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2-19 12:29      字数:4970
  人生之初遇到这样的老师,简直就是在孩子纯洁如白纸般的心灵上泼一桶泛着臭味的劣质黑墨。这样想来,如果这次学校合并周春娟失业,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她接着父亲话说下去:“恩,好老师肯定能留下来。不管那些,爸你看尹奶奶家房子位置很好,虽然比不上虞家的大,但是个沿街的小四合院,厨房卧室都全。”
  半年时间足够王继周熟悉县城的大街小巷,尹家那房子位于大院最外面。东墙挨着大院大门,北墙外面直接是实验小学前面公路,实在再合适不过。
  “行,等明天起来,我找王奶奶帮忙问问。”
  王曼就知道父亲不可能看不上,在她看来买尹奶奶家这房子不仅是赚,而且是大赚特赚。邹县离市区并不远,没几年城市扩张,整个县城都会被包在里面。而他们如今所在的大院靠近学校医院和超市,边上马路也够宽,理所当然地被开发为另一个城市中心。
  到那时候,房价坐着火箭往上涨。尹奶奶家位于三岔路口,更是寸土寸金。
  “尹奶奶也有这意思,不然尹鹏也不会专门跟我说,王奶奶一说准没问题。爸,说吧,你要怎么感谢我?”
  王曼站在风扇底下娇笑着,新掉的一颗小虎牙让她说话有点漏风。
  王继周很干脆:“房子买来落在你名下,够实在了吧。”
  “……”
  亲爹你要不要直接这么土豪,这让我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QAQ。
  “爸真不用这样,传出去别人会说闲话”
  不论她怎么劝,王继周却是铁了心。打盆水回屋洗澡,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身材健壮眉宇间全是自信,如今他虽然算不上豪富,但他每个月赚钱超过县里多数人。
  如果离婚前,有人告诉他半年内会混这么好,他自己都得笑那人做白日梦。如今这一切真实发生,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她闺女。是她放弃了明梅跟着他,无条件相信他,一路给他出主意,在他最劳累的时候给他捏捏肩,在他最失落的时候鼓励他。
  头十二年他让曼曼受苦,往后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最大的期待就是让曼曼幸福。
  擦擦泛红的眼眶,他收拾好洗澡水,果然看到闺女门口也有一大盆脏水。这丫头,使唤起老爹来还真是不见外,不过他却乐意。
  安睡一夜,第二天王继周就找来了隔壁王奶奶。尹奶奶虽然没坏心,但性子孤僻,大院里能与她说上话的没几个,王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王奶奶有轻微洁癖,在家居环境的整洁程度上吹毛求疵,但面对别的事,她有一个长者该有的豁达和热情。
  有她做中人,本来尹奶奶就对王家父女存着份感激,王继周也不压价,双方很快谈好了价钱。尹奶奶儿子就在房地产管理局上班,近水楼台,当天中午王曼放学回家,卧室写字台上就放着两本房产证。
  惊讶于父亲的效率,她同样惊讶为何会是两个本?打开一看,不仅尹奶奶家院子已经归在她名下,就连村里那几间土胚房跟宅基地也上了证。
  “爸,你怎么想起来也给老房子办这个?”
  王继周端出最后一盘菜,皱眉并不言语,最后还是虞虹给她解疑答惑。
  “上午有人找过你爸,来要你家宅基地。”
  什么?
  王曼简直难以想象,父亲过了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上午。
  “是奶奶?”
  王继周点头:“恩,还有你爷爷,他们来县医院看病。等会吃完饭,我得去那边陪床。”
  “生病的是奶奶,还是奶奶?”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爸,她又被你气晕住院了?让我想想,是不是她要那块宅基地,你不给她,她就抽了?”
  闺女完美还原现场,王继周只剩点头的份。
  毕竟是生身父亲和养母,尽管在心灰意赖,从小跟着一起长大,王继周也存着一份感情。他除了冷处理,其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
  但王曼却不尽然,虽然在一个村里,但她可以毫不亏心的说,从落地到现在奶奶别说给她洗尿布,哪怕连一口粥都没喂过。二老只给过她白眼,真算起来,他们祖孙关系连路人都不如。
  “虞阿姨,上次去泉水村拍的录像没抹掉吧?”
