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9 09:17      字数:4701
  个当官,不是那样当。每月初三十八,俱要齐来听候娼名。”众娼妓满口应承道:“只要老爷肯放这条门路,一个月莫说是几日,便再多几日,娼妓们也是情愿的。”典史道:“你等既各情愿,快出去取了认状来。”众娼妓欢天喜地,都一骨碌爬起身,向大门外就走。
  不多时,各人把认状拿进来,当堂递了。典史仔仔细细,逐张看过,把朱笔都标了个准字,吩咐道:“你等都出去,料来这件事,教我也难容。一壁厢,待我把原状注销了,一壁厢,待到外面禁止了男风,依旧安了你们生业。”众娼妓道:“爷爷,那些做小官的,个个心怀不善。到求老爷拘到案前,当面平定了,不然的时候。老爷有日高升去了,又要吃他的亏。”典史道:“不须多说。”众娼妓应声是,再也不敢开口,磕个头,都走了出去。那些小官,只思量教这鲁春出来,告了这状,满望赢了官司,好打落个行业。怎知道典史老爷,到准了娼妓口词,要禁止了男风。一齐不快活了,听便听了这句话,个个还将信将疑。
  次日,正打点教鲁春到县里去,打听个真假,恰好那两个原差,拿了一张告示,来到刘松巷口帖下。众小官都忙不及的走出来看时,只见上写着:金州甫淋县署正堂亭巡捕,典史钟福,为禁止男风,以饬风化:街陌花衢,为豪侠纵游之地;朱楼翠馆,系王孙恣乐之常近有无耻棍徒,景人桑榆,滥称小官名色,霸居官巷,断绝娼妓生涯。一旦脂粉窝巢,竟作唾津。世界深为可畏。为此,出示着地方总甲,立时严打驱逐出外,敢有前项棍头,潜于附近地方,希图蹈辙,坑害善良者,许诸色人等,即时掇票,以凭究遗邻里,容留不举,事发连坐,决不轻贷,特示。古仰知悉,年月日实贴刘松巷口众小官看了,吃上一惊,到自伙里,你埋怨我,我埋怨你起来。不上一两日,各人寻了所在,都走掉了。单单剩得个范六郎,鲁春就留他在身边,做了儿子。这遭那娼妓各自靠了个衙头,依旧搬到刘松巷来住了,把那小官,竟赶的没了踪影,只当做了一场好戏。地方上有那好事的,便把小官娼妓两家夺行业,打官司的话头编做个新闻,满街卖个发疯。过得几日,那先前在公堂上撒酒疯,打了五十板的公差,想得事跟脚起,为他们两家的事,白白打了许多板子,又革了役,没些事做,只得来到刘松巷,要这些娼妓看观看观。众娼妓便肯收留,终日酒食,堆在嘴头,只恨他吃不下。他却适意不走。凡有事脱将下来,就是他去挡官抵府。总是此生该吃这碗衣饭,在这刘松巷里混了年把,平空发迹了。也去讨了几个粉头做作起来。
  因此说,一个人命里生成了,再也改移不得。命里该做官,毕竟有个纱帽戴;命里该讨饭,到底有个碗拿。这范六郎,生成是个做小官的命,那里有福安事。鲁春的家当,不上几年,替他挥霍一空,做了几年儿子,寻了一场吵闹,依旧告别,到别处去做了小官。后人有四句口头话,嘲之云:薄命六郎真没福,快活为儿心不欲。
  甘心又扮小官妆,成就歹人刮冷粥。
  第九回风流客魂断杏花村窈窕娘怒倒葡萄架踏莎行:弱不胜烟.口难着雨。扬花怎惹春光祝会看飞舞入云中。肯教旖旎随风去。
  高拂楼台.低回院宇.谁云漂泊无归处.蜂黄蝶粉漫轻盈.也应未敢窥芳树。
  这回书,单道世间有等男子汉,说他是痴又不像像痴,说他是呆又不像呆,常把正经生业,看作等闲余事,整日劳心焦思,工夫都用在小官身上。这索性是个孤身鳏客,也不足计较,如今偏是那有家室的多好着这一道,情愿把身边那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二八的娇娘,认做了活冤家。倒将那笋壳脸皮,竹竿身子,积年的老口,看做了真活宝。常有那肯做人家,要丈夫好的女眷们,说着小官切齿之恨.这个恨有那不明白的.每每说他是吃醋捻酸,殊不知女眷中为小官吃醋的尽有。也尽有不是为吃醋,巴不得要丈夫断绝了这条门路,成家立业的.这不是替他装门面的说话,实落有一个在这里。
