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交通工具类:沧海一叶舟      更新:2021-02-17 00:47      字数:4742
  在。
  我们曾经相爱过,这是显而易见的。
  “待会我会回他的电话。”我说。我把电话放回包里。今天晚上我会告诉他,我想。关于我的日志、纳什医生。一切。
  纳什医生咳嗽了一声。”我们该去诊所了。”他说,“开始治疗?”
  “当然。”我说。我没有看他。
  ※※※
  在纳什医生开车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开始在车里记日志,其中有很多词句是匆忙潦草地写完的,难以辨认。我在写日志的时候纳什医生一言不发,可是我在找合适的词句时,却看到他在瞄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我们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前,他说有个会议邀请他出席,请我同意他在会议上讨论我的病例。“在日内瓦。”他说,脸上掩不住闪过一丝骄傲。我答应了,同时猜他会立刻问我是不是可以给我的日志拍一张照片。为了研究的目的。
  我们开车回到我家,他道了别,又加了一句:“我很惊讶你会在车里记日记,你好像……下定了决心,我想你不想漏下什么事情。”
  不过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我很狂热,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地想要把所有事情记下来。
  他是对的。我下定了决心。一进家门我就趴在餐桌上写完日志、合上本子放回藏它的地方,然后才开始不慌不忙地脱衣服。本在手机上给我留了言。我们今晚出门吧,他说。吃晚饭。今天是星期五……
  我脱下身上穿着的、今天早上在衣柜里发现的深蓝色亚麻长裤,脱掉淡蓝色衬衣——我觉得在所有上衣里,它跟这条长裤最搭配。我有些茫然。治疗时我把日志给了纳什医生——他问我是否可以看看日志而我答应了。那发生在他提到日内瓦之行前,我不知道他提这个要去是否是为了那个会议。“真是好极了!”读完日志后他说,“真的很不错。你在记起很多东西,克丽丝。很多回忆都回来了,我们完全应该继续下去。你应该感到非常振奋……”
  但我并没有感到振奋,我感到困惑。我是在跟他调情吗,还是他在对我示好?他的手的确放在我的手上,可是我容许他放在那儿,还让他握着。“你应该继续写。”当把日志还给我时他说。我告诉他我会的。非丶凡τ χτ
  现在,在我的卧室里,我试图说服自己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仍然觉得内疚,因为我喜欢刚才发生的一切。那种受关注的感觉、心灵相通的感觉。有一会儿,在各种各样的纷杂感觉里,一点点小小的快乐露了头。我感觉自己有魅力、吸引人。
  我走到内衣抽屉旁边。在抽屉深处,我发现了一条塞起来的黑色丝绸内裤和配套的胸罩。我穿上了这一套——我知道这些衣服一定是我的,尽管它们感觉不像——穿衣服的时候一直想着藏在衣柜里的日志。如果本找到它的话会怎么想?如果他读了我写的一切、感觉到的一切,他会怎么想?他会明白吗?此圕由比邻有魚収录于匪凡論坛。
  我站在镜子前面。他会的,我告诉自己。他必须明白。我用眼睛和双手检验着自己的身体。我仔细查看它,用手指抚摸它的曲线,仿佛它是什么新东西,是一件礼物。一件需要重新了解的东西。
  尽管我知道纳什医生不是在跟我调情,可是在认为他对我示好的短暂的时刻,我没有感觉自己老了,我觉得活力十足。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那站了多久。对我来说,时间长短几乎是毫无意义的。一年又一年已经悄悄地从我的身边溜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分钟并不存在。只有楼下钟报时的声音告诉我时间在流逝。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屁股上的赘肉、腿上和腋下的黑毛。我在浴室里找到一把剃刀,在腿上涂上香皂,用冰冷的刀锋刮着皮肤。我想我肯定这样做过无数次,但它似乎仍然非常怪异,隐隐有点可笑。在小腿上我拉了一道口子——一阵刺痛后留下了细细的一道,接着冒出一条红色血带,颤抖着沿着我的腿流下。我用一根手指擦掉了它,好想手上涂抹的是蜜糖,再举到唇边。尝起来是肥皂和暖暖的金属味。伤口没有结块,我让血沿着刚刚刮光滑了的皮肤流下,然后用一张湿纸巾擦干净。
