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2-19 12:42      字数:4812
  呼延长寿其实大可以一跃而过,然而他发现江南的人好像比蚂蚁还多,至少比北方多得太多。
  所以每个河边码头旁,必定有很多人正在等候渡船,因此他也就不怎么方便以跳跃方法过河了。
  这就是他厌烦河流的唯一原因。
  如果论到景色,他其实还是很欣赏,很喜欢的。
  朝阳并不炎热,春风吹到面上还有少许寒意。
  但呼延长寿已经敞开单衣前襟了。
  露出虬突结实的胸肌,以及浓黑一片的胸毛。
  他忽然不自觉地把敞开衣襟用一只手抓捏起来。
  这样显然就不至于太粗野了。
  他是因为看见一个很美艳的女人走近,才自然而然做出这种反应动作。
  这个美艳女人他不但认得,而且知道自己一定不容易忘记她。
  因为她那天在苏州城外寒山古寺,她跟着崔怜花(其实是无愁仙子崔怜月)的身边的中年妇人。
  她那时面色眼神冷冰冰的。
  现在也没有改变,依然是那么冷艳迫人。
  她连一眼也不瞧呼延长寿。
  却明显地很仔细的打量渡口七八个乡下人。
  每一个看清楚之后,就转开眼睛望住左边稍远的垂柳。
  呼延长寿感到魔刀有鸣跃之意,心中大讶,何以现下竟有杀伐凶险征兆?难道这一切竟是来自这个冷艳女人?
  渡船久久不来,乡人大声叫唤鼓噪,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那艘渡船的老船夫,忽然解缆离岸。
  然后顺流而下了。
  还摇橹增加速度,不久就去远了。
  渡口的人用呼延长寿听不懂的吴语叽哩呱啦嚷了好一阵,忽然统统向下游的方向行去了。
  大概那边不远还会有渡口或船只之类吧?
  呼延长寿心中只微微冷笑,并没有跟随那些人移步。
  过了一阵,渡口就只剩下五个人。
  呼延长寿是其中之一。
  他看见那冷艳女人背后有一个俏丽侍婢。
  又在稍远处有两个青衣大汉,腰上都系着一条银色衣带。
  显然也都挂带着兵器。
  呼延长寿本来不理会人家带的是什么兵器,但他天生的敏锐感觉却告诉他,一个人带着长刀,一个人带着长剑。
  既然是感觉告诉他,他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前文提到江南人多如蚁,自是应该陆续有人出现才对,但事实上没有,好久一会工夫也无人来到。
  为什么会如此奇怪不合理现象出现。
  呼延长寿完全没有兴趣寻思,他根本不想知道。
  大概已过了小半个时辰,呼延长寿只望着河水,连鼻子也不动一下。
  冷艳女人吐出沥沥莺声了。
  她开口道:“呼延长寿,我是南疆杜三娘。”
  呼延长寿这时才转眼向她。
  浓眉微竖,眼中射出豹子般凶悍光芒。
  他声音也近乎咆哮,大声道:“你如果想要杀死我,就快快动手吧,别说一大堆废话。”
  杜三娘真的忍不住涌起满面讶色,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为你这样做的原因么?”
  呼延长寿鼻孔中哼了一声,说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呢?你又不是第一个想杀死我的人。”
  这话也大有道理。
  以“魔刀”呼延长寿现下声名及处境,遭遇任何挑战式狙击,简直是天经地义,平常之事。
  如果没有人企图杀他,那才值得奇怪了。
  原因自是他莫名其妙杀死了很多武林高手。
  杜三娘道:“你很奇怪,每个男人总是为了名利,为了女人,或者不为什么而活着,但你却不同,完完全全不同。
  呼延长寿盯住她。
  眼光好像也如他著名魔刀一般,透出奇异力量。
  他道:“我也只是一个男人,如此而已!”
  杜三娘声音变得温柔十倍,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她平生声音从没有这么温柔好听过。
  尤其对方是一个男人。
  她说道:“你不同,你好像是为了杀人而活着的,这为什么呢?你心中有那么多仇恨么?”
  “没有,你简直胡说八道。”呼延长寿一点都不客气的驳斥:“现在是你先想杀我,不是我先要杀你。”
  杜三娘征了一阵,才道:“对,对,但为何我们会这样子呢?”
