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2-17 00:53      字数:4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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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至于父亲问及自己的意愿,她方会幽幽地回答:“如果他愿意跟随我们离家远迁,那女儿愿意下嫁,至于他的夫人……女儿自有盘算,没有人可以伤害女儿。”
  韦将军深深地注视着女儿,道:“秋儿,此次当真是委屈你了。我和安大爷……曾不止一次碰面,他愿意答应我,也是因为对我有所求。若他胆敢亏待你,我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然而男人的承诺往往不堪一击。
  成亲礼上容氏咄咄逼人,非要分清先后大小。她心知苗夫人必有后着,倘若由着容氏纠缠下去恐怕后患无穷,何不先让一步,待成定局后也就由不得这姓容的胡搅蛮缠了。
  可是她的让步却昭示着阴影的再次逼近,父亲不知私下与柯家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愿意暂且放过,让心爱的女儿屈尊成为柯家的平妻。成亲当日不宜与娘家人相见,父亲便让人捎了信进来,信上书:顾全大局,小不忍则乱大谋。
  乱大谋?何尝不是呢。
  柯家大老爷能给父亲的,自然是比维护她这个女儿的终身幸福来得重要。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男人也不见得光明磊落,能让人一眼看穿。这几个男人心里各有盘算,有如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一步紧追一步。他们各有自己必要保全的东西。
  唯独不会有她的位置。
  父亲总说她自五年前一场大病过后,便性情大变了,再不像以前那般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说不清到底是好是坏,因为她的安静里更多地透着一股阴郁的寒气,让人心生不安。
  前世是从小忍到大忍,忍到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冲他尖叫:“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最后只得玉石俱焚。
  今生还是要忍,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韦宛秋阴冷一笑,道:“这时说受委屈还早呢,今日的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她目光冷厉地盯着地上的书双,“你给我仔细着,今后我让你说话便说话,让你闭嘴便闭嘴,多一分也不要做,你若再坏我的事,可就不是这一巴掌的事了!”
  书双身子颤抖得如筛糠,连连磕头道:“奴婢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柯弘安与容迎初是一先一后回到万熙苑中。
  容迎初和秋白走在一起,远远看到柯弘安来到正院门前,却不进去,又转过身踱到了东院门前。
  容迎初见状,心下暗暗纳罕,平一平心绪向柯弘安走近,微笑道:“相公怎么不回正院去歇息?”
  柯弘安懒懒地抱起双臂,与她并肩走进东院,看似不经意地道:“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我今晚就留在你院子里吧。”
  容迎初再度愣了愣神,怀疑地看了看这用意不明的相公,又回头看了一眼秋白,秋白也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大爷是说,今晚在东院里用晚膳吗?”
  柯弘安面上含着一缕值得玩味的笑容,道:“明知故问么?我都说了留下了,管我是用晚膳还是过夜呢!”
  容迎初一惊,他态度的转变一时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半晌也没能接过话来。
  秋白亦觉始料未及,随即便坏坏地笑了。早就看出来这大爷对奶奶是有心的,愣是等到今天才捅破窗户纸,也算掩藏得深了。话说回来,这小夫妻俩可真够折腾的,到今天才凑到一块去,这大爷动作也太慢了点!
  迟迟疑疑间便进了内室,容迎初仍是有点怔怔的,看着柯弘安大模大样地在长榻上躺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便成了:“你又要睡了吗?”
  秋白知趣地没有跟进来,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柯弘安双臂枕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看她道:“又?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除了吃就是睡?”
  容迎初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被他看出了一直以来腹诽他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除了吃就是睡,倒算有自知之明。
  柯弘安端详着她,那专注的目光就像是在欣赏一样稀世珍品般,嘴上轻轻道:“其实你这个羞羞怯怯的模样,倒比要强的时候好看。”
  容迎初听清了他的话,脸上更是火烧似的发烫。她定一定神,走到他身旁,道:“相公如果要歇息,还是盖上毯子吧,着凉了可要招起病根子了。”
  柯弘安笑道:“还真当我只晓得睡吗?”他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在榻沿边上坐下。这个动作以及这个相对的场面,与那一夜何其相似,但他的眼光以及神色,却又与那夜大相径庭。而她的身份,亦不再是等待家族认可名分的可怜人。
  他把她的手攥紧在掌心中,如握的是一件他梦寐以求的宝物。
  梦寐以求,何尝不是如此呢?