  “录像带都得编号存档,正好你问的巧,那几盘这会就在家里。你要再晚点说,下午我就带单位存起来了。”
  跟着虞虹取出录像带,王曼找出中间那盘。录像机是现成的,放进去快进,没多久就出现王继民撺掇张建新找茬的那段。
  当天她并没有想到今天这一出,只是下意识地录下来,过后甚至直接被抛到脑后。没想到留的这个心眼,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因为离得近,人跟声音一清二楚。
  “虞阿姨,可以借一下摄像机么?”
  “你们这是要扛着去医院?”
  王曼点头,王继周不住的抹鼻子。娘上午当着虞虹一番唱念做打,那副嘴脸实在让他尴尬。
  “对啊,虞阿姨我们一会就回来。我爸扛着,肯定不会给机器沾一点土。”
  虞虹失笑:“就是沾点土也没啥,我是说你们得注意老人家身体,毕竟从十年前我插队那会,记得她就老是在人多的地方晕倒。”
  一样的话虞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都知根知底,王继周不再那般尴尬。
  “恩,我会好好注意……摄像机。”
  大喘气的一句话让虞虹哭笑不得,认识这人十来年,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使坏。
  巴了两口饭,父女俩步行往医院走去。大院离着医院不足一里地,没十分钟就到了。
  熟门熟路的走进门诊病房,见到父女二人来,正在吃饭的老太太分分钟扔下饭碗,背过身去做极度愤怒状。
  王继周放下摄像机,王曼走到病床前。
  “奶奶……”
  “别叫我,养个这样的儿子,我还是早点死了好。”
  王曼笑出声,彷若自然的继续说道:“奶奶是不是把爷爷的烟丝都藏起来了,我爸这个月不是刚给你买了一大包,你怎么换上了过滤嘴的红塔山?”
  王丰收瞅瞅夹在指头间的红塔山,刚上厕所,他看到个离退休老干部也是抽这个。老干部那包是软盒,他这个是硬盒,他比老干部还要高级。
  就因为这,他一上午都夹着这根烟,不点着只摆个样子。果然来往的大夫和护士纷纷看向他手里的眼。
  但王曼这会一说,他才想起来,这红塔山还是继周给的。继周可不是老婆子肚子里托生的,现在有了本事,他肯定向着自己这个亲爹,他在家里说话也有点底气。老婆子惹恼他,谁来给他撑腰?
  “干啥要死要活,有话好好说不行。”
  王曼环胸,中国人讲究尊老,她早就想明白,这一大家子无论是谁,面对奶奶都因为辈分而处于天然劣势。只有平辈的爷爷行,甚至因为农村男尊女卑封建思想,他对待奶奶时占据上风。
  “爷爷别生奶奶气,你吃饭了么?我爸给你买了点鸭脖,你先尝尝,我们在这陪床。”
  虽然身体不好,但王丰收抽烟喝酒样样没落下,他尤其钟爱鸭脖做下酒菜。坐在病床前,就着床头桌他直接下手抓着吃起来。
  而被王曼忽略,又被老头子吼的老太太,这会终于清醒过来。
  “好啊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吼我。吃什么吃,弄得满屋都是味。”
  躺了一上午老太太骨头都松了,坐起来挥手,她直接将鸭脖收起来。这卤味可不便宜,民民和瑞瑞父子也喜欢吃。老不死的吃了也浪费,还不如留给那爷俩。
  “我儿子买给我的,凭什么我不能吃。”
  为了一袋鸭脖,病房内二老开始唇枪舌战,最后干脆上演全武行。王丰收多年体弱,明显占居下风,气喘吁吁地坐下,他掏出火柴,点燃炫耀一上午的红塔山。
  “这位老先生,不好意思,病房内不允许吸烟。”
  巡房的护士走进来,如释重负的说出这句话。这老头夹着烟一上午,四处乱看就想趁人不注意抽烟。果然她刚走开,他就忍不住。
  怎么总是有这么不自觉的人,真让人苦恼。
  同样的眼神刺激了王丰收,原来上午大家不是羡慕他抽烟高级,想着他是哪来的老干部,而是在防着他。弯腰默默掐灭烟,低头放到硬盖烟盒里,他再也不肯抬头。
  跟在护士后面进来的还有王继全一家,见小儿子驾到,老太太献宝般的递过鸭脖。他捏一个含在嘴里,混沌不清地说道:
  “大哥,娘也上了年纪,你少让他生点气。”
  周春娟则是好奇的围着摄像机看:“这东西是你们带来的?我看县里有人结婚,从外地请来摄像师就扛着这个。”
  王瑞也跟着一块来,几个月没见,他又胖了不少。小肉墩看到新鲜玩意,凑上去就要强行抱起来。王曼抢险一步,提起摄像机交给父亲。
  “这东西上万块钱,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周春娟满不在乎:“你弟弟就是看看,他那么小没力气,怎么能给弄坏。”
  “小心驶得万年船。”王继周接话:“三弟,娘今早找我什么事你应该也知道,但俩月前我就把这话说明白了。”
  “大哥,我真想再买一块宅基地。但春娟刚办了非农业户口,家里钱不宽裕。你先给我用着,等过两年手头松了,我再给你补一块行么?”