  呼延长寿别说没有答案,就算有他也懒得说出来。
  他眼睛只盯住她那副性感丰满的身子,上上下下逡巡。
  这种眼光,很容易使人误会他是十分好色的登徒子。
  杜三娘小心仔细的观察好一阵子。
  她才道:“你并没有把我当作好看的女人吧?”
  呼延长寿不答反问道:“好看又怎样?难道我认为你好看,你就肯不出手杀我了吗?”
  杜三娘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在此之前,我从未为男人的想法而改变我的主意,我猜不论你是怎样的想法,我仍然是要杀死你的。”
  呼延长寿悍然道:“你讲的都是废话,讲来干什么?”
  杜三娘摇头否认,道:“不完全是废话,至少我为你考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使我考虑的男人。”
  呼延长寿没有一点儿荣幸或心动之意,声音仍然粗暴如故。
  他道:“我觉得仍然是废话。”
  然后他就泯紧嘴唇,使人一望而知他已决不再开口说话了。
  杜三娘到底是女人,对于男人总有那么一点好奇。
  尤其是呼延长寿这种殊异的男人,难以测度的态度,好奇心忍不住在她芳心里翻涌起来。
  “我知道你不想讲话了,但至少听听也没有妨碍吧?我是奉无愁仙子崔小姐命令来追杀你的。
  你可能在乎,又或者不在乎,但我却在乎得很,因为我如果杀不死你,我一定是反被你杀死了。”
  但这是她自己决定之事,与呼延长寿全然无关,所以他仍然闭嘴,只是冷然地悍然地瞧她。
  杜三娘又道:“请问你,我有没有办法可以不必动手杀你呢?”
  听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是讲废话。
  呼延长寿真想告诉她说,我连你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亦没有兴趣知道。所以我又怎能知道你如何才可以抗命不出手杀我?
  更何况这个女人虽是冷艳迫人,连他也不能否认她很美丽,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对她生出好感。
  那是因为挟在胁下的魔刀……
  不过他终于说话了。
  他道:“杜三娘,你回南疆去,永远不要再来中土。”
  “这个办法不行。”杜三娘摇摇头说:“我虽然来自南疆,但现在又已变成东土系精锐人物。
  我必须负起攻坚摧锐任务,例如杀你就是其中之一,本系的首脑就是蜃海君师主,你听过他的大名没有?”
  “没有,我也不想知道。”
  “你肯讲话,已证明对我还算不错。”杜三娘似乎很会替自己脸上贴金,她又说:“所以我也要报答你。”
  “不必,的确不必。”呼延长寿禁不住冷笑,不过别人看来他的冷笑,却有如狞笑。
  且不管笑容看来怎样,但他却不至于无故而笑。
  那是因为他知道杜三娘所谓“报答”,实际上就是要取他性命。
  要他死亡而已!
  杜三娘竟然很坦白,承认道:“我不得不杀死你,我必须这样做,我透露这个秘密,就算是报答你了。”
  呼延长寿点点头。
  杜三娘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又道:“内情究竟是怎样,讲也讲不清楚,不过有件事物你看了就知道。”
  她举手屈指勿勾动一下,背后的俏丽侍婢好像傀儡被她勾动了操纵的线,一跃而前,取出一个红色小包裹。
  打开了双手捧着,递到呼延长寿面前让他观看。
  魔刀锋然出鞘三寸,那清冷刚硬声音在这寂静河边,竟然好像巨钟忽鸣,震得人人心跳。
  呼延长寿连眼皮也没有眨动过一下,他坚强稳定的右手已经掣出魔刀,而且也已经劈出。
  空气中光华眩目闪动,但人人皆看见有两大滴晶莹眼泪出现,清晰得好像图画一样。
  侍婢俏丽的头颅忽然离开身躯,呼一声飞出两丈外,同时她双手中的红色包裹飞得更远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酉?
  呼延长寿根本完全不知道。
  他的刀圈回来,恰好碰着一支蓝银色的,扁薄的,而且忽软忽硬,会转弯的“毒剑”
  呢!
  杜三娘玉手拿着这把“毒剑”,斜跃数尺。
  她竟然还能够笑了一笑,道:“好无情的刀法,魔刀之名果然不俗。”
  稍远处两名青衣银带大汉已经跃到,他们分别落在呼延长寿两边后侧,因此与杜三娘成一个三角型包围阵势。
  杜三娘又道:“你已杀死我的婢女小鹃,你杀一个如此漂亮年轻女孩子时,心里会不会动一下?会不会有些难过?”
