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1-02-19 13:54      字数:4894
  “是的。”我慢慢靠着土坡躺下,正面对着火焰中嘶喊的房屋,“实在困得不行……”
  “谢谢,是你……”
  “得啦得啦,等我睡醒了再说……”闭上双眼,天旋地转。
  十九
  “你说我睡了两天?”
  “是的,开始还以为你死了呢……不过,甘辰也太……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真想不到,真的,”涂文钦把一张报纸递给我。
  变态狂强奸大学生 头脑发昏反送命
  ……孟某通过msn同时诱骗两位大学生,约他们在蟒头山公园见面。见面后,他用孱迷药的矿泉水迷倒了两位大学生,企图强奸……杀死孟某后,甘国荣(化名)又满腔仇恨割下了孟某的头,随后才离开现场……孟某的哥哥表示,弟弟从小听话懂事,也没有表现出同性恋倾向,因而他听说此事后非常的震惊,但同时他又说,“他这是自找苦吃,死不足惜”……“甘国荣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同学,性格外向,平常在学校和同学关系也处理得很好,”甘国荣所在大学的老师甲表示,她认为甘国荣杀孟某属于正当防卫……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当中……
  “甘辰去警局自首了?”
  “是的。”
  事情总是莫名其妙,甘辰居然去自首了?而且……
  报纸上说另外一名大学生始终处于昏迷状态,没有参与杀人,事后被“甘国荣”带离现场。而那天在废弃酒厂的地下室,甘辰分明说姜峰和他一起杀了人。这么说来,要么甘辰那天在骗我,要么他在骗警察。如果是骗我,为什么?如果是骗警察,又为了什么?
  “涂文钦,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不知道。”
  “啊?”
  “那天我们回宿舍,你已经躺在里头——甘辰的床上,对了,到底你是干什么去了?”
  我低头打量穿在身上的衣服,白色的衬衫白色的牛仔,不是我的,但很合身。
  “你们……是不是给我洗过澡?”
  涂文钦愕然的望着我,“干吗给你洗澡?你那天身上就很干净……”
  这么说,这衣服是姜峰的咯。可他不是腿受伤了吗?做事情居然还这么麻利……越来越奇怪了。
  我给表哥丙打了电话,他很奇怪我突然向他询问姜峰,“你小子怎么和他混上啦?他这几天都没回来呢,他惨啦,旷课超过50节,可以予以退学处分了,辅导员告诉他们宿舍的人说:‘等他回来,要么让他来找我,要么让他卷铺盖走人。’……白色的衬衫白色的牛仔裤?真的是他的么?他最恨白色啦,我也没见过他穿白色衣服呢,有次大家一块儿喝酒,他还说穿白色的衣服就好像全身铺满了精子……”
  如果衬衫不是他的?还是谁的?难道是他随便在服装店里买的?衬衫固然干净,但怎么看也不像新的,牛仔裤呢?裤管已经发毛,显然洗过很多次。电话号码……是的,早该想起来了,当初接到的那个让我去地下室找甘辰的电话……那会儿太急了,没有注意来电显示……果然,是手机号码。
  “喂?”
  “姜峰吧?”
  “哦,你是姜峰的熟人对吧?赶快过来,东照街44号,他在这里。”
  “……你是谁?”
  “老刘。”
  40号,克里斯汀糕饼屋;41号,赵大锤牛肚火锅店;42号,光明眼镜店;43号,收费厕所,三毛一次;44号,我奔到门口,一位雄壮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吃盒饭,他的头顶上悬一块招牌:新世纪网络城。男人将一坨暗褐色的块状物喂进嘴里,猪肝的腥味顿时从他的牙缝里飘出,他咀嚼着,一面打量我,“里头有机子,上吗?”
  我透过茶色玻璃门向内张望,十多行电脑刷刷刷排开,半数机子前都晃动着一个聚精会神的人头。有汗的味道,和电脑灰色的机身相得益彰,也有音乐从耳塞中泄漏,密密麻麻的涌动着。
  “你是老刘?”
  “嗯……哦,是你,找姜峰对吧?”
  男人搁下碗筷,从兜里掏出一只黑底银框的手机,“他的手机,当押金了——咯,拿去,”他走进门内,于前台的电脑前坐下,“53号——从前天下午四点起,到现在,哦,现在是下午四点半,48小时,一小时算你一块好了,再加三个盒饭钱,好吧,你就给50块吧。”
  我掏钱递给他,“中间一直没下?”
