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1-02-19 10:14      字数:5321
  苏翊晨叹了口气,自己翻出吹风机,坐到他身后的床沿。
  「我不在你就不吹头发?」那天之后,梁宗瑾的长发就列入他的管辖范围似的,只要时间能配合,他一定会去帮他吹干。
  梁宗瑾没有回答,但也没有不准他弄,于是他便自顾自地插好插头,轰隆隆地替他整理好那一头柔顺的发丝。
  「你是不是在生气什么?」决定开门见山,他收好吹风机后便一手撑在计算机桌边,俯头看着梁宗瑾。
  房里飘荡着的是王菲空灵的歌声,最新专辑《寓言》,可是反复被播放的,都只有第一首《寒武纪》。
  瞥了他一眼,梁宗瑾只是淡道:「没有啊!」目光就又重新调回计算机屏幕。
  只有天晓得,他现在一颗心跳得像要蹦出胸口。
  「骗人,你那时候好凶。」想到梁宗瑾向后退开时的那一脸抗拒,他就忍不住满腹委屈。
  「还是……还是刘昱杰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不爽?」如果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下次在球场见时他就、
  「不是。」
  简单两字打回了他的报复妄想。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都不理我?」着急起来的他出于习惯地想去拉梁宗瑾的手,要他正眼看着自己,可是指尖才刚刚触上他的腕,他又是剧烈地将手往回缩。
  无言地望着苏翊晨再度露出的受伤神情,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苏翊晨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知道他交过女友、又看过今晚的表演,梁宗瑾不得不如此肯定。
  如果他知道自己喜欢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对自己这么温柔?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帮他吹头发、这样玩他的手?他无法想象。
  自己只是他的室友。只是因为住在一起所以感觉亲近许多,对了,他对自己大概是像对兄弟一样的感情吧。
  乱纷的思潮间,他没注意到苏翊晨已经离开原本站着的地方,回到他身后的床铺坐下,再开口时,话题也和刚才全然不搭轧:「你怎么一直重复这首歌?很喜欢吗?」
  这种跳跃思考的方式让他一时间有点跟不上,但因为苏翊晨不再对他晚上的反常问题穷追猛打,他也就暂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比较长的回话:「嗯,我觉得这首很好听。」
  最后每个人都有个结局/只是踏破了玻璃鞋之后/你的小王子跑到哪里/蝴蝶的玫瑰可能依然留在/几亿年前的寒武纪/怕镜花水月终于来不及/去相遇……
  默默地听了一阵子,苏翊晨又出声问:「手机可不可以借我?」
  「在桌上,自己拿。」没特别去想他借自己的手机要做什么,决定专心把报告打完的梁宗瑾正努力地集中着精神。
  拿了梁宗瑾的手机,苏翊晨又去把自己的也拿过来,暑假时他们刚好都换了新型的、可以全中文输入的机种,另外也齐备了铃声编辑等等功能。
  即使不同款,输入方法也大同小异。一个键一个键地慢慢按着,苏翊晨把《寒武纪》的主旋律记进了手机。
  自己大概是哪里得罪他了,他才不愿意让自己碰。
  苏翊晨一边按键一边想。即使完全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他也绝对不希望僵局一直持续下去。看得到却摸不到,未免太凄惨了吧……
  把两支手机都搞定后,他不敢造次去碰梁宗瑾,只好摇摇他的椅子。
  正巧结束报告的梁宗瑾,关掉计算机和喇叭的电源后才转过身来,横陈在他眼前的是苏翊晨献宝似地捧在掌心的手机。
  「干嘛?」刚刚打报告时,只觉得身后一直滴滴滴个不停的声音有点吵,但他也懒得理,所以还是不知道苏翊晨在变什么把戏。
  「你拿着,我打给你。」
  握在手里的机器先是震动一下,然后来电音乐响起。死死的机械合成音当然没有乐器发出的好听,可是那是《寒武纪》。
  单薄的铃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梁宗瑾有点讶异地看着苏翊晨。
  「只有我打给你的时候才会是这个音乐喔!我的也是,你打来才是这首歌。」切断手机的继续拨出,他带点紧张地问:「这样子,你可不可以稍微消气一点?」
  原来是为了求和啊……
  可是我根本就不是生气要我怎么回答你呢?
  他默然不语,只是看着苏翊晨试探地伸手来碰他的手背,见他没有缩手的意思,苏翊晨才又大胆地如往昔一般,缠绕上他的手指。
  「没想到你生起气来还真是乱恐怖一把的。」放心的轻轻捏着他的指尖玩,苏翊晨低声笑道。
  就说了不是生气啊──
  百口莫辩的梁宗瑾只能在心底猛叹气。关于喜欢,关于嫉妒,又要他怎么解释给他听?
  就先这样子吧!因为自私地眷恋着他的温柔,所以只要装作一切如常,应该就可以不改变。
  不要说破。当年杨智轩如果不说破,他恐怕也会一直呆呆的以为他们只是同样对音乐有热忱的好伙伴。可是一旦说破了──
  凝视着眼前如稚子般纯真的大男孩,他不禁要想。他是不是也会跟当年的自己一样,从此远远逃开?
