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9 14:41      字数:4838
  池峒黑着脸放开了晋助。
  黑子野的脑袋上挨了一记,回头一看,正是刚进来的毛利首领。
  首领鹰目扫过黑子野和晋助,最后落在池峒身上。
  “去准备。”首领下令。
  “是。”池峒领命而去。
  首领看向晋助,眉心深皱。
  而晋助毫不示弱,幽绿的眸子闪着寒光。
  黑子野悄悄朝门口挪步。
  “理由。”到底还是晋助率先忍不住。
  “吾已近六十,这便是理由。”首领回答。
  “拙劣的借口。”晋助嗤声。
  首领望了他一眼,“晋助,你知道狼群吗?那是原野上几乎无敌的队伍。狼群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最好的猎手,因为所有快要老死的狼都会离开,队伍里除了幼崽不会有拖后腿的存在,只有这样队伍才能活下来。无用的东西要剔除,老死的狼要离开。”
  黑子野浑身一颤。
  “那就放下你的刀。”晋助声音冰冷,“抱着这样眼神去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首领摇头:“不要任性,晋助。”
  “我不会同意的,即使这么说的人是你。”
  首领走近,厚实的手掌放上晋助的脑袋。少年早已长大,昔日只要一个手掌就能盖掉大半个脑袋,而现在,首领已经能感受到皮肤下面刚毅的骨骼。
  于是他无声地笑了:“晋助,吾是绝不会放下自己的爪牙的。即使是将死的狼,也会在咽气之前咬断敌人的喉咙。”
  晋助咬紧牙,倔强地不作声。
  “阿助。”
  首领喊。
  晋助仿佛触电般一抖,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望向他。
  已经很久没被这么称呼了。
  那是刚刚被收作首领徒弟的时候,同队的人还在用看不起的眼神瞅他,老兵们讥笑着小鬼找死,满屋子的书本几乎要溢出来。
  银时他们能撒腿偷溜,他却需要坐在房间里拜读那些艰涩的兵法。首领就在外间,但他从不允许晋助擅自跑去请教。他无比怀念当初抱着俳句集拉开私塾的房门,门后一定会有一位端着茶的人回过头朝他笑。
  很多次深夜的时候他的眼睛充血,绿色和红色诡异地混在一起,艳丽而可怖。他形容枯槁,仿佛从平民窟里逃难出来的。
  可夜下灯昏,谁会心疼的摸摸他的脑袋,说一句安慰的话?
  直到他初露锋芒,临阵列计,以智取之。
  首领终于认同了他,私底下喊他“阿助”。
  再后来,他长大了。
  首领也再没这么喊过他。
  现在重闻,竟然有些恍惚。
  晋助镇定心神,见首领眼神坚定,分明就是下定决心。他暗自叹了一声,不再阻拦。
  “我知道了。”晋助疲惫地说。
  “长州,交给你了。”首领双手抓住晋助的肩膀,仿佛要扣进肉里。
  晋助慢慢点头:“是,师傅。”
  首领一颗心放下,肃穆地整理好自己的护甲衣物,束好佩刀。他最后望了一眼默默看着他的弟子,大步离开。
  门口的近士如影子般跟随。
  “池峒。”
  “是。”
  “让这群小子们见识一下前辈的獠牙!”
  “是!”
  老死的狼——照样还是狼!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五、
  “后备队的都跟着其他人转移,医疗班的负责人呢?”首领大步跨进后备队,北囿老爹跟在在身后。
  “正在巡查伤区,医疗一队的班长不在了之后他的工作重了很多。”北囿老爹若无其事得看了眼池峒。
  池峒冷着一张脸并不作声。
  毛利首领点头:“辛苦他了,让他休息吧。”
  北囿老爹疑惑:“首领?”
  “随吾去医疗班。”
  医疗班正是伤者如云的时候,上一场战斗刚结束不久,重伤的轻伤的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首领立在门口,众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人群,一张张或年轻或老成的脸被记在心里。
  “吾为长州首领毛利敬远,此番是为大义而来。”
  众人肃然一惊,脸色严肃起来。
  “斥候已经探到天人的踪迹,下一次战役已经打响,若拼力而为未尝不可与之一战……但——实非如此。即使胜利亦会损失惨重,届时进军江户的大业又该如何实现!”
