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生在秋天      更新:2021-02-19 14:58      字数:4763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淡淡的光芒,慢慢由远而近,那是冰鱼双目间宝珠散发出来的光华。显然是被灵芝的气味所吸引而来。侯雪城握紧手中的利刃,屏息而待。
  那冰鱼慢慢游近,在灵芝边缓缓绕行,看来是在观察。它似乎有某些怀疑,也许是生物天生的本能,知道有些问题。但最后仍旧受不住灵芝的诱惑,终于游了过来。
  那双目间的宝珠一闪一灭,照映着灵芝,然后它开始吃食。
  侯雪城缓缓由下往上潜进,正当他要贴附于冰鱼肚腹之时,忽然之间,冰鱼忽然发出一种刺耳之极的声波,简直是一种愤怒的声音,侯雪城从没听过有鱼会发出叫声的。
  那冰鱼发现自己吃的灵芝竟然都已断根,显然是个陷阱,它急速后退,瞬间便已倒退十尺,一摆尾已然转身。
  侯雪城吃了一惊,若是让它逃走,有了防范,之后再用任何方式也捉不到了。他双足一蹬,身形已如箭矢般直射冰鱼尾后,竟抓住了冰鱼的尾巴。
  那冰鱼显然愤怒已极,转身一甩尾,将他击在岩层之上。侯雪城痛的咳出一口鲜血,双手微微一松,竟滑落半尺。急切之中伸手一捞,正好抓住鱼鳍。那如刀刃的鱼鳍穿过他的手套,割着他的双手鲜血淋漓,他只是咬牙不放手。
  冰鱼不断的挣动,带着他急速游动,擦过岩层,撞过海石,一下游到最高,一下潜至最深,侯雪城总不放手。由于他双手紧紧握住鱼鳍,无法用气囊补充氧气,脑中已是昏黑一片,只有一个意念,绝不松手。
  冰鱼的游动渐渐减缓,显然也快力尽。侯雪城双脚挟住鱼腹,腾出一手拔出玉剑,在鳞片最少的肚腹之间用力刺了进去。
  可怕的声波传了过来,冰鱼高声嚎叫,像疯了一样的四处乱窜,侯雪城贴在他肚腹之上,双脚夹的死紧,慢慢握住玉剑,将冰鱼肚腹缓缓剖开。
  惊人的鲜血染红了湖水,也染红了他的眼睛。侯雪城一手握住插紧在鱼腹中的玉剑,一手伸到鱼肚中掏摸。冰鱼显然痛到了极处,已经上下乱撞,侯雪城贴着他一道四处摔跌,五脏六腑都给他撞伤,鲜血由薄唇中和鼻孔中溢出,瞬间被狂乱的湖水打散。
  蓦然间,侯雪城的手握住了一个圆球撞的东西,他抿了抿嘴,用力一拉扯,那圆球便硬生生给他由鱼腹中拖拉而出,冰鱼忽然不再动弹,翻过了鱼肚,缓缓往上浮去。
  侯雪城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缺氧让他眼前发黑,身上的撞击让已无护身罡气的他身受重伤,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圆球,顺着冰鱼上飘之势浮起。终于撞击到冰面的冰层。
  朱靖,朱靖,我拿到了,你有救了。
  侯雪城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寻找之前所开的洞口,但已经看不到东西的眼睛根本已找寻不到出口。
  也许是朱靖命大,或者是侯雪城命硬,他顺着湖水的暗潮,竟被送回了湖边。
  等候的众人看到冰层下侯雪城青白的脸孔。“是宫主,快救驾!”冰层登时被击出几个洞口,众人不顾寒冷,一一跳入湖中。那青衣人首先抓到了侯雪城的手。“宫主,宫主,你还好吗?”
  他抱住侯雪城,一面往上游,一面将内力输到侯雪城体内。
  当侯雪城的身躯被拖出洞口,奇迹的仍有一丝意识,他吃力的举起手中的内丹,“把这个………。”他的声音干涩的有如枯老的老人,但仍然冷静的出奇。“冰鱼内丹,给师父,他知道怎么做。”
  青衣人范芦眼睛都红了。“宫主,这样真的值得吗?”