  容迎初感觉到他手心中的炽热,有点热得似要渗进她的肌肤,十指连心,这份不可名状的情愫,正在不知不觉间游进了她的心房。
  她抬起眼帘,正好对上他温情脉脉的眼光,心头轻轻一跳,道:“既然相公不睡,那不知今晚想吃什么?迎初这就吩咐人到小厨房去说一声,让他们把相公的饭菜送到东院里来吧。”
  柯弘安“扑哧”一声笑了,道:“咱们除了睡和吃就不能说点别的吗?你什么也不用忙,你进门这许久,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容迎初是头一次看他这般模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种不真实的和暖感受,幸好还有他温暖手掌的提醒,不然险些就要以为自己是身在梦中。
  她莞尔一笑,道:“过去从来不曾想到过,相公会有来陪我说话儿的一天,迎初很是受宠若惊呢。这么巧,我倒真的有一宗事儿要跟相公商量。”
  柯弘安一时起了好奇心,道:“哦?是什么事?”
  容迎初娓娓道:“紫文姑娘在相公房里伺候也有好些年月了,到底也是相公身边身份不一样的人,而且又是极尽心的一个细致人儿。”停了一下,又道,“不知相公可曾想过,给她一个名分,抬她为姨娘,让她更安心也更名正言顺地留在相公身边,悉心伺候?”
  柯弘安本是饶有兴味地听着,不承想她的话越是往下,他的神色越发黯淡下来,到最后已是意兴阑珊。他叹了一口气,道:“还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你真的想我抬紫文为姨娘吗?”
  容迎初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容神的变化,她微觉意外,小心斟酌了措辞方道:“迎初之所以会如此提出,也是因着觉得紫文姑娘与别个不同,也是相公身边的老人了,心心念念都是为了相公。迎初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样妥帖贴心的人儿,要是能抬为姨娘,那也可以更妥当地帮衬迎初打点这院子里的事。”她觑一觑他的脸色,“当然,这只是迎初的愚见,一切还应先听听相公的主意。”
  柯弘安注视着她谨小慎微的脸,轻轻叹道:“都是我不好。”他坐起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对她道,“迎初,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日后在我跟前,不要这样小心翼翼地循规蹈矩,不要生怕对我说错一句话,也不要煞费思量地揣摩我的心思。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可以吗?”
  容迎初暗惊于心,错愕地凝视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少顷,方平复下神绪间的诧异,道:“那相公能不能告诉迎初,为何今日不再似往日?可是相公觉得迎初已是可信之人?”
  柯弘安一字一句道:“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可信之人。”
  容迎初仍旧百思不解,眉头紧蹙。
  如同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面对从天而降的恩典,总是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他不觉失笑,带点无奈的苦涩:“你已经是我真真正正的妻室,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这个……可以算是给你的理由吗?”
  容迎初亦笑,道:“是迎初不好,相公的一片心,竟然不能领会。”
  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里:“你真领会了吗?”
  容迎初垂下眼帘,轻笑道:“过去一直在争,觉得没有不劳而获,争得成了习惯,满心满脑都是竭尽全力。突然间告诉我不用争了,就像做梦一样,又像是玩笑,不知道相公,是不是在跟迎初说笑?”