  首领顿了一顿:“故吾之计,只有拜托各位。”
  众人一开始还有些疑惑,慢慢的有人脸色变了。
  有杂乱的声音响起。
  首领等到大部分的人都摸到了那层想法,才继续道:“正如诸君所想。”
  “吾……敬远希望诸君能留下来,为大义而亡。”
  嘈杂的声音蓦然变大,池峒握剑上前,以防有人突然反水。
  但是首领摇摇手,示意他退下。
  “诸君的想法,敬远能够理解。战死沙场的气概被人赞颂,却也只是对死者的无奈追忆罢了。人人都是想活的,倘能选择,敬远并不愿同伴生死相离。但是诸君,你们弃家行军为了什么?奋勇杀敌为了什么?受伤流血为了什么?死而不悔又是为了什么?天人夺了我们的财产,烧了我们的村庄,杀了我们的妻儿!它们的脚下踏着我们的土地!它们的嘴里咬着我们的粮食!它们手里碾着我们的尊严!诸君,攘夷军需要你们的死为其他同伴撬开进军江户的大门!”
  无人出声。
  首领鹰目暗了暗:“但敬远并不准备以首领名义下令。若是珍惜生命,请解下你们的刀,去农间做一个平凡的耕者,替我们活着。若是渴求胜利,就整理好自己的装备,无论轻伤重伤,敬远都将与你们并肩至最后。”
  说完,首领转身出门,不再看身后的众人。
  惊惶的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之后,无论是解下佩刀还是束好护额的人,都在沉默中流下眼泪。
  “首领真是不够意思,好歹我也算是陪您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的老家伙。”三人走在忙成一片路上,北囿老爹瞥了眼首领,慢悠悠地开口。
  “你不是伤者。”
  “怎么不是?老伤口了有没有?疼了多少年了,我要不是能去后备队?”
  首领摇头:“我和池峒已无依恋。”
  北囿老爹瞪眼表示不服:“我也想摆脱自家的下堂妻很久了。”
  首领噎了一下。
  北囿老爹欢快的笑开了:“想不到还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首领的眼中也浮现一丝笑意:“是啊。”
  “您给我家婆娘找个去处呗。”
  首领无奈的看了眼北囿老爹,点头。
  北囿老爹顿时眯了眼,连说三个好字,扭头要去寻装备。
  “老爹————!”
  北囿老爹浑身一怔。
  假发晃着脑袋奔过来,棕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上次的那个土炸弹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改良方法!这次一定没问题!绝对不会炸到自己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哟老爹你要不要来看看?”
  老爹的手有点抖,甩了甩将它们隐进羽织的袖子里,老爹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北囿看好的人啊!干得好小太郎!老爹以你为豪!”
  假发的双眼顿时亮得堪比强光灯:“哦哦哦哦哦!我就知道老爹你一定懂我的!”
  “那是!也不想想咱们的交情!”老爹比出大拇指。
  “这个!这个!”假发掏出一枚形状怪异的捆绑物,一脸兴奋,“去那试?”
  老爹拿在手里看了看:“暂时先放我这吧,首领找我有事呢。对了,刚刚高杉小子好像也在找你。”
  “晋助?”假发歪了歪头,“知道了,那我先去那边。老爹你不许一个人先试啊。”
  “好好好,”老爹无奈叉腰,“一定等你回来再说。”
  ……
  ……
  黑压压的天的那边,沉重的仿佛看一眼也会崩溃。
  背后是同伴的生路,也是承载着希望的那个多想再看一眼的明天。
  “死守!”
  首领怒吼。
  “是!”
  百人齐应。
  这场对于天人们来说本应易如反掌的战斗,竟然生生拉扯到当天夜晚。
  天人的步兵损耗过大,于是炮轰开始。
  浓烈的火光将天空照亮得如日高升。
  “首领!”
  首领扭身,刀刃刺透肩胛骨,冰冷的疼痛蔓延全身,他怒吼一声,将刀刃掰断在身体里,抓住天人的手,将断刃割破了还在惊愕中的敌人的喉咙。
  “我没事。”首领喘着粗气。一把捞起已经脱力了的池峒,对着远处蜂拥而至的敌人仰天大笑。
  恍惚间仿佛时光倒转,多少年前的青年也被一腔热血驱使,对着千万敌军猖狂而笑:“来得好!来得好!”
