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1-02-19 13:54      字数:4820
  “真的?”我抓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扳转过来,“他就这习惯。”还真重,居然扳不过来,我扳,我扳……
  “也没太大关系啦,其实……用不着那么扳的……”
  “哦……是吗?”我松开手,有些尴尬的朝老太太笑。
  “你真疼他,你们哥俩真好,……不过,长得倒是不太像,哦,知道知道,肯定一个像妈,一个像爸……”还好,老太太是那种不需要别人回应就能一个人把话题进行到底的类型,“有兄弟好啊……我有个兄弟在这里,我们是X县的你知道哈?幸好啊,有个兄弟照应,不然老头子生病我一个人怎么料理过来?儿女又都不在身边……他要我住他家,住了两天,他和儿子媳妇一块儿住,孩子们对我倒是很客气,不过到底是多年不来往,生得很,我一个人住那儿,又不会用洗脸池,热水器也搞不来,想帮忙做饭吧又不让……看个电视,他家孙子放学回来要看足球,我赶快给他调频道,他妈跑过来把台调回去,照着那小孩儿屁股上就是一巴掌,‘让你和姑奶奶抢台!’唉哟,看得我硬是心慌,我一个老太婆,哪要还要一个小孩儿让着?……太客气了,客气得我不自在……还是不住那儿了,反正老头子也要我看着,干脆就在医院睡……”
  是啊,我们住哪儿?现在我自然可以睡网吧,等钟维出院以后呢?得找房子了。房租呢?做网管包吃包住,剩下的工钱就少得可怜,交得起房租否是个问题。要换工作么?本科文凭都没有,能够找到什么工作呢?
  我手头的钱不多了,银行卡里倒是还有一些,但不能乱取,我妈会怀疑,我不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我退学的事情,学校本来要通知家长,为此我还和校领导交涉了很久。我一方面告诉她宿舍的电话坏了,什么事情都打我手机;另一方面则交待刘浩他们,万一我妈神使鬼差打电话过去,千万要以诸如“这里不是N城大学”之类应对。表哥丙倒是知道我的情况,他表示会帮我搪塞我妈。
  钟维也没什么钱了,虽说住院费医疗费保险公司支付了大半,但也有小半得他自己承担。我不知道他怎么是应对他哥哥,提起这些,他光是说让我放心他能搞定。
  “这花是谁送的?”中年男人刚刚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束花。
  “不知道,”就是刚才那束横在门口的花。
  “哦,是一个姑娘,长得几漂亮……这几天总来,碰到好几回了,昨天我去给老头子倒夜壶,又碰到她在门口放花,问她送给谁也不说话,放下花就走。”老太太已经换了一件衬衫在缝,一面作答。
  “姑娘?”中年男人叽咕着,“漂亮?该不会是……吧?”
  钟维的脸睡得有些发红。每次看到他的睡脸,我都忍不住想干点什么,在脸颊上画一只猪头、往鼻孔里插根草什么的,总之像这样单单注视着那张脸什么也不干,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样呆呆的看着一个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总好像有些不对劲。
  前几天也是这样,那天我头脑发涨,居然把头伸过去亲了他一下,当时半夜十二点刚过,外面黑黢黢,病房内也黑黢黢,对面的老头子鼾声如雷,这边我俯身盯着沉睡中的他,心跳很快,我当时的思想很愚昧,我一会儿觉得他紧闭的双眼很性感,一会儿又感到他微微开启的嘴唇美丽之极,在慌乱中的一吻后,我颤抖着自责了半天,可还是憋不住拿出一只手,开始沿着他的脸往下摸,干那些事情时我充满羞愧,首先觉得自己偷偷摸摸很傻逼,其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很幼稚,关键是,一想到头脑清醒的自己却被昏睡中的他所支配,我就感到非常的泄气和颓丧。后来他醒了,可他装睡,直到我再次不由自主的吻上他的唇,他才伸开手臂把我揽进怀里。那时我真是感到丢脸极了,就好像手淫时被抓住一样。我扯开他的手,想要下床,他一手从背后牢牢箍住我的腰,脸贴在我颈边,另一只手找到我的手,握住。他说:“杨麓,你真像个小孩……别挣,”他笑着吻我的下巴,“干吗偷偷的吻我?……别挣别挣,挣不开的,我力气大得很……爱面子的家伙,不用看就知道你现在肯定羞死了……你不用等我睡着了才敢偷吻我啊,我是说……我是你的,想什么时候吻就什么时候吻……我是你的,听见了没有?小傻瓜……”也许这就是否极泰来,我羞愧到一定地步,反而从容起来了,于是掐住他的下巴,猛的吻上去,他吃了一惊,随即捉住我的手,反身把我压在身下,低头捧住我的脸,“……不过反过来说,你也是……我的……”
  “小杨,”老太太朝我点点头,“过来过来,帮个忙。”
  我从钟维的床边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她把一支针递给我,随即又是一丝灰色的线,“我老花眼,老看不清针孔,这线怎么也穿不进去,你帮我穿穿。”
  “哎呀你这老太婆真不懂事,怎么让小杨穿针?”老头子候已经起来了,绷着肥脸靠在床头,“这是娘么儿的事情。”
  “没事儿没事儿,”我笑笑,低下头捏住线,把针孔朝向向阳的窗口,进——,穿好。
  “好好好,”老太太眉开眼笑,“还是年轻人眼神儿好!”
