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19 10:43      字数:4738
  书香闻听此言,挥手一把将床头几上的药碗推了下去,顿时半碗药汁与碎瓷片跌了一地,她煞白着一张小脸,满脸的讽意:“你家夫君回来了,这下子你还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泪珠却争先恐后的从目中流了出来:“我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打紧?有什么打紧啊?!”
  莲香一下呆住了。
  她与书香自相识至今数年,从不曾见她如此对过自己,当下哆嗦着哭了起来:“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急痛攻心……”
  “你急痛攻心……你急痛攻心……”书香连连冷笑,整个人都喘成了一团,以手抚胸,腔子里那颗心都被震的七零八落,良久,感觉到喘的不那么厉害了,她才又道:“你现在不急痛攻心了吧?你家男人回来了吧?你还不快回去一家子亲亲热热过下去……我这里,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来往了!”
  莲香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傻住了,“妹妹……”
  床上的人一张小脸血色全无,面上神色是从来没有的冷漠:“我……不是你妹妹,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孩子……我以后都不想看到你……”
  “妹妹……”莲香大哭了起来。
  书香却猛然身子前倾,眸子充血,手指着莲香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嫂子让她走!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喊完了这句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直直朝后跌了过去,声息全无。
  郭大嫂子大怒,猛的推了一把莲香,吼道:“你是想逼死她吗?还不快滚出去!”已往床上扑了过去,伸臂将书香揽了起来,见她脸上泛着狰狞的青白之色,眼睛已经紧紧的闭了起来,整个人都止不住的痉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双拳攥的死紧,顿时吓住了,连连拍她的脸:“丫头……丫头……丫头……”见她全无回应,扭头朝房门外大喊:“雁儿快请大夫来——”
  这一通忙乱又是一个时辰,还是前两日那位大夫施针,又开了安神的汤药灌下去,房里点了安息香,书香才睡了过去。
  莲香早被雁儿连拖带拉拽了出去,傻呆呆立在院门口,身边站着贺黑子,夫妇俩个就那么站在连存院门口,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连存送军医出来,那军医边走边埋怨:“老连,这是怎么回事?你闺女身子底子这次本来就垮了,哪里受得住这样大的刺激?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赤白咧的非要来刺激她?”这次是连客气的称呼都没有了。
  连存一脸的愁苦之色,连连作揖:“我最近一定紧盯着她,再不教她受一点点刺激。老秦你就多费费心吧?我就这一个闺女……”
  那秦军医一脸的急恨:“你闺女身子不好,数月饥寒颠沛,本来母体就不好,又受孕了。假如慢慢调养着,这孩子未必保不住,大人也要好生调养着,只等生下来坐月子也就调养过来了。可是现在孩子没了,万一再刺激到血崩,连命都会丢了的,你怎的这么不小心?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连存又作揖又赔小心,才送了秦军医走了,回头就看着院门口贺黑子夫妇道:“你们也听到了?贺娘子如果还想留老夫闺女一命,以后就都不要来这里了。如果想立时三刻逼死了她,那不如现在就进去逼死了她,一了百了!”