  池峒目不转晴,那笑容带他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那时候他年少气盛,只凭一把剑就能直指天穹。他突然间生出力量,拄着长刀站起来。
  “来得好!来得好!”
  并肩而立的那两人,分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就由我们,带诸位远行!”
  北囿老爹抹了抹脸上的血,勉强睁开一只被糊住的眼睛。
  一个人影基本而来。
  “嘿……”
  到此为止了吗?
  “死老头!”
  那人好像气沉丹田,喊出来的声音可比河东狮吼。
  北囿老爹浑身一颤,凝固成惊愕的样子。
  北囿大妈冲上来一顿好骂:“胆子肥了啊?翅膀硬了啊?居然敢叫人把我送走!老家伙动什么歪脑经呢?讲出来我听听啊!充英雄是吧?”一把巴掌敲在头上。
  “充英雄是吧!”又一个。
  “充英雄是吧!”越来越多个,直到北囿老爹捏住她的手,无可奈何地瞅着自家夫人。
  “别哭啦,老头子已经不能当年那样的哄你开心了。”
  北囿大妈红着眼睛死命瞪老伴:“你忘了我是为什么才来找你的吗?咱们村子早没了,即使你把我送走我还能去哪里?啊?”
  “我这不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吗?”
  “我一个人怎么好好活着?!”北囿大妈咄咄逼人。
  “好了好了,老头子错了。”北囿老爹投降,“这下子,咱们只好一起走了。”
  不知不觉中,四周的黑暗里探出了天人的身影。
  北囿老爹歪着嘴无声地笑了笑,将怀里某个二货改良的炸弹引线猛地拔掉。
  他看着周围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像是想到什么不错的事情,咧了咧嘴,凑到自家夫人耳边轻轻说道:“我就猜你会回来的。”
  “老不正经!”北囿大妈抱住了他。
  银时和假发从梦里惊醒,跳了起来。
  晋助默默地站在他们面前。
  “啊嘞,我……我睡着了?嗯?那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红?我们……是在哪里?”假发懵了。
  银时一个箭步揪起晋助的领子:“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让你们安稳睡一觉的东西。”
  “什……!”银时和假发震怒。
  “轰——————————”
  巨大的响声掩盖了所有的质问。
  银时和假发回头。
  只看到被火光照亮了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六、
  银时和假发下意识往前冲。
  “拦住他们!”晋助冷声喊。
  “晋助!你在做什么!”假发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阻止你们无意义的送死。”晋助的双眸绿的发黑,仿佛要滴下墨来。
  银时也被同门们架住,他盯着晋助,仿佛不认识这个人:“那里还有同伴!”
  “轰——————”
  又是惊天一声巨响。
  晋助疲惫的闭上眼睛:“现在没有了。”
  银时和假发僵在原地。
  晋助挥了挥手:“隐蔽队伍,不允许扎寨生火,没有命令不得离队。”
  “是。”鬼兵队领命。
  晋助又分别吩咐了几句,这才揉了揉眼睛转回头看着从刚刚就盯着他的红眼棕眸。
  “原地休息。”晋助冷硬地说。
  “你就不想辩解几句吗?”假发咬牙。
  “首领的命令,我只是执行。”
  假发顿了顿:“首领在那里,对不对?”
  晋助垂下眼:“对。”
  “嘭——”
  生生受下一拳,晋助转回歪向一边的脑袋,吐出嘴里的血沫。
  假发双目圆瞪,呼吸急促,仿佛发了怒的野兽,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咬断谁的喉咙。
  一起长大的两人第一次见识假发如此愤怒的神情,谁都没有动弹。
  “为什么要让他去?为什么要实行他的计划?为什么要眼睁睁送他去死?他是你的师傅!”假发嘶声大吼。
  晋助端详着假发的样子,无声地嗤笑一声。
  为什么——
  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剔除累赘,用最小的代价挺军江户,救出老师!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也要实现!
  反观你们,被路上多余的羁绊牢牢缚住,你们到底想不想救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