  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柔声道:“迎初,我知道你累了,我跟你说的不是玩笑话。”
  “相公,我承受不起的。”她双目内有晶莹的水雾充盈,话音益发低浅,“如果这又是一场试探而已,那恕迎初真的无法领会相公的心思。”
  他苦笑不已,怜惜地为她将鬓旁的碎发挑到耳后,沉沉道:“这是我自食其果。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是我让你走上了步步为营的路子,也是我让你无法相信我。”他顿一顿,语气益发坚定,“可是迎初,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只想你不要顾虑太多,从今往后,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容迎初扬眸看他,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诚心与真意,是真的?会是真的么?也许,也许……萦绕心头的还有些许不踏实,可潜意识里却只想相信他,相信他,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柔柔一笑,道:“相公言重了,即便你不对迎初说这番话,迎初也会唯相公之命是从。”
  柯弘安闻言,默默地凝视她半晌,方松手放开了她,语气恢复了平静:“今日我留下用晚膳,晚上……也会留下。”
  容迎初已经有点明白了他的用意,难掩羞涩地垂下了头,道:“迎初知道了,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已近酉时,也是时候准备饭菜了。她出去吩咐秋白今夜的菜式宜清淡易下食为上,另又曾听紫文说相公喜爱汤羹佐饭,便让秋白到正院的小厨房去命人炖上一盅百合参竹汤。
  正自张罗的当儿,丹烟竟来了,站在外厅的大门处扬声道:“容奶奶,我家奶奶让我过来跟大爷道一声,已在南院为他备下了鲜藕女贞鱿鱼汤,大爷不在正院里,不知可是在东院中?若是在,烦请容奶奶转告大爷,或是请大爷出来,奴婢自会亲请大爷到南院去,我家奶奶已经等了许久。”
  秋白正欲发作,容迎初拉一拉她的手,径自笑道:“这位可是丹烟姑娘?你家奶奶很是贴心,只还是不太懂这府里的规矩。大爷是在我房里,今日是要留在我这儿的,你家奶奶若有何急事要见大爷,还请她亲自前来求见;要不是什么急事—— 鲜藕女贞鱿鱼汤么?就当是大爷赏她自个儿享用吧。”
  丹烟面上沉了一沉,嘴上虽不敢驳容迎初的话,却仍在原地踯躅着不甘就此离去。
  这时柯弘安挑了帘子从内里走出来,道:“娘子,你怎么还不进来?不就是打点个晚膳嘛,吩咐下去就是,为夫还等着你呢!”
  容迎初脸颊霎时一片绯红,娇嗔道:“马上就要好了,瞧你……这里还有旁人在呢,也不怕她们笑话!”
  秋白掩嘴笑道:“奶奶别怪,是我们这些丫头不识趣,原不该在这时打扰了奶奶才是。奶奶快别操心了,秋白这就去了。”一边拿眼睛瞪丹烟,一边走到门前拉了她的臂膀道,“姑娘也不像这样没有眼色的人,还是快跟我一道出去吧!”
  丹烟不情不愿地甩开秋白的手,带一点希冀地对柯弘安道:“大爷,我家奶奶特地为您备下了晚膳,花了半天的工夫,就为选出上好的荷叶和莲藕,要为大爷作出一席清、鲜相宜的莲荷宴。”
  容迎初转头看向柯弘安,只见他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道:“莲荷宴?听名字倒挺新鲜……不过你回去告诉你家奶奶,我今儿个留在大奶奶这边,就不过去了。”
  丹烟明显地露出了为难之色,可大爷已经发了话不到南院去,也无计可施,只得苦着脸离去了。
  容迎初看着她的背影,对自家相公道:“韦妹妹真是心思巧妙,而且今日是她过门的第二日,论理,相公该去她那里才是。”
  柯弘安拍额道:“你能不能不贤惠?”
  容迎初止不住笑,道:“只可惜了我没这般玲珑的心思,没给相公准备什么莲藕宴,倒有油拌鸭一只。”
  柯弘安却睁圆双目满含期待:“好久没吃过油拌鸭,记得放两小葱!”
  出于对油拌鸭的热切期盼,这一顿饭吃得尤其香。不过容迎初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油拌鸭的肥腻让她无法将之列入相公的膳食内。柯弘安缠着她问了许久,直到她忍无可忍地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冲他嚷嚷:“不要再提油拌鸭!哪儿来的油拌鸭,鸭拌油也没有,不要再问了!”
  摇曳朦胧的灯火下,她的玉指柔若无骨地夹着他的鼻尖,指间是若有似无的合欢花香气。他的目光落定在她未施脂粉的朱唇上,话语间益显明眸皓齿,素颜清丽。这一刻的她没有任何矫饰,也放下了顾虑矜持,这方是他想看到的她,他心目中的她。
  他忽然执过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