  侯雪城的声音微弱的迹近温和。“范芦,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没有所谓的牺牲,只有尽不尽力得到。………我这一辈子,一向无欲无求,只有武功而已。而朱靖却是在这一切之上。”
  冰雪孤城 第十章 游龙(中篇)
  燕野两天前就知道侯雪城已经回宫。但是他一再探看,侯雪城所居住的弹剑楼四周却禁卫森严,他前往要求觐见许多次都被有礼的挡驾。
  看着深闭的楼门,燕野无法了解这个人的思考模式。王爷已经命在旦夕,之前受伤时被这个人几乎强制的带上马车,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遥远的天山。王爷忍耐着颠簸的苦楚,一切只为了想陪在侯宫主身边,但侯宫主到底怎么想的呢?
  王爷的伤最多只能再撑半日,为何这人仍然如此冷漠,在最后一刻都不愿在王爷身边守候?他真的是毫无感情的人吗?王爷为他所作的一切,当真是那么不值得吗?
  他忿恨不平的走回朱靖居住的静芦,一见他推门而入,朱靖便盼望的支起身躯,见着是他,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之色。“他………仍然不肯来见我吗?”
  燕野苦笑。“我连人都没有见着。”
  朱靖叹息一声,掩不住语声的落寞。“若是他不肯来就算了,雪城做事一向特立独行,都有他特别的作风和想法,若他不愿来看我,怎么求都是没有用处的。”
  说罢,他恢复了原本自在的神色。“我来交代一下身后吧,还好我出门前虽没带官印,好歹也带了随身小印,这够了。”他话还没说完,燕野的声音已经近乎凄厉,“王爷!”
  朱靖一笑。“你我都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可惜到最后,仍未见到雪城。”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事,无限怜惜的凝视着。竟是一只白玉娃娃。那娃娃也奇怪,全身都是龟裂的痕迹,似乎是摔碎后又逐片拼起的。即使如此,也可看出那张破碎的脸上有着欢畅的笑容。
  朱靖看到燕野露出纳罕不解的神色,笑说:“这个小玉像是我和雪城小时候去市集玩,我当时说这玉像同他相像,他便很是喜欢,我就买了送他。可惜后来他练了冰心诀,什么东西都不在意了。”
  他顿了顿,“有次他与师兄比试武功,他处于弱势,随手拿起这玉像丢出抵挡,当然这玉像也就摔碎了。………后来我捡回拼凑,总算还能看。不过我想即使他看到大约也不记得了吧。”朱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来。“以雪城的冷性,我若死了,他最多半年也就忘了我吧?”
  “王爷………。”燕野不知如何劝慰,朱靖极力让自己显得淡然,却让人觉得他的悲伤更加深刻。“忘了我也好,雪城和我在一起,似乎总是受伤,总是受苦。他这样为我………不值得……。”
  “王爷,你为了侯宫主有多大的牺牲,难道都没让他知道吗?当时他杀了那么多九皇爷的人,九皇爷报请皇上严加彻查,你付了多少代价才保了侯宫主及傲神宫的安危,侯宫主却半点都不知,这实在太不公平了。”燕野不以为然。
  “……一开始九皇爷会那样陷害您,也是为了侯宫主,他听了关七的谗言对侯宫主有非分之想,设下了毒计对付他。您查到这事专程进宫找皇上,由皇上出面制止他出兵傲神宫,这才捅了九皇爷这马蜂窝,难道侯宫主都不知道吗?”
  朱靖淡淡的道:“他没有必要知道。”他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娃娃,轻轻的抚摩着,露出微微的笑意。“燕野,为了雪城做任何事情都是我自愿,保护他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是我愿意支付,以来交换他的安全,这是一种自我满足,他安全我就安心。感情没有所谓公不公平,能付出就是一种幸福。”
  燕野不能了解。那个人根本没有感情,人要如何对一个这样的对象不断的付出?他伸手拿起朱靖手中的玉雕。“王爷你休息吧,说不定你一醒来,侯宫主已经在你身边了。”
  朱靖摇头一笑,闭上眼睛。“燕野啊,这两天你要我休息都用同一个理由,不觉得累吗?不过抱着这样的希望入眠,该会有个好梦的。”他沉沉睡去。
  燕野紧握着手中的玉雕,决然出门而去。他走到弹剑楼前,这次他不再请人通报,施展轻功攀上这栋楼房。奇怪的是,傲神宫的主楼里面竟然没有什么人守卫,只有几名宫女来去。
  他去过侯雪城寝居一次,这次算是驾轻就熟,一路隐蔽着行踪摸上了顶楼。
  侯雪城在房里睁开双目,即使失去武功,他的耳目依旧聪敏。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身,由侍女服侍着披上长衣,“下去。”他冷冷挥退侍女,走到窗前。“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燕野走进时,看到的是侯雪城凝立窗前的背影。“侯宫主。”
  “两天以来,你是第五次来要求觐见了。”侯雪城没有回头。他的眼睛凝望着远方雪白的山峰。“再过几天便要融雪了。你没看过这里的春天吧?我看了二十年了。不过只这一次有期待的感觉。”
  “侯宫主,为何不见王爷?”燕野只关心这个。
  侯雪城朝窗外伸出手,蓦然一声清越的鸣叫,一只雪白的雕从窗外穿进,煽动翅膀停在他护腕手套上。侯雪城轻轻拨弄着它的翎毛,语气清淡。“我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但是宫主,王爷这两日天天等着你啊,你也想一下等候之人的心情。”燕野忍气着说。“您已经回宫两日了吧?”