  “小杨你有什么衣服脱了线的就拿给老太婆,让她缝。”老头子非常大气。
  “嗯,有就尽管拿来,不要客气,”老太太乐呵呵的,一双眼睛在我衣服上打转,“这儿这儿,这里有点脱线,快脱来下,我帮你缝缝。”她扯住我羽绒服的一角。
  “不用不用,”我还要去网吧接班,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而老太太的热情让我招架不了,只好底气不足的推脱。
  “要缝几针,不然过不了几天口子会开大,里面的鸭绒会跑出来。”
  推脱没用只好死不认账,“没脱线,”我假意审视了几眼脱线处,“这不是脱线。”
  “怎么会?我看看……怎么不是?绝对是!”老太太坚持到,“小钟你看看,小杨说这不是脱线,我看明明是啊。”
  钟维不知何时醒的,斜坐在床头看着我笑,“好啊,我看看,”老太太把我拉过去,指着羽绒服的一角让他看,“我看看啊,”他煞有介事的研究了半天,“嗯,是脱线了。”
  “是吧?我说也是嘛,小杨,快把衣服脱下来,奶奶帮你补补。”
  “……”我只好脱下羽绒服,递给老太太。
  “进来,”钟维掀开被子,朝我眨眼,“你穿这么少。”
  我踢掉鞋,二话不说钻进被子,“屁股过去点!”钟维笑着往一边挪了少许,等我整个身子裹进被子,他就不动声色的环住了我的腰。
  “我八点钟要过去接班。”
  “管那么多呢,”他看着我,“奶奶啊,不急,您慢点儿补!”
  “……”
  “以后我帮你补衣服吧。”
  “……”
  “当然,你也要帮我补,我们互相补。”
  二十六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失业。新世纪网络城在一把火中化为灰烬,我赶过去的时候,老刘正在给消防队员敬烟,在围观的人群中,他好像一条热带鱼,不知疲惫的来回穿梭。他唯有不停下来,才能没空悲哀。人们讨论着火灾的爆发如何不可思议,那个男孩只是把烟蒂扔在地上,谁也不会想到小小的烟蒂竟然会烧到电线,他们说那个罪魁祸首的男孩今年十七岁,在师大附中念高二,他上网也不打游戏也不聊天,光是不断更新自己的个人主页,那是一个背景暗玫瑰色的地方,背景音乐不是DireStraits就是Death,那里头绝大多数的日记都是瞎编乱造,包括他怎样和一个爱嗑瓜子的女孩相恋,他们在一间瓜子皮堆积到膝盖那么高的房间里赤裸相拥,不时有大老鼠带领着他的儿子们在瓜子壳海洋中遨游。据说这个男孩在引起那场火灾前不久,刚完成了一篇通篇炫耀他女朋友腮帮子如何“时刚时柔”的文章,接下来的时间他趴在电脑前睡了一觉,然后便再也没有起来。
  “他被抬出来的时候,已经烧得不成人形了。”
  “不过我看到他右手臂还是完好无损,脸嘛,倒是真是……烧得稀烂。”
  想要安慰老刘,却反过来被他笑着一拍:“什么也别说,不就一破网吧?两百台二手的586,586,呸,听起来都邪门儿,这什么年代了还586?烧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刘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鸭子嘴硬图什么?”小光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明儿起新世纪厕所的一半股份转让给你,哥俩一块儿混,总归不会少了碗饭吃。”
  “得啦得啦,你那破厕所一边儿去,我老刘要重振雄风,再怎么卧薪尝胆也不至于沦落到看茅房……只是,小杨啊,害你丢了工作,真不过意不去。”