  莲香眼睛早哭成了桃子,左右为难,只嗫嚅着:“我……我就是来向她赔礼道歉的……”
  连存长叹一声:“你如果能赔给她腹中的孩子,她大约就会原谅你。如果赔不了她腹中的孩子,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
  贺黑子一脸凝重向连存保证:“军师,我以后不会再让她过来了。让书香……好生养着吧……”他叹息一声,高大的身子都有些垮了,带着哭成泪人的莲香离开了连存的小院。
  过得几日,书香能够倚着被垛多坐一刻,终于让雁儿去请连存,想隔窗问一问贺黑子与裴东明当初拼杀,又从城里失踪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很少,明天会更肥肥一章,今晚最后一次修侍寝,明天应该能交上去……下个月希望我一直日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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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撤离(下)
  85
  自贺黑子回来,他们夫妇便另选了一间营房,一家三口住着。
  天色昏暝,房内一灯如豆,贺黑子赤着上身,身上缠着的白布上渗出血迹,早已结痂。他面前的粗瓷碗里盛着药膏,盆子里的开水尚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剪刀跟干净的白布。
  莲香小心翼翼帮他把身上染血的白布结打开,一圈圈取下来,饶是她这几日一直以泪洗面,还是禁不住哭了起来。
  贺黑子腹间大约是被长枪扎伤,背后一刀与脊椎平行,深可见骨,其余的大小伤痕林林总总不下十来处。
  幸得现在乃是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倒不至于有化脓之险,慢慢养着,总归是能养好的。
  莲香拿开水清洗了创面,边抖边替他上药,也知他这两日因为自己闯了祸,强撑着在连存那边照应,也不曾好生休养,想着想着,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贺黑子手里拿着带血的白布,感受着背后与胸腹间的伤口带来的痛,听得背后压抑的啜泣声,终于讲了一句:“你以后……就不要再去寻书香了……”
  纵然莲香向来以夫为天,听到这句话,哭声还是忍不住又高了一些。
  贺黑子面黑,因此受了这许多伤,流了血,那面上也瞧的不甚明显,只是唇焦皮裂,仿佛在沙漠戈壁行走了许久的旅人,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倘若东明回来……也许事情尚有转机……要是东明再回不来,这辈子你就当没有这位妹妹罢……就不要再去找她了……”也只能对不住裴东明夫妇了。
  这种事情,他委实想不出来弥补的法子。
  莲香的哭声渐渐的大了起来,吵的床上早被大妞子哄睡的儿子被惊醒,也大哭了起来。在这一大一小的哭声中,贺黑子手里紧紧团着一团染血的白布,手上青筋暴起,胸前背后伤口在这一用力之下又裂了开来,鲜血沿着胸前背后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双目悲怆,直望着地下的阴影之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一日攻进城之后的情形。
  那一日阿不通掷杯为号,北漠军层层逼近,响水五千军士在城中拼死挣扎,城中蛮夷数十万,活着的希望太过渺茫,唯有拼尽全力去杀敌,在敌人喷涌的鲜血与滚动的头颅之下,浴血而战。人人勇猛,各个善战,一时之间五千军犹如一支地狱而来的修罗,所过之处尸山积海,血流成河,北漠蛮军人数众广,也心头发寒,脚下有了颤意。
  但战鼓催军,北漠军如潮水奔涌,压了过来,裴东明与贺黑子身边的人渐渐的倒了下去,脚下是同袍逐渐冰冷下去的尸体,早晨还在一起喝了清粥,对着山风谈笑,展望战后的美好生活,眨眼间已经横尸街头……
  这一场拼杀天昏地暗,到得傍晚,五千人只剩了一千不到,北漠军损折了将近一万,阿不通气急败坏,战鼓不断,已渐有了疲态,恐怕城楼之上擂鼓的膀子都要肿了。
  裴东明与贺黑子背靠背,相视一笑。
  “黑子,要是我家娘子生个闺女,不如我们就结个儿女亲家如何”他肩头被长枪贯透,左臂已经抬不起来,大腿上也被砍到马下的蛮军临死之前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看那副样子也不能走路了。
  贺黑子紧握了手中长枪,枪杆上早已被血淋透,握在手中粘腻湿滑,他懊恼道:“早知道我就早点留下这话。我家那个这种事可作不了主,万一将来听我爹娘的,给聘个不知道谁家闺女……你我在黄泉路上也不过是白说说……”
  又拼杀一个时辰,近一千响水军只剩得五百儿郎,无人身上不挂彩,到得此时,众人早已没有了求生之意,一心只求战死,皆抱着与敌同归于尽的想法,斩敌几乎等于自戗。
  这时候不知道为何,敌军竟然渐渐的退后,只将这五百儿郎牢牢围在当间,裴东明困难的朝后倚去,背后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的流了出来,染红了靠着的这面墙,眼前已经有了恍惚之意,耳边蜂鸣,听得贺黑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远:“东明你听——好像别的地方又有杀声,莫非是大军前来了?”
  裴东明使劲摇摇头,振奋精神去听,果然顺着风声似乎能听到南夏军的喊声,“这么说这会蛮军停下来,是因为南城门在攻城?”
  贺黑子猜测:“是不是左老将军带人杀了过来?”