  “朱靖在等我?”侯雪城漫不经心的逗弄着那只海东青。“为什么等我?”
  燕野深深呼吸,这口气真是憋的紧。“王爷的伤势,已经撑不过半日,您难道不想把握最后几天的相处吗?”
  侯雪城仍然古井不波。他的视线从爱禽身上收回,终于转过头来。
  “我说过了,我不让朱靖死,他就绝不会死。治他伤势的药物已经拿回来了,现在下面的人正在准备。等一切就绪,朱靖服过药便不会有大碍。”他冷冷的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真的吗?”燕野大喜过望,王爷有救了,真是太好啦。“侯宫主,真是太谢谢您,您为何不早和我们说呢?我也不必担心那么许久了。”他高兴的连声音都颤抖着。
  侯雪城轻轻拨弄着袖上的暗绣花纹。“早知道和晚知道有差别吗?”他垂下手腕,让海东青落在窗棂上,觉得身上的伤势隐隐作痛。“你还有事吗?没事就退下。”
  燕野终于忍不住愤怒了。“侯宫主,你当真那么不在乎王爷?这样王爷对你所作的一切,简直太不值得了。你知道他为你做过什么,牺牲过什么吗?他为了你曾经………。”
  侯雪城打断他,“不必告诉我这些,我不打算知道他做过什么,至于我做过什么,自然他也不必知道。付出就是一种收获,我从未打算去了解你们所谓的深情挚爱,知道对方为你做过什么有那么重要吗?可以肯定自己的地位?明白自己的付出是否也值得,是这样吗?”
  他眼中露出讥诮之色。“朱靖的感情不是廉价的,我的也不是。他对我好,那是他的事情。就如我对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们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已。我和朱靖之间,不需要任何人来介入帮忙或当说客。”
  燕野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把感情说得那么现实,但是他又无法辩驳。“侯宫主,你是真的喜欢王爷吗?”
  侯雪城哼了一声。“朱靖对我而言很特别。我一向对任何人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包括我自己的。但是我救他,却是因为不想他死,我要看到他活着。他痛苦,我也不舒服。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别把感情看得如此高贵。”
  燕野低低叹息。“这就是爱情啊,侯宫主。你为了他,宁可牺牲自己性命不顾,他的存在超过所有一切之上,不是吗?”他缓缓由怀里找出由朱靖那里拿到的玉像。“这个您还记得吗?”
  侯雪城眼神微闪。“这个东西………。”
  “这是王爷随身的物品,您小时候让他买给你的,后来让你师兄摔碎了。您还记得吗?”
  侯雪城默然半晌。“身外的东西,我从不去记。”他慢慢伸出手,将玉像接了过来。“朱靖一片一片补起来吗?补的………真丑……。”但他终究没有递回,像是要将它捏碎般紧紧握住。
  燕野的声音极为诚挚。“侯宫主,这不仅只是玉像而已,这代表王爷的心,即使被你摔碎了,也要紧跟着你,也要在你身边。”
  侯雪城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要说这是爱情,师父那么说,燕野也这么说。是不是爱情有那么重要吗?朱靖对他而言是唯一的,特殊的存在,是他想伸手触摸的人,想守候的人。想起他时内心会有种沸腾的感觉,像是欢悦,又像是苦楚。丹田会隐隐作痛。
  是不是爱情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朱靖是唯一中的唯一。那是一种牵挂,一种充实。他终于开口。“朱靖在休息吗?我去看看他。时间的确也快到了。”
  他没有再看燕野一眼,当先走出房。
  冰雪孤城 第十章 游龙(后篇)
  朱靖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惊醒,有人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