有用,父王还是不来。原本父王最喜欢我,后来也不怎么喜欢了,他只喜欢赵祺。只剩下我和母妃相依为命,我到了文华殿后,母妃一人太寂寞了。可是她也不该……”
  “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长一辈的事情,你无法去评述。现在你的父母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你只要为他们祭祀祈福就行了。”
  “王妃,你天纵奇才,见解尤高,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燕王的眼睛布满红丝,目光是那样的迷茫,从没有看到过燕王如此软弱的时候,滕琰知道他还在被几年前的那场火灾折磨着,这应该是燕王心中久远的痛。她想了想说:“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
  说出来,就会害了母亲,不说,觉得对不起父亲。从感情上倾向母亲,从道德上倾向父亲。心智成熟的滕琰也不见得能处理好,对于当年十二岁的燕王,绝对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而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悲惨!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你父王和母妃的选择,不是下一辈和外人可以置喙的。也许在天上,他们回首再看,会做出一个了断?”滕琰只能这样劝解燕王。
  “都是我的错。”燕王喃喃道。
  “不要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盲目地承担错误,并不是负责的态度。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就象你现在是燕王,燕地就是你的责任。当年东宫发生的事,那不是你的错。那时候的你还是孩子,没有能力承担这些,也不必承担这些。”
  “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场大火,我就心如刀绞。我不愿意去祭祀父王母妃。那年在陵墓,我和人打了一架,那以后,我能躲就躲,一直没有给父王和母妃亲手上香。从燕地回来时,我特地晚些想躲过腊月二十九的祭祀。”
  燕王把头埋在她的身侧,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再看到他的眼泪吧,
  “你是你父王和母妃的长子,你不能躲。”滕琰在燕王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你的父王和母后间有很多问题,但对你,只有关爱和祝福。你不要辜负他们的希望,放下不愉快的往事,幸福地生活。”滕琰抚着燕王的后背,这么多沉重的包袱就背在这少年的身上,他是怎样历经千难才坚持下来的。
  但愿自己能够开导他,让他破茧而出!
  燕王挪了挪,把头枕在滕琰的腿上,脸背向她,“我今天喝了酒,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
  燕王年少成名,杀伐决断,而遇到这些往事,当局者迷,反倒茫然无措了。“不,他们不会怪你的。”滕琰肯定地说:“虽然不应该喝酒,但事出有因,你的父王和母妃会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真正地想通了,明天好好地拜祭你的父王和母后,希望他们来生能福寿双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彩虹飞飞456扔了一颗地雷!
  还有很佩服写了评论的几位读者,你们太强了!好像读过我的大纲似的。
  ☆、第一百六十章
  也许是把闷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了,燕王看起来比刚刚有一些精神,“明天我先不去了,重新再择日期,斋戒后祭祀?”他的话有些犹豫,皇家祭祀是非常重大的事件,有钦天监择吉日,还有很多相关的部门协同准备,并不能随意改动。
  “祭祀最重要的是心诚,其余都是形式。还记得我很喜欢的一位女子,她身着彩衣为她心心相念的丈夫上坟,就是想让她的丈夫看到他最喜欢的样子。”
  “我怎么做,父王和母妃才会高兴呢?才能为母妃赎罪?”
  其实滕琰也不知应该如何,但她还是想了想说:“王爷可以为死在大火里的人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再找出那时的名单,给所有死者的家人一笔抚恤金。”
  “好,明天回来后就让人去办。”燕王轻声说:“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我会陪着你的。”滕琰安慰着他说:“睡一会儿吧。”
  “不,你陪我聊聊。”
  “好吧,说什么呢?”