  昔日松江府有个人叫做储玉章,早年父母双亡,平日不肯务一些正经生业。∽ê玫氖枪招」伲簧先迥昙洌迅隼洗蟮募覀h罄尽,都在小官身上出脱了。到这这个田地就该回头,便是个好人,争奈命中该有这些打搅,越弄得不尴尬,越拐得好小官。其妻范氏,原是本府一个有名人家的女儿,最是贤慧,见丈夫没个回转念头,常把好言好语再三相劝,教仙把小官那道远了些罢。怎知这储玉章反倒衷言逆耳,把妻子的话,一发不理些儿.随那范氏说一遭,只做耳边风.说两遭,只做耳边风。说了一二十遭,端只又做耳边风。范氏屡劝不听,晓得日后决乎没个好结果,硬了肚肠把口气叹掉了,也只得由他。
  过得年把,储玉章手头实落走趱不动了,那些旧相处的小官,见他腰边不硬挣,一个个又抱琵琶过了别船,整整在家坐了两年,把个拐小官念头,只得收拾在一边.这个不是他就肯把心收了,总是没了钱钞,高兴不来.他丈人叫做范梅屿,也算得是松江一个有名的财主,看女儿分上,便做一百两银子不着,交付储玉章做些生意,早晚也好趁些家用.储玉章欢天喜地,谢了丈人,拿这一百两银子,登时发了许多布疋,拣定了日子先去别了岳父母,然后再来与妻子分别.那范氏也量得丈夫是个会做生意的,嫖赌两件又不甚上紧,料来出路也放心得过,只恐他那个好小官的旧病,到了外面又要发作,这百把本钱,够他几时消磨.正欲出门,一把扯住道:“大郎,你可晓得这一百两银子不是容易来的,况且你我俱是三十多岁的人,从来不曾育个儿女.若是此去赚得些儿,切莫学前番又浪费在小官身上,倒是娶了一个妾回来的,是个正经道理.”储玉章正待回答妻子几句,猛可的喉咙哽咽,要说也说不出了.没奈何把头点了两点,各相掩泪而别.诗曰:别时容易见时难.心折临岐泪暗弹。
  只恐萧条虚绣户,伤情难觅望夫山。
  说这储玉章载了船只,不消个把日子就到了苏州,便投下主人家叶敬塘店里住了.两三日里,叶敬塘替他把那些布疋脱卸得干干净净,都是一把现银子.储玉章算了一算看,约莫有个加三趁钱,快活得紧.暗想道:“我储玉章好造化,莫说是将本求利,就是掘窖,也没有来得这样快,譬如多耽搁了几十日子,少趁了几两,不免寻主人家出来,问他那里有好小官,寻一千来消遣一消遣.”算计停当,便叫出叶敬塘问道:“主人家,你这里可有标致小官么?”叶敬塘笑道:“客官又是个好男风的了,有一说,我这里小官尽多,只是我在下不甚在行,还要寻着那老白相,才得妥当.”储玉章道:“主人家,老白相你可有熟的么?”叶敬塘满口应承道:“有有,阊门外有十刘瑞园,是我极相熟的,他却做得好小官牵头,凭你要怎样标致的,俱在他肚里.这时要这时就有.”储玉章跳起身,一把扯了叶敬塘道:“就烦主人家同去寻寻.”叶敬塘道:“使得,使得.”两个转变抹角不多时,出了阊门,行不数步,前面恰好就是刘瑞园家.叶敬塘远远打一望道:“客官来得不遇巧,刘瑞园不在家了.”储玉章道:“主人家,敢是你不肯引我去?不然又不曾走到他家,为何就晓得不在?”叶敬塘指着道:“那一间独扇门里,可不就是他家里?他若在家,决然是开门的.”储玉章暗想道:“终不然一个做白相的主儿,住这样一间房子.”心中那里肯信,还月道是主人家捉弄,便道:“不在家也罢了,我和你走上前去,认认他的门景,转转再来.”叶敬塘便同他走到门首.储玉章仔细一看,只见那扇大门上当当中间,贴着一张钟馗,上面又贴个福字,两边封联上道:屋小乾坤大,檐抵日月高.原来那门上单单两个铁拳头,又没把锁,却是一条旧牵绳儿松松缚在上面.储玉章道:“推门进去看看.”叶敬塘道:“敢是记认去的,不要动他.”说不了,储玉章呀的一声,推个半开,伸进去一看,只见:一贫似洗,四壁如悬.两角落破瓦残砖,半床头揉棉乱草.砂罐煮羹汤犹剩星星稻米,木盏盛冷饭,尚留点点鱼腥.看了一会,那里见件成器的好家伙,竟与叫化子家一般.储玉章并不说些别话,仍旧把门拽拢了,把绳子端然系着,回身正待要走,只见叶敬塘欢天喜地道:“那远远来的,便是刘瑞园了.”储玉章适才见他家里的光景,料得来得个鄙猥的主儿,便站住了问道:“那一个是刘瑞园?”