  回到卧室我穿上了长袜,还有一件黑色紧身礼服。我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挑出一条金色的项链和一条配套的耳环。我坐在梳妆台旁边化好妆,卷了头发定好型,在手腕和耳后喷上香水。在做这些的时候,一幕回忆飘过眼前。我看见自己在卷着丝袜,系好吊袜带,扣上胸罩,但那是另一个我,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屋子里很静,放着音乐,很轻,我能够听见远处有人说话、门开了又关,车流隐隐约约地发出嗡嗡声。我感到平静且快活。我转身对着镜子,在烛光下仔细看着自己的脸。不错,我想,非常不错。
  这幕回忆简直遥不可及。它在表层之下闪烁着,虽然我可以看到细节,抓住一些零散的图像,可是它埋得太深,我跟不上去。我看到一个床头柜上摆着一瓶香槟、两个杯子。床上有一束鲜花和一张卡片。我看见我独自一人在一个旅馆房间里,等待着我爱的男人。我听见有人敲了门,看见自己站起来向门口走,可是回忆就在这里结束了,好像我一直在看电视,突然间天线断开了。我抬头看见自己又回到了平时的家。尽管镜子里的女人非常陌生——在化了妆、弄了头发之后,这种陌生的感觉甚至比平时更加明显了——我却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我不知道是准备好怎么样了,但我觉得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来到楼下等待我的丈夫,我嫁的男人,我爱的男人。
  爱,我提醒自己。我爱的男人。
  我听到他的钥匙在锁里转动,门被推开,一双脚在垫子上擦了擦。一声口哨?还是我的呼吸声,又粗又重的?
  有人说话:“克丽丝?克丽丝,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我在这儿。”
  咳嗽声,他把防寒衣挂起来的声音,放下公文包的声音。
  他在对楼上喊:“一切都好吗?”他说,“刚才我打过电话给你,留了一个言。”
  楼梯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有一阵子我以为他会径直上楼到洗手间或是去他的书房,不会先来见我,而且我觉得穿着别人的衣服打扮成这样来等不知道已经跟我结婚多少年了的丈夫实在很蠢、很好笑。我希望能够脱掉身上的衣服、擦掉脸上的妆容变回自己,但这时我听到他踢掉一只鞋嘀咕了一声,又踢掉另外一只,我意识到他正在坐下来换拖鞋。楼梯又开始嘎吱作响,他走进了房间。
  “亲爱的——”他开始说,接着住了嘴。他的目光游过我的脸、我的身体,又回来对上我的眼神。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哇!”他说,“你看起来——”他摇了摇头。
  “我发现了这些衣服。”我说,“我想我可以稍微打扮打扮,毕竟现在是星期五晚上,周末。”
  “是的。”他还站在门口。“是的。不过……”
  “你想去什么地方吗?”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吻我。”我说,而且尽管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中,一时间却感觉应该这么做,于是我楼住了他的脖子。他闻起来有香皂,汗水和工作的味道。甜甜的,像蜡笔。我眼前闪过一副回忆的画面——跟亚当一起跪在地板上画画——但图像没有停留。
  “吻我。”我又说。他的手绕过了我的腰。
  我们的嘴唇贴在了一切。刚开始轻轻触碰着,一个晚安吻或者道别吻,一个公共场合的吻,一个给母亲的吻。我没有放开手臂,他又吻了我一次,同样的方式。
  “吻我,本。”我说,“好好地吻我。”
  “本。”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们幸福吗?”
  我们坐在一家餐厅里,他说以前我们来过这一家店,虽然毫无疑问我一点儿没有印象。墙上挂满了裱过的照片,相片里我猜都是些小有名气的人;店铺深处摆着一只开着门的烤箱。正等人向里面放比萨。我从面前的瓜果盘里拿了一片,我不记得点过这个。
  “我说,”我接着说,“我们结婚已经……多长时间了?”
  “让我想想,”他说,“22年”听起来如此漫长。我想到今天下午梳妆打扮时浮现的一幕。酒店房间里的鲜花。那是我等的人只可能是他。
  “我们幸福吗?”
