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1-02-17 00:21      字数:4693
  见时机成熟了,她便向张伟昌提出开公司做生意的要求。张伟昌起初有些为难,但在她又哄又吓不依不饶的折磨下,张伟昌也便答应想想办法。过了几天,张伟昌还真想出了办法:由陈小华注册一家公司,张伟昌那家国营公司的部分原材料通过她这个公司进口,部分产品也通过她这个公司出口,心甘情愿地让她从中剥一层皮。反正是他妈国家财产,他张伟昌能损失几根毫毛。
  她把那些能够帮得上忙的人物一个个召唤到桑拿浴里,一个个“搞掂”,于是她那家公司便顺利地挂牌营业了,不仅被核准的经营范围十分广泛,而且还有进出口权。几年的光景,她的公司便奇迹般地成长壮大起来,她自己也跳出娱乐圈子,坐上了公司老板的大班椅,名字也改叫陈君了。
  后来,张伟昌发现自己的腐败行为将要受到追究,偷偷跑到美国去了。他在那里已为自己储备了数百万美元的财富,这辈子是不用为吃穿发愁了。他打电话要阿君到美国去同他相聚,阿君借口生意离不开没有答应他。那老家伙虽然失望,却仍然未忘旧情,又帮阿君联系了一家一直想来中国做生意的美国公司,使它们两个公司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阿君的这个公司便成了那家美国公司在中国大陆的总代理。
  生意做大了,手中有钱了,她阿君反而日渐觉得空虚烦躁起来。每当她从尔虞我诈的生意场回到豪华舒适的家中,一股孤独寂寞感便怅然而生,久久挥之不去。家里迎候和陪伴她的只有那只不会讲话的北京狮子犬,和那位会讲话但却憋到脸红脖子粗也讲不出三句完整话来的乡下小保姆。
  她多数情况下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同她的小狗说话。那可怜的小东西倒是总喜欢装出一副喜欢听她说话的样子,小尾巴左右摇摆,小脑袋歪来歪去,一副认真聆听的神态。可是你对它说久了,它却总不能对你说些什么,你难免要感到无聊的。于是她便把小保姆叫过来聊天。可是,那小丫头除去“哼、哈”之外便很少有别的声响了,时间久了还会来一串哈欠,顺便吸溜几下鼻涕。你情绪再好,最后不被她搞得心灰意冷那才叫怪呢。
  她十分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但是,她如何才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呢?不要说得到,她甚至觉得连遇到的机会也是十分渺茫的。
  也许是因为在欢场上混久了的缘故,她对男人的信任感几乎降至为零。在她看来,那些在家庭里甜言蜜语在社会上冠冕堂皇的男人们,值得信任的实在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在她所能接触到的范围内,那些要么有钱要么没钱的男人,一个个全都是心怀鬼胎地在同你周旋。比你强的想占有你的身体,比你差的想在占有你身体的同时再占有你的财富。即使你真的连人带钱都交给他了,不定哪天他还是要把你这个人抛弃,只是把钱留下罢了。
  她阿君并不需要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顶多是个调节生理反应的工具而已,如果需要,她随时可以花钱买到这样的工具。问题是她生理上并无这种需要,她早已厌烦了那些事,甚至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那种渴望那种需要似的,过去的一切统统不过是谋生的手段而已。她需要的是精神上的依托,是一个在心灵上给她安慰在精神上给她支撑的男人。
  而这样的男人,首要的条件是他心里只有她一个,而不能装着太多的女人。
  原来,女人和男人的心理有许多相通之处。譬如一个男人不管多么浪荡无羁,他仍然希望他的老婆忠贞贤惠;不管他同时养了几个情人,他也总是要求每个女人都忠实于他一个。女人也是这样,在她与无数个男人有过肉体接触之后,她仍然希望嫁给一个永远也不会碰一碰其他女人的男人。
  她阿君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按理说这个愿望对一个女人来说绝不算过分,上帝造人时不就是造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吗。可是当她真正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这个愿望时,却又常常感到不寒而栗。若真是遇到了这样一个男人,她能够心安理得地同他一起生活吗?她会不会重新陷入一种新的精神折磨之中呢?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过去欢场上的荒淫放荡已在她心灵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时间是无法将它抚平的。以前她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却一切全都晚了。
  当她被如山似海的烦恼搅扰得寝食不安的时候,她便只有借酒浇愁了。不知是不是父亲嗜酒的习惯遗传给了她,她的酒量很大,而且越来越大,不要说女人,即便是酒量一般的男人也不敢与她竞酒。而实际上,她是极少与人对饮的。她喝酒有一个怪习惯:既不在家里喝,也不在酒吧或餐厅喝,而是差不多每次都到一家豪华酒店里开间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问酒,直到喝得酪叮大醉昏昏睡去为止。有时喝得实在过了量,她会一下昏睡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当服务员把酒店的保安召来,砸开被人在里面栓死的房门后,才知道房间里并未发生需要报警的案件。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姚纲时就马上对他产生了很好的印象。那也是在这家酒店,不过却是在后面的保龄球馆里。那天她与周飚一起打球,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身后不生为她鼓掌,脸上露出由衷的赞美神情。当她感激地回头与那男人对望时,便立即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某种难以言表的信息。接下来她的球便打得很糟,最后输给了周飚。她有些难过,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人。她知道这种感觉很荒唐,但她当时就是这样感觉的。