  “我小的时候,只有内侍和宫女陪我,母妃不让我跟东宫里的弟弟妹妹们玩,说他们会害我。那时候我最盼着舅父们来了,三位舅父都特别疼我,我还记得自己坐三舅父的肩膀上去逛京城,等我大一些了,三位舅父经常带我骑马、练剑、学习兵法。祖父考较我们的时候,我从来都是第一,都是舅父们的功劳。”
  “听说你外祖父和舅父们当年有从龙之功,武功兵法自然是好的。”滕琰应和着。
  “是,我外祖父当年有万夫不挡之勇,但他对外祖母极好,三位舅父和母妃都是外祖母所出,母妃从小就受宠惯了。她不喜欢父王姬妾众多,又是急脾气,最后和父王闹得离心离德。”
  “你母妃是个真性情的女人。”这样的人不适合在皇宫中生存,滕琰想她要是嫁个好丈夫,日子会过得神采飞扬吧。
  “果然你不会看不起母妃。”燕王叹了口气说。
  “我也是女人嘛,自然能理解她。”理解归理解,滕琰觉得太子妃真的心狠,杀了那么多的人,把儿子孤零零地抛弃在人世。不过,她也是一步蹋错,便没有回头路了。
  “小时候母妃常招林表妹入宫,让我们在她面前玩,那时候母妃很开心,可后来,我去文华殿读书,几天才回东宫一次,她开心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有表妹去陪她时她还能笑笑。”
  “舅父家的表妹只比我小一岁,她总是穿得很漂亮,像一只花蝴蝶。我写字,她就给我磨墨,我练剑,她就在旁拍手叫好。我虽然表面上不怎么理她,其实还是挺喜欢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我后面。”
  “你母妃恐怕也是希望你能娶她。你现在手握重权,终于可以帮他们了。”
  “我这次回来后,已经向皇祖父请求赦免林家,皇祖父已经答应了,过一段时间,林家就会回京城来。”
  “你也可以让林家去燕地,如果你想娶林表妹,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让你皇祖父接受她。然后给我报个病亡,你再将林表妹娶进门,好好待她,也算是报答林家了。”
  “我已经给林家准备了宅子和一些银钱,他们回来后生活不会有问题。不过,我没有想娶表妹。”燕王的声音有些羞涩。
  滕琰想起来他不喜欢女人,而且她也明白大约是当年太子妃的行为对他的心灵产生了影响,所以燕王才如此讨厌女人。“没关系的,不娶林表妹也一样能关照林家。”
  “其实我只是怜惜表妹的遭遇,并不是多喜欢她,这么多年了,差不多忘了表妹是什么样子的了。”
  “王爷喜欢谁都行,只要是真心的。有一个地方,男人还可以和男人结婚呢,只要是真心相爱,大家也一样会祝贺他们。”
  “那怎么可能?”
  滕琰特别提起这事来,也是想让燕王不要对自己同性恋倾向有心理障碍。今天,她被燕王的苦难经历感动得母性情怀大发,主动帮他梳理心理问题。“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吧,真正的感情是让人尊重的,男人和男人也一样有真正的感情。他们成亲后,可以领养一个孩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
  “嗯,你总是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燕王有些含糊地说。
  “等你不再被这些不快的往事困住的时候,也要找到心爱的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好,我会的。”
  滕琰听燕王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稳,知道他终于睡着了。等到林公公掀起了帘子向里面看时,就招手将他叫来,让他帮着自己把燕王的头从自己腿上挪下来。
  但只轻轻一动,燕王就发出了一声低语,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一直抓着她的裙子的双手攥得更紧了。林公公为难地看着滕琰,眼里满是祈求,他是想让滕琰不要再挪动燕王了。
  滕琰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在林公公的眼里,只有燕王,只要燕王能睡一会儿好觉,滕琰的腿麻了算不得什么,就是断一条腿也无所谓。她只得看着林公公为燕王盖了被子,又体贴地为自己摆好靠垫,披上披风。
  闹了这么久,恐怕离出发也没多久了,滕琰闭上眼睛睡着了。
  滕琰觉得自己刚睡着,就被人叫醒了,飞珠带着晨风她们过来帮她梳洗,而燕王早已经出去了。被当枕头枕了半夜的腿果然麻木得不会动,滕琰又揉又捏,并用冷水洗了脸,任由飞珠她们帮自己穿好礼服,打起精神走出了大殿。
  燕王与赵祯不只是要拜祭睿太子夫妇,还要祭祀吴国的列祖列宗,皇上下旨用了卤薄仪仗。三更天,由车驾、乐队、禁军、御前侍卫、内廷侍从、官员等组成的队伍已经到了燕王府恭迎。
  在仪仗队伍中,士兵手执金锣、旌旗、幡幢、宫扇和伞盖,冠盖云集,五彩斑斓,气势惊人。
  滕琰上了为她准备的车驾,八匹马拉的辂车,以红缎装饰,里面宽敞舒适。滕琰打开飞珠放进来的食盒,几样精致的面点和小菜,还有装在盖碗里的热汤面。飞珠总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滕琰大吃起来,一夜没怎么睡,早就饿了。吃饱了后,把食盒装起来,摘下头上的三凤冠,脱了绣金镶宝的外衣,还有靴子、袜子,躺到了车里,盖上厚厚的貂皮披风。她要好好补一补眠。仪仗走得特别慢,车上平稳得很,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达帝陵,到时候晨风会过来叫自己起来。
  滕琰已经快睡着了,感觉上来一个人,她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