  他放下刀叉,喝了一小口他点的干白葡萄酒。这时有一家人来到餐厅做到我们桌边。年迈的父母和一个20来岁的女儿。本开口了。
  “我们相爱,如果你问的是这个意思的话。我非常爱你。”
  就是这个;言外之意是此刻我该告诉他我也爱他。男人说“我爱你”时总是期待你这样回答。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他是个陌生人。爱情不是在24小时内发生的,无论我曾经一度多么希望它是如此。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说。我看着他,震惊让我有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别担心,我理解你的处境。我们的处境。你不记得,不过我们曾经很相爱,爱得非常投入、彻底。像故事里写的那样,知道吧?罗密欧与朱丽叶,所有诸如此类的屁话。”他想笑,可露出的表情却有点尴尬,“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可开心了,克丽丝,非常幸福。”
  “直到我出了事故。”
  这个词让他往后缩了缩身体。是我说太多了?我已经读过日志,不过他是今天告诉我肇事逃逸的事吗?我不知道,可是不管怎么样,对任何处在我这种情形的人,事故会是一个合理的猜测。我认定自己没有担心的理由。
  “是的。”他的语气有些悲伤,“直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幸福。”
  “现在呢?”
  “现在?我希望事情不是这样,但我并非不开心,克丽丝。我爱你,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那我呢?我想。我是不开心吗?
  我看着隔壁的一桌。那位父亲正把一副眼镜举到眼睛旁,眯眼看着菜单,他的妻子在整理女儿的帽子,解下她的围巾。女孩坐着,不动手帮忙也不看任何东西,微微张着嘴。她的右手在桌子底下抽搐,一道细细的口水从她下巴上流了下来。她的父亲发现我在看他们。我扭开头把目光转回我的丈夫身上,急匆匆地想要让人觉得我没有一直盯着别人。他们肯定已经习惯了——人们赶紧把头扭开,虽然已经晚了一会儿。
  我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能记得发生过的事情。”
  “发生的事情?”他说。“为什么?”
  我想到了所有那些找回来的记忆。它们短暂而又不持久。现在它们已经消失,无影无踪。但我把它们记下来了。我知道它们出现过——仍然在某个地方存在,不过是丢失了而已。
  我确信必然有个关键之处存在,有个能够释放其他所有同类的回忆。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记得那场意外的话,也许我也能记起其他的事情。也许不是所有事。但也够了。比如我们的婚礼,我们的蜜月。我甚至连这些都想不起来。”我喝了一小口酒。我差点儿把我们儿子的名字说出了口,但又想起本不知道我已经在日志里读到过他的事。“醒来记得我自己是谁对我来说已经意义重大了。”
  本交叠着手指,把下巴放在拳头上:“医生说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不是吗?他们确信吗?会不会有错?”
  “我不觉得。”
  我放下酒杯。他错了。他认为一切都丢了,我的过去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也许现在正是好时机可以告诉他那些我还记得的零散的回忆,告诉他纳什医生,我的日志,一切。
  “可是我在记起事情,有时候。”我说。他看上去很惊讶。“我觉得记忆里的事情在一阵阵地闪现。”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真的吗?什么事情?”
  “噢,不好说。有的时候什么也算不上,只是奇怪的感觉,一幕幕的图像。有点像梦,但似乎太真实了,不像我想象出来的。”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定是回忆。”
  我期待着,期待着他问下去,让我告诉他我看到的一切,还有我甚至怎么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样的回忆。
  可是他没有说话。他还是看着我,脸上是悲伤的神情。我想起了记在日志里的回忆:他在我们第一个家的厨房里给我端来酒。“我在幻觉里看见过你。”我说,“比现在年轻得多……”
  “我在做什么?”他说。
  “没做什么。”我答道。“只是站在厨房里。”我想到了坐在几步之外的女孩、她的爸爸和妈妈,声音变成了低语,“在吻我。”
  他露出了微笑。
  “我想如果我能记起一次,那也许意味着我也能记起非常多——”
  他伸手越过桌子握住我的手:“可是关键是,明天你不会记得这段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