  后来她到这里打球的次数多起来了,几乎每次来都能想起那个男人,却始终没能再遇到他。但是突然有一天,那个男人却被吴丽菁领到她的公司里去了,他们要商讨一桩对他的公司至关重要的扯皮案件,而她是完全可以帮得上他的。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意。尤其是当时吴丽菁所讲的关于这个陌生男人的情况,与她的想象和期望竟然完全吻合。于是她再一次感到情绪反常,以至心述意乱而不能自已。他们明明是要谈生意上的纠纷,可她的思维总不能集中到谈话的主题上,却不断回忆起自己过去坎坷的经历和漂萍般的生活,好像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同面前这个充满男人魅力的同乡有着某种联系,好像这个男人一直就活动在她的身边,对她过去的一切了如指掌,随时会嘲笑她往日那些耻于告人的行为。
  那时,她突然想起了她中学时的老师,那个仪表堂堂的师大中文系的毕业生。她觉得面前的这个姚纲与她的那位老师像极了,相貌和身材像,神态和气质更像,甚至在年岁上他们也差不多是同龄人呢!当她的目光与姚纲对上时,她惊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那分明就是十几年前总让自己心跳的那双慈爱宽厚而又充满智慧和魔力的目光啊!
  没有母爱又缺少父爱的她,那时总觉得她的老师对她格外偏爱,看她时的眼光总含着无限的温暖和期待。她觉得他是爱上了自己,当然她也爱他,并且肯定胜过他对她的爱。如果他当时对她作出一点儿表示,哪怕是一点儿暗示也好,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进他的怀里。但是,他除去慈爱地关心她之外,从没有过任何表示或暗示,后来他却同他们学校一名年轻的女教师恋爱并结婚了。她当时伤心极了,好像太阳和月亮都突然掉进山涧里摔碎了,世界再不会有光明了。当她慢慢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后,她又总觉得她的老师仍然爱着她,他虽然同那个女教师结婚了,但他的心不会被夺走,就像《红楼梦》里的宝玉哥哥虽然娶了薛宝钗,可他爱的仍然是他的林妹妹。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她朦朦胧胧觉得他的老师早晚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抱进他的怀里,然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后来,在她被那些陌生或不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忍受着下身的疼痛时,她便闭上眼睛,让老师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于是她便不再感到那样痛苦了,于是便有一串串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偷偷滚落出来。。。。。。
  面对姚纲,她感到思绪像一团乱麻无法梳理清楚。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掩盖自己慌乱的心情,她暗暗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触怒自己,故意把话讲得生硬而蛮横。她当时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使人们不会窥测到她内心深处的隐秘。那是她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应急措施,过后一想却觉得十分愚蠢。她那次肯定给姚纲留下了很坏的印象。
  从那以后,她每日都在找机会补救,却一直未能如愿。前几天她甚至去找了周慧慧一次。她平时总是尽可能躲避着那个女人,怕她不小心在别人面前把自己的过去讲出来。她拐弯抹角地向周慧慧打听姚纲的行踪,希望那个缺心少肺的女人能在对她的良苦用心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帮她见到姚纲。但是,周慧慧却讲了许多姚纲与阿华的事,还以戏弄的口吻说那个阿华可不是她陈小华,而是被她介绍到“紫蔷薇”去的那个小妹妹。
  周慧慧透露的情况对她来说不啻一个晴天霹雳。事情如此巧合,好像前因后果都是早有安排,而且是她亲手安排的,是上天通过她的手来安排的!这又是天意!这才是真正的天意!现在看来,更糟糕的恐怕是周慧慧已经向姚纲讲述了她的过去。这又是她自己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鬼使神差地去找周慧慧打听姚纲的情况,那傻娘儿们怎么会想起同姚纲谈论她的过去呢!现在姚纲肯定是知道了她过去的那些事,不然怎么会如此冷落她,怎么会像躲避瘟疫一样对她避而不见呢?今日的机会她已筹划了许久,本来是抱着很大期望的,可到头来又落空了,并且看来是永远落空了!