  周春娟也敲着边鼓:“是啊大哥,你都给村小学捐了五千,肯定也不会跟我们计较这块宅基地。”
  王继民连连点头:“娘上了岁数,咱们都体谅下。”
  真是死性不改,折腾这些年,王继周本来就对他们没多少耐心,如今基于人伦道德仅存的最后一丝不忍也全数烟消云散。
  “你真为爹娘想?那让他们都看看吧。”
  王曼打开摄像机,录像来之前已经倒好了,将公放声音开到最大摁下PLAY键,显示屏上王继民贪婪的丑态再次重现。
  老太太哆嗦着:“这是什么,继周,你就这么防着你弟弟?”
  王曼失笑:“奶奶,我们一没摄像机,二不会录像,这录像是赶巧了,那天县里往咱们村捐助时电视台拍下来的。”
  “那赶紧抹掉。”
  小胖墩王瑞挥拳头上来:“不许你这么说我爸坏话。”
  王继周提着摄像机:“录像县电视台要存档,娘,我不能破坏人家公物。”
  王曼则是拉住王瑞,半年锻炼下来,她现在有的是力气,拉个半大孩子小菜一碟。箍住王瑞肩膀,她坐在床边上。
  “赶在入冬前县里不得在村里轮流放电影,前面会加一段那天县领导来开会的录像。要是电视台的人不小心把这段加上,那可怎么办啊?”
  笑吟吟地拿起一只鸭脖,王曼的语气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一样稀松平常。
  王继周递给闺女一张卫生纸:“直接用手拿像什么样子,小孩子竟会瞎说,这哪能随便加东西?”
  王曼偏偏扮演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抻着脖子瞪眼,她据理力争:“我去求虞阿姨,她肯定会帮咱们加上去。奶奶不是说三叔跟爸相处的很好,那让大家看看又有什么?”
  “你啊。”
  王继周伸出一根手指,“你”了半天,终归是没再说一句重话。将录像带倒回去,他再次重复播放。
  人物清楚、声音清晰,没老到少五个人全都急了。这要放出去那不是丢大人。
  “大哥,有话好好说。”
  拉开装鸭脖的提包,王继周拿出房产证:“咱们把话说开,爹、娘,你们都知道,那块宅基地是大队里分给我的,没跟家里要一分钱。要是空着你们用也行,但现在老屋里装着化肥农药,总不能我自己出去租房子再给你们腾宅地方,讲到天边去也没这道理。”
  拍拍小红本,看着噤若寒蝉的五人他继续说道:“房产证我办出来了,房子跟地没我点头谁都别想动。我知道娘生气,咱们县医院不是有个心理医生么?把这录像带给他看看,让他分析下病因,开解开解您。”
  老太太哪敢请什么心理医生,她只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直言她一个老婆子体恤儿子,回家继续养病。至于宅基地的事,王继民一家成了鹌鹑,躲在老太太后面屁都不敢放。
  老少七人勾心斗角,谁都没注意到,来县城办事顺道过医院探病的周春兰站在病房外,听到半路转身走开。
  而不巧,周春兰回家后,就听到儿子哭诉王瑞嫌他笨,当幼儿园老师的大姨也不管。看着满是红叉号的练习册,周春兰怒了。趁着回娘家,她好生编排大姐一顿。姑嫂天敌,周春兰嫂子很愉快的将此事传回自己娘家。
  正好进入秋末农闲时节,村民们没事,消息很容易传开。多数人前不久刚从王继周手里领了挖树坑的钱,这会正念情。
  那么实诚的大哥,王继民就这么糟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