  他猜测的没错。
  左迁父子在香末山下歼了那批出城迷惑响水军的北漠军,大军到得响水城下,为了营救城里的五千军士,不惜损兵折将强攻响水城。
  南城门迎来了大夏军,阿不通分…身乏术,一时倒教裴东明与贺黑子喘了口气。
  到得此时,裴东明忽的冒出一句:“黑子,说不定我们还真能结成儿女亲家呢。不过要是我家娘子生个儿子,大概就不成了。”他回头去望,此刻他们正好身处他家巷子口,往日每到了休假,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心头都会暖意融融,如今回望,仿佛成亲以后的这一段日子都是偷来,美好的不似真的。
  那时候,他尚不知道,那孩子不及降临人世,便已经夭折。
  他与贺黑子低头商议一番,贺黑子向来只会听令拼杀,调派人员却不是强项,当下听从他的计策,南城门有阿不通及数万军士,这五百人折杀回去都不及填北漠军的牙缝,倒不如趁着北城门防备松懈,索性从北城门突围。
  等到阿不通得到战报,那五百响水军拼死从北城门冲杀了出去,逃出生天,不由气冲斗牛,着令五千军士追杀而去。
  其实出得城外,那五百儿郎已剩得两百多,裴东明索性教五十人编成一队,五队朝五个方向奔逃,等到那五千蛮军追出城外,戈壁茫茫,积雪残光,领头的将这五千军士胡乱分成三队去追,倒教两队人马得隙逃跑。
  最后裴东明到底有无逃出,贺黑子委实不知。
  连存饮尽了杯中的茶水,说得这半刻,口舌都干了,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书香安慰到,“依着黑子所说,大半夜的那些蛮军追出去,他们那队被追了两日,借着地势,最后也有十来人活命,倒将追过去的一千多蛮军给杀了。黑子回来之后,老将军已经着人出城去寻找了,你且安下心来好生将养着。”
  书香着人去请他,连存本就对规矩向来漠视,索性进了月房,将贺黑子那听来的消息一一告之书香,又亲看了她几眼,见她虽然病弱憔悴,但精神头并未垮,听着他讲这些,她两颊倒泛起潮红,轻声自语:“说不准过得两日……他就回来了呢。”
  雁儿一早回去照看儿子去了。这几日她也两边跑,还要照看幼子,早累到不行。唯有郭大嫂子日夜照料,此刻听得这话,向来不信神佛的人都念了一声阿弥跎佛:“这可是好消息,东明兄弟过得几日定然回转。”
  茫茫戈壁深处的湄水河边,积雪将草地盖的严严实实,又教湄水河结了一层厚冰。河边的一户老牧人清早起来,出了毡房,从草垛旁边掏了两抱干草,向旁边栅栏与土坯围起来的羊圈里投了些干草,又提了棒子与木桶去凿冰取水。
  他年纪老大,鬓角花白,脸上沟壑丛生,才提着棒子一捶捶去凿昨日取过水的冰洞,耳边已听得铁蹄声声,手中棒子顿时停了下来,整个人显出一种被生活压迫的艰辛无奈,朝毡房里喊:“玛萦,快将吃食藏起来。”
  他家的羊圈里,也只有五只瘦弱的羊儿。
  从毡房里出来一位老阿妈,年纪苍老到与玛萦这个名字毫不相衬,脸上带着一种惶然,冻裂了口子的手在皮袄上擦了又擦,“这可怎么办的好?他……”
  老牧人这才想起来,自家房里还养着一个人,只因那人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的躺着,若非喂水喂饭擦身换药的时候,他忙起来都想不起家里还多养着一个人。
  不等老牧人想出法子来,便有一队人马疾驰了过来,乌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先的年轻男子形容俊美,下马来问老牧人北漠王庭的方向。
  老牧人看着这队人马的服色与北漠军截然不同,口音也不同,小心指明了去王庭的方向,听得那年轻男子身后不远处一名中年男子粗嘎着嗓子叫:“燕檀,还有多远?”
  大夏军从不曾到过北漠王庭,一入戈壁几乎迷路,偏戈壁乏人居住,绕了好几日总算找碰上了这老牧人。
  “郭大哥你急着回家过年?”燕檀向老牧人告辞,翻身上马,回头打趣了老郭头一句,眨眼间大军已经向着草原深入而去。
  只等这队人马走了之后,老牧人才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