  “没呢,连觉都没睡,就上了两趟厕所——盒饭还是我逼他吃的——打游戏打入魔啦,53号机子,去看看他吧。”
  姜峰很入迷,我在他背后他也没有发现,我站了一会儿,听他激烈的敲击键盘,屏幕上一位肌肉坚硬的男人端举机枪,敌人在他周围啪啦啪啦的倒下。我曾经也迷恋过这种游戏,并且将每个被杀死的敌人幻想成自己的情敌。他的手指瘦长,指端比常人尖,古代的女人很推崇这样形状的手指,据说配上翡翠指环相当耐看,或许长期和键盘摩擦,就会有这样的手指吧,削过的铅笔般。
  “来了就吭声,死站那儿干什么?”
  原来他知道我来了。
  “重温一下我童年玩的游戏。”
  “童年”这两个字让他有些发窘,“大人就不能玩魂斗罗么?”
  “我没说,”我看着他,他杀人开始明显迟钝了,很快挂掉,这样他有些不耐烦,退出游戏,拽着鼠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游移,东点点西点点,“你的腿,上医院了没?”那条带火的房椽砸上去,可不是小意思,那天他连站都站不稳。
  “嗯,”他拉起裤管,露出白色的绷带。
  “怎么不回学校?”
  “不想。”
  “听老板说你两天没睡觉?”
  “听他胡扯,昨天中午打了半个钟头瞌睡的,”他回过头,“忘了问,你怎么来啦?”
  “哦,道谢啊。”
  “切,是来找我向你道谢吧。”
  “不过你倒是真行,瘸着腿都能把我送回学校,”我突然有些好奇,“是打车的吧?”
  他瞳孔一缩,表情有些惊异,“你,你不知道是谁送你回去的?”
  “不是你?”
  “日他!”他看起来很开心,妄自笑了一阵子,“我还以为真有那么神呢,说什么一醒来就能知道他是谁,操,原来是他吓唬老子的。”
  “说什么呢?”
  他仰起头看我,“你真不知道是谁?他可夸下海口说你一定能猜到的……别那副表情,猜不到更好……”他突然沉下声音,“……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搞同性恋呢。”
  “啊?”
  “主要是你不知道前天他干了什么。”
  我总算明白什么叫越解释越模糊,这样,我决定在彻底头昏脑胀前保持沉默。
  “他抱着你……把头埋在你胸前……摸你的脸……太恶心,真的,要不是我腿实在不行,我早走啦……”姜峰皱起眉头,“我告诉他你只是因为吃安眠药睡过去了,他像是没听见……他把你搂在怀里,真的就像男的搂女的那样……日,我说不下去了,你怎么没反应啊?你想象一下咯,两个男人,这样缠在一起……”他停顿片刻,像绞尽脑汁寻找某些词语,终于无功而返,“……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大概明白。”
  “那……你不觉得恶心?”
  “一般般。”
  姜峰耸耸肩,“看来你没听明白,”他抓着头发,“好吧,你过来。”
  我走进了一步。
  “抱我。”身子靠在椅背上。
  我本能的后退一步,想要评价一句“抱个屁”,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他闭着眼睛,五官呈抽搐状,看样子他已经想象我怎样抱他,并且为之感到无比想呕吐了。也许正是他这个表情让我感到有些受侮辱,有些伤自尊——妈的,老子就抱你又如何——我跨上前去,左臂绕过他的腰,右臂则滑过他的颈,将他整个搂在怀里。
  “怎么样,恶心吧?”他咬牙切齿的说,眼睛还是闭着。
  “还好。”我故意说。
  他面部肌肉顿时僵硬,牙齿咬住下唇,小青年下决心时都是这副样子,“摸我脸。”
  我把手放上他的脸颊,擦窗户一样来回拖动,他看起来被我摸的心惊肉跳,睫毛一策一策,两腮逐渐泛红,看样子他是豁出去了,足足让我摸了两分来钟,以便使我充分体会两个男人接触的罪恶感,终于他开口了:“现在恶心了没?”