  呼延长寿的回答却是用冷醒无情的魔刀。
  那柄“悲魔之刀”忽然如闪电惊鸿,横飞破空斩向右边后侧青衣大汉。
  他并不是因为此人横刀在手,所以特地找他楣气(往往很多用刀的人,专找使刀的人)。
  而是若要击溃敌阵,这个人就是最适合也最易攻破的弱点了。
  那青衣大汉长刀疾挥,立时在攻守的两人之间出现百十重重精亮光幕。
  他的刀法以及透出的强劲内力固然足以骇人听闻。
  但这仍然是其次的事,最奇怪的是在那重重光幕上,在那瞬息间,呼延长寿竟然看见自己。
  看见自己的反映样子还不奇,奇的是他竟又能看见自己浓眉斜竖豹眼的凶悍形相呢。
  在这瞬息间,在那种并非明镜的刀幕中,怎可能看见这么多以及这么清晰呢?
  幸而呼延长寿眉尖射出的怒气,没有在重重刀光组成的光幕上出现,所以他仍能保持强猛锐悍气势。
  他当真相信如果连怒气(他的怒气具有坚凝宛似实物的特性)也看得见。
  大概这一刀,就大大泄气泄劲,以至不能坚持原意。
  也就是说没有法子继续劈出去了。
  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怒气迫入每个人耳朵里和心里。
  而在震耳喝声里,人人又看见两大滴晶莹灿烂的泪珠,忽然出现于魔刀那耀眼的光影中。
  那青衣银带大汉明明以一招“幻影金刚势”固守上中下三路,同时健腕微挫半寸,得以借势使出“蜃光鬼哭”杀敌奇招。
  谁知那“蜃光鬼哭”精绝刀招还未使出,敌人魔刀不知如何已削到胸口要害。
  那魔刀割破他“金刚幻影势”的长刀光幕时,有如摧枯拉朽,亦有如挥刀断水模样。
  两大滴晶莹刺目惊心的泪珠正在眼前,而魔刀锋刃也一旋而回。
  人人看得清楚,那个青衣银带大汉的雄伟身子竟然已变成两截,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飞开。
  其实看得见这幕可怕景象之人,也不过只有杜三娘和另一个持长剑的青衣银带大汉。
  但他们都没有任何时间惊慌或恶心。
  因为那两截血淋淋人体劲疾迎面急撞。
  那魔刀发出的劲道竟能于斩人两截之后,还可以利用尸体分头冲射两个站在不同方位之人。
  这等刀法以及精纯巧妙内力,大是使人匪夷所思无法置信。
  杜三娘柳腰一摆,移形换位离开数尺,就没有事了。
  可是另一个青衣银带大汉却没有她那么幸运。
  但见碧天之下,绿水之上,闪耀出一片刀光,而刀光中赫然又出现大滴晶莹得叫人不敢正视的泪珠。
  那大汉刚闪过半截尸身飞击,一剑由下向上划起,精芒烁射如幕如网,乍看极似武当内家剑极秘无上绝招“大漠孤烟”。
  这一招若是内力相应不失,当可拒千军退万马。
  呼延长寿刀势斜砍毫不停顿也口中却禁不住喝一声“好剑法”。
  不过他这一刀从一条细如游丝的缝隙砍落,竟宛如急步驰骤于康庄大道,全无阻滞。
  那大汉登时又变成两截血淋淋尸体,惨叫也只叫出半声而已。
  呼延长寿一共出了三刀,就杀死了三人。
  每个死人本来都是武功极好,又有独特杀手之人。
  可是却挡不住他一刀。
  任何人看见这等情景,自是禁不住泛起一个大大疑问,当然惊惧也一样大——呼延长寿究竟是功力刀法都盖世无双?
  抑是魔刀真有人力无法抗拒的“魔力”?
  渡口边风拂衣裳,春寒更浓更重。
  杜三娘回首回顾,落寂之意现于形色。
  她轻轻叹喟一声,道:“蜃海君精选的银衣执法,没有一个不是当代高手,可是在你刀下,唉……”
  呼延长寿既像一头凶悍而又充满疑虑的豹子,另一方面又宛如漠然无视于天地在万物变幻,更漠视世间人情的冷暖石像。
  他的魔刀横胸,双膝微微蹲屈。
  眼光有如利箭快剑,对准杜三娘这唯一目标。
  看来任是杜三娘有苏秦之舌,有陈平之智,再加上霸王之勇,恐怕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