  单恋的情愫是不可泄漏的天机,彼此以为自己的性别是障碍的两人,也只能以性别为保护色,以友情为借口遮蔽起真心,在相处的时光里各自领略着「他就在我身边」的苦涩与甜蜜。
  而学校生活依然照着排定的时间表不断往前运行。
  迎新露营过去,系学会方面的事务便暂时恢复成一周只有一次的例行会议,期中考也顺利结束,可惜苏翊晨大概没有闲下来的命,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数杯,今年刚好又轮到位于同市的T大主办,不用分心去管交通或住宿的问题,对球员来说就是占了大大的地利。
  因此期中考一结束,他们便有密集的训练及校内或校外的友谊赛,虽然相关事宜有球队经理会去接洽,但身为队长的苏翊晨责无旁贷,除非碰到调不开的家教,否则所有赛事他一律都会参加。
  如果时间刚好,梁宗瑾就会去看他比赛,只是不同于场边热情的拉拉队,他通常只是悄立在稍远人群的地方,安静且专注地看着苏翊晨在球场上任汗水辉耀的身影。暂停或换人上场时,苏翊晨也得担任指挥的角色,因此整场球打下来,他们两个根本没机会交谈,反倒是偶尔会碰到蒋于熏,她是女篮队员,所以有时会前来观战,也会和他聊上几句。
  球赛结束后,梁宗瑾会耐心地等他们开完简短的赛后检讨,两个人再一起骑车去吃个宵夜,或一起回家。
  而今天的球赛是在F大。开赛前没看到梁宗瑾,苏翊晨仍暗自期盼着他待会儿就会出现,这样打完球后还可以顺便去逛一下旁边的夜市……
  不过直到中场休息,梁宗瑾都还没来。
  「领先四分而已,大家不要大意,下半场要把比数拉开!」
  上场前所有队员围成一圈,蒸腾的热气如汹汹斗志;手掌迭着手掌,中气十足的合声是必要的气势:「一、二、三!」「加油加油加油!」
  下半场才开始五分钟,已被领先十分的对手显然是逼急了,无论进攻或防守时的肢体动作都渐渐加大。
  在禁区内被包夹的前锋将球奋力往外一传,空无一人的落点让旁观者都以为这是个病急乱投医的失误。
  「妙传!」
  凭着长久累积的默契,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苏翊晨一个箭步冲上补位,跃起抓球的瞬间就要顺势来个第一时间跳投。
  却没料到对方的中锋拼了命似的朝他飞扑而来。
  「翊晨!」
  尖叫彷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场外。
  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宗瑾,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陈韶允叹了口气,半是头痛半是无奈地望着正低头把玩手机、明显心不在焉的梁宗瑾。
  虽然说毕册的编辑委员是班上的人投票推选出来的,并非出于自愿,可是这也代表着能力的肯定啊!毕竟这是美术系自己的纪念册而非全校那种一个系占不到几页的小玩意,他们五个人可是要负责九十六页的版面耶!当初同学们会选梁宗瑾,就让她这个总策划在心里暗叫不妙了,同班三年多,她对梁宗瑾这个人除了名字以外,剩下的印象大概只有不好相处四个字……
  噢还有,平面设计能力首屈一指,要不然同学也不会选他当毕编。
  但梁宗瑾也有一肚子怨气。
  在班上形同幽灵人口的他,在班会时被人提到名字已经够让他惊讶了;尽管懂得这头衔代表的只是一连串麻烦透顶的工作,不过被选上就是被选上,他无意规避,也很认份的配合着总策划陈韶允的指示。
  可是!为什么只是讨论要如何收集同学的作品、如何拍照如何扫描就可以拖上这么久呢?!人多等于嘴杂,就算他几乎不开口也有其它四个人喋喋不休的意见,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情况!
  从六点半到现在,九点了!有意义的结论才不过疏疏落落的两三条,而且陈韶允还没有放大家休息的意思。
  他本来答应苏翊晨要去看他的球赛,七点半开始打,如果会议早点结束、稍微飙一下车,说不定还赶得及下半场,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搞不好是苏翊晨会先回到家等他。
  面无表情地看了陈韶允一眼,正待张口回话,手中伴随着震动、忽然响起的手机却吓了所有人一跳,包括他自己。
  是专属于苏翊晨的《寒武纪》。
  略带歉意的匆匆点了个头,梁宗瑾起身到一旁去接听电话。
  按下通话键,才刚把手机附上耳边开口说了个喂,话筒另一端理应熟悉的声音竟突兀地尖锐高亢,而且急促非常。
  「是宗瑾吗?我是于熏,你现在在哪里?」
  「于熏?我还在学校,妳怎么……」怎么会用翊晨的手机?
  蒋于熏没给他问完的机会,劈哩啪啦地就倒出一个坏消息:「翊晨出事了,他跟对方的球员冲撞摔到头,现在还昏迷不醒、」
  「什么?!」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过大的声量让身后的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赶快过来,我们在澄清医院,」她顿了顿,到现在才稍缓的口气不知是在安抚梁宗瑾抑或安抚自己:「不要太紧张,医生说他只是脑震荡,待会应该就醒过来了。你到了再打电话,我去门口接你。」
  收了线,梁宗瑾回到桌边就把东西一股脑地扫到背包里。
  「韶允,我有急事要先走,你们看结果怎样明天再告诉我。」
  「嗯。」光看他苍白得可怕的脸色也知道方才那通电话绝对不是好事,陈韶允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苏翊晨出事了?」在他准备离开教室前,始终在一旁转着笔的刘昱杰忽然这么一问。
  梁宗瑾的背影只有微顿一下,随即匆忙离去。没有回答。
  「谁是苏翊晨啊?」全班和梁宗瑾相熟的人数大概趋近于零,因此包括陈韶允在内的其它三人,都忍不住向刘昱杰投去疑问的目光。
  而他也很大方地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数学系的一个学弟,现在好像跟他住在一起。」
  ※
  平时总被苏翊晨嫌太过温吞的车速,如今正反常地在车水马龙的中港路上狂飙,十一月中旬的晚风已略夹寒意,扑打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