  “就那样呗。”
  他猛然从我手中挣扎开来,跳到离我一丈远的地方,一字一句的朝我下结论:“你果然是同性恋,和他一样。”
  我顺势蹲在地上,左手插进裤袋里,右手在地上画出了一个“maybe”。
  二十
  过道很长,上校门口炒一个分量足足的6块钱盒饭,端起来从这一头开始吃,直到吃的只剩几截实在讨厌的蒜或洋葱,离那一头还差几十米。或者不吃饭,用一对新买的南孚听mp3,听到那一头,可以把油耗光。所以我很讨厌走这条过道,进去时风华正茂,出去时脸上就有了皱纹和老年斑。过道两旁的自习室我也不爱光顾,看书做题我通常跑到学校的后山,那里飞鸟阵阵树木粗壮,而且人迹罕至,脱光衣服裸奔也不用担心会被女生指责为变态大叔。门时不时的打开,男生女生走出来,另一部分男生女生走进去。我将眼睛贴在每间教室门的窗口往里看,不在,不在,不在,还是不在。
  按理说我可以打他的手机,喂你在哪儿?喂我在这儿——然后找到那间教室,他坐在某个位置上等我,我走过去,和他不咸不淡的交谈。但我放弃了这个选择,宁愿逡巡于这累死人不偿命的过道,一间间的寻找,说到底我在思考、在犹豫——利用这些寻找中的时间——我到底为什么而寻找呢?我寻找到了又能怎样呢?所以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寻找呢?
  那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接到的?哦,当时我还在网吧,被姜峰指责为同性恋,他很坦白的说:“不是我没有良心,可我受不了,真的——虽然你从火中把我背出来,谢谢——但以后我们谁不认识谁。”我当时感到有些好笑,实在准备真心拥护他的提议,就算他拿出一张《互不侵犯条约》让我签字我也愿屁颠屁颠奉献出我这辈子最龙飞凤舞的书法,所以手机在那个关键时刻响起我也挺不乐意的,心想这是哪个狗日的,对方的女声慌张而急躁:“你到底把钟维藏哪儿去了?!”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对方又嚷:“你叫他接电话!”我还没吱声那边已经喊开了:“钟维你这个狗杂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在他身边!你什么意思?老娘生日party上你屁也不放个就跑了,不就是看到张报纸吗?不就是那套破衣服有点像杨麓的吗?你犯得着那么急?!我操你娘,别以为老子不会讲粗话!你早就玩腻我了老娘清楚!随便找个朋友出事的借口就想把我甩了……他不是没死哈?那个脑壳被砍的不是不是他哈?不是你还不快点死回来!……你不想接老娘电话就干脆关机哈,你又不关机老娘的电话你又不接,操你妈你到底什么意思?以为老娘和其他女人一样好欺负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了?你指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妈逼的钟维,你有种就给我吭个声,别给我装死!……”
  这间教室呢?又不在。古佳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来回荡去。我那会儿就是被这声音所驱赶,冲出了网吧,姜峰在后面说了些什么也没注意。我当时似乎很快意,小时候每次和钟维打架,总以被他倒提起来或者压在胯下结束,寥寥几次的胜利就能带给我那样的快意;后来我渐渐的长大,发现身高逐渐接近他时又有这种快意;再往后一点,从周浩那里得之钟维曾嘱咐他罩着我时,也是快意的,虽然那会儿身上留着血,头发乱蓬蓬,路人见了都想“啧啧小流氓”——我何以竟然这般快意呢?的确值得探讨,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曾暗中为此琢磨过很多次,有时候琢磨着琢磨着,我感到自己就要接近答案了,一个模糊的字眼在彼岸,我只需要再深入琢磨一小会儿就能清晰的将其把握,但总有一个抽象中的大锤在这时出现,向我扬起恐吓我快点放弃。大概,无知一点反而比较好吧。比如被姜峰蔑视为同性恋,我也能笑而置之,完全因为我没有听进去,我让这些内容左耳进右耳出,把它们赶出脑海,避免存在琢磨的余地。
  带着这种琢磨不透的快意,我暗无声息的从后门走进一间教室,同样暗无声息的在最后一排坐下。
  他趴在桌上睡觉,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埋在臂弯里的一部分脸,包括削直的鼻梁和周围的小片脸颊,他睡觉向来喜欢挡住脸,甭管用什么,趴在桌上如前所述用手臂,躺在床上就用被子,大热天也不例外,有时候实在太热他就干脆脸部朝下趴着睡,所以背心和屁股上总是被蚊子咬,第二天擦花露水他自己的手够不着,只好在晚饭后威胁我帮他擦,“我可懒的碰你”,我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