  “我真后悔!我不该走这条路!可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走过来了!”纯子已有些迟滞的目光露出痛苦的哀伤的神色,似乎有泪要流,但终于没有流淌出来。“你说,她将来不会走我这条路吧?”“不会。等到她们那个时候,社会一定进步多了。”
  姚纲在医院里熬了二十几个小时,加之在此之前已连续工作了一整天,总共已有两天一夜未曾合过眼了,晚上回到家时已是精疲力竭,身子一沾床边便像布条般瘫软下去,连鞋子都懒得脱下,更不用说到卫生间去冲一冲满身的尘埃汗渍了。但是,尽管脑子昏昏沉沉,思维已如锈蚀的齿轮运转起来十分困难,姚纲却仍然难以入睡,纯子临终前那令人心碎的神态总是在他眼前萦。
  不知是由于规模较小,还是因为星级不够,银海大酒店没有设总统套房,就连在价目表上被标注为“豪华商务套房”的客房也仅有两套。一套在九楼,也就是最高的那层楼,另一套在八楼,分别位于这两层楼的最边上,房间编号自然全为一号。前不久,总经理周飙下令将九楼改造成了豪华歌舞厅,九楼的那套豪华商务套房就顺便改造成了豪华厕所,于是整座酒店便只剩下八楼的这绕,她那些凄凉的话语总是在他耳边回响,令他辗转反侧,无法忘怀,一声接一声地发着凄婉的叹息。
  姚纲吃力地伸出右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纯子的一张艺术照片,那是纯子咽气前交给他的。纯子说她已焚毁了留有她的影像和笔迹的一切物品,这可能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一张照片。她要姚纲保存着它,将来如有机会就交给她的女儿,否则就由姚纲永远收藏着。照片上的纯子是那么艳丽,那么楚楚动人,如一支初绽的玫瑰花在和煦的风中传送着她的沁人肺腑的芳香,令人心醉如痴而不忍离去。纯子的两只天生会笑的大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甜美,无论你换到哪个角度它们总是在含情脉脉地望着你,似乎在向你诉说着什么,在执着地等待着你的回应。
  难道这就是纯子吗?这就是那个瘦骨磷峋面如土灰,被送进冰冷的太平间里永远沉睡的纯子吗?一束娇艳的鲜花,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枯枝败叶,落入尘埃而永远失去了她的光泽与芳香?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姚纲看着纯子的照片,吃力地回想着与纯子相识以来的桩桩往事,心里充满凄苦与迷惘。纯子的悲惨结局虽然是她自己的堕落所造成的恶果,可她当初不是也同我们这片温馨土地上千千万万的女孩子一样,有过如花似玉的青春,有过纯洁美丽的心灵吗?他把拿着纯子照片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闭上眼睛,努力想使自己结束对往事的回忆,尽快入睡,以摆脱身体疲劳和精神痛苦的双重折磨。但就在他刚要入睡之际,尖利的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所谓的音乐门铃,简直比火灾警报还要恐怖,而且只要碰一下开关它便一定要按照它的程序“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