叶敬塘把手指道:“那个摇摇摆搏踱来的便是他.”储玉章老大吃上一惊,道:“主人家,难道这样一个大模大样的人,住在这间破屋里?”叶敬塘笑一声道:“客官,那个不晓得我这苏州的老白相好扯空头,个个是外有余而内不足,头发多是空心的.”说话之间,刘瑞园已到面前,见他两个深浑唱喏.储玉章仔细看时,那刘瑞园恰也生得古怪:一副瓯兜面孔,两只鹘突眼睛.矮方巾有二寸高,轻骨头没三两重.胁肩谄笑,人前做出谦恭婢膝奴颜,背后便生荆刺,纸扇上,半面诗,半面画,假写着大老先生名色.语言中,一句粗,一句细,真像个在行白相口谈.刘瑞园把个笑堆到嘴边道:“大官人,今日那里风吹得到阊门外来?”叶敬塘道:“这位松江客官要寻个小朋友白相白相,因此特来寻你.”刘瑞园道:“原来是松扛客人,失敬失敬,敢问高姓大名?”叶敬塘道:“姓储,表字玉章.”刘瑞园笑道:“妙妙,这样一位风流客官,须寻一个绝标致的小朋友,才对得来.”叶敬塘取笑道:“正是这样说.俗语说,马房里不见鞍子,都在你身上.”大家笑了一声.刘瑞园道:“既然如此,二位同到前面酒楼上去略坐一坐,待小子去寻一个来何如?”叶敬塘道:“说得有理.”刘瑞园转身就去,叶敬塘同了储玉章慢慢踱过几家门面,果然见一座酒楼.酒旗儿上写着三个大字“杏花村”.两个便走进去,那酒家甚是精致,门首写着一对对联道:武士三杯,减却寒威冲虎阵.文人一盏,助些春色跳龙门。
  那店主人见是叶敬塘,好不奉承,连忙分付走地的,叫打点好酒好嘎饭,上楼去与叶大官这一座.两人坐下,才筛得一杯酒,恰好那刘瑞园同了一个小官走上楼来.叶敬塘道:“我说你毕竟还是个老白相,一去就寻得来.”刘瑞园就叫那小官坐在储玉章身边,又讨了一付杯箸.刘瑞园对叶敬塘道:“大官人,这个小朋友何如?”叶敬塘道:“妙得紧,又文雅又标致,就是泥塑木雕的见了也要动火.不知叫做什么名字?住居何处’”刘瑞园道:“他姓柳,名字就叫作柳细儿,就住在阊门里.”叶敏塘道:“储客官,有了这样一个标致小朋友在这里,难道不吃个滥醉?”储玉章见了柳细儿,早已把个魂掉下了,两只眼睛牢牢看住,连个叶敬塘叫他吃酒都不省得.叶敬塘又推了一推,端只不做声.叶敬塘道:“好古隆,终不然世上有这样一双饿眼,一看就看出神了.”便向他耳边大叫一声道:“储客官,请用一杯.”储玉章方才省得叫他,打了一个呵欠,又把嘴来夹了两夹,慢慢摇头道:“我眼睛里小官也见千见万,自不曾见这样一十标致杀人的.若不亏主人家叫这一声,险些儿做个看杀鬼了.”连忙站起身业,斟了两大杯,一杯送与刘瑞园,一杯送柳细儿遂同刘瑞园道:“这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柳绸细儿道:“适才已讲过了.”叶敬塘道:“适才讲的时节,正是储客官看了你,魂都没了的时节,那里听得.”刘瑞园道:“他叫做柳细儿。”储玉章道:“好一个名字,还要敬一杯.”说不了,又是一大杯递将过来.柳细儿勉强一口气吃了,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吃了五十多壶,总是见酒落欢肠,大家都有了兴致,全然没些酒气.看看天色将晚,恐怕再耽搁一会进城不及,连忙合一合帐会钞起身.刘瑞园见储玉章是个肯做大老官的,竭力行合.这夜柳细儿便同储玉章到下处歇了一晚.柳细儿便把没奈何出来做小官的衰肠话,一一告诉.储玉章道:“你若肯随我到松江去,与你开个铺子何如?”柳细儿巴不得一交跌在蜜缸里,满口应承.次日别了,储玉章就去与刘瑞园商量.刘瑞园再三撺掇,储玉章又喜欢了柳细儿.这个柳细儿又贪恋了储玉章,两个人只多得一个头.储玉章见他意思十分高低肯就,便送五两银子谢了刘瑞园,叫下船只,收拾行囊,别了主人家,遂同起身.一帆风竟到了松江.正待上岸,猛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