  “说什么呢?什么害我?你这是给我打开了另一扇通往成功的大门,我得叫你一声‘恩公’哪!”是啊,说不定瞎子摸鱼还真能摸到一份又肥又腻的高薪工作呢。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首先是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钟维,他平时总是强调两人要坦诚相对,“你总是不老实,”他望着我,“我总觉得你在瞒着我干坏事。”“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一声,尤其大事情,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顿了顿,然后做怨妇状,假意拭泪,“我可是会为你选择坚贞的殉情啊!”从理论上说,对他坦诚是应该的,可实际上却有些行不通,比如上次吧,我满怀真诚,主动向他坦白了替刘小乐开家长会一事,详细的叙述了填满家长会的健康向上的氛围,结果是他难忍对万言老师的好奇,在第二天下午,偷离医院前去逸夫小学探访虚实。这倒不怎么样,关键是号召“坦诚相对”的他,居然没有向我提及半点关于此事的情况。我是事后从刘小乐那里知道的,据他说,那天下午自习课,万老师正占用一点时间讲解一道应用题,突然一个高高的家伙推开教室门,“‘万老师,麻烦你出来一下’他这么对万老师说,虽然他说了‘麻烦’,可就是让人觉得他很不讲礼貌……”
  那件事情让我心里不太爽,如果是单方面的坦诚,我懒得奉陪。我在心里假设,如果我把丢掉工作的事情告诉他,他极有可能又偷偷地采取什么行动,却不留一点痕迹,让我察觉不出。这样的话……还是不告诉他算了吧。
  在做这个决定的最初,我的心境还是没从网吧大火后的状况摆脱,总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自己有可能在短期找到另一份工作。事实上在短短的一个星期内,我经手的工作已经达到四个。
  先是在必胜客当witer,穿戴整洁,手持托盘,在充溢油炸和膨化食品味道的大厅里走来走去,灯光打在脸上,车流和夜色映在玻璃落地窗上,这样很不错,不是么?如果不是那里的总管是我母亲的旧相识,我真不愿辞掉工作。
  接着我又在城郊老菜市场的管理处充当了辅助管理员,我的全部职能就是跟在那个膘肥的管理员A身后,于每天清晨和傍晚在菜市场转悠两次,倾听A怎样从小贩那里收取摆摊费,小贩怎样讨价还价、为了少缴两毛钱而赞美A“身材健美”之类,我也亲眼见证了一个卖豆笋姑娘在其母亲的逼迫下,许了A一个黄昏之约——失去这个工作因为A不满我的表现,他说我不太听话,常常给工作的顺利进行造成阻碍。
  获得第三份工作全仗我的身高,我成为了那所电影学院的保安,有一个老头和我交替值班,我管上午六点到下午六点,他管下午六点到次日早上六点,在我任职保安的两天内,他都是晚上九点才来接班,他很随便的向我解释了几句,大约是要陪老婆看一个都市情感剧,中央八台天天放的。电影学院的规矩是周末学生才能出校,平时出校必须出示教导主任批准的假条。不过这里的女生个个不安分,总是没有假条就想出校门,她们向我哀求、娇嗔、愠怒,我明智的不加理睬,有时候她们心急如焚,也会干出飞蛾扑火的傻事,“轰”的一声试图强行冲出校门,我一般不会吹灰之力就抓住她们,然后像拎麻雀那样将她们扔回去,有一个女生两天内这样干了十五次,最后她面带羞红的表示“其实我只是喜欢被你掐在手里的感觉”。我最后也因为她被炒鱿鱼,大致是说搞男女关系影响极坏之类。
  最后我遇见了一个老太婆,不得不说,我最近和老太婆有缘。她愿意让我为她带班几天,直到她生病的孙子能够重新拉出屎,那小孩子估计肠道有点毛病。她的工作就是整天坐在一个测量身高体重的仪器前,注视满街路人,有谁突发神经踏上仪器,就伸出手接过那一枚一元硬币。这个工作让我有些不寒而栗,但我终于还是在那个灰白色的仪器前坐下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