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5      字数:4741
  。
  微扬的眼角扫过去,有些无奈。梓安的怒是挂在脸上,而且汹涌强烈,承泰许是要守着身份,少了那可以随性的洒脱,只能隐忍。这两个所谓的孩儿,一浓一烈的性情,还真是……“特别”。
  “承泰啊,”拍拍他崩得挺直的肩膀,想让他放松下来,“贵妃是从宣安殿里走出去的,后宫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等着看笑话呢,莫不是说今天她要了两棵树,就是真拆了殿基要去修她的耳房,咱也不能真撕破了脸去驳去闹,左右有祖制有规矩呢,你还信不过保圣夫人吗?”
  话,承泰倒是听进去了,堵也解了大半儿,可……“皇娘,您太过善良敦厚了,一退再退让只会让她们忘了自己是谁,您总该拿出点中宫的姿态来,才不至于让人欺到了头上。今儿这事您别管了,既然儿臣遇着了,插手处置几个混帐奴才,也不算逾制。”
  初音无力地抚着杯沿,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劝他,这话说深了说浅了都不行,这个度拿捏起来还真是头疼。
  他们这正说着,一没留神,梓安就蹿了过来,并没有坐到塌上,而是直接伏到了她的身边,席地跪坐,手扒着她的膝盖,盛怒退去还残存着些许浑浊的眸底,游离着若隐若现的狠厉,“皇娘,下回儿臣见了那几个坏人,肯定会扑上去咬了他们,您放心,长什么样子儿臣牢牢记着呢。”边说还边拍着胸脯,保证似的还一挺再挺。
  扑?噗……
  这话听得不止初音想吐血,连一向视兄长为偶像的承泰都不淡定了,他倾身而起,想将那个软塌塌的身子扶起来,再怎么病着,也还是个皇子,虽然这会四下也没有会传出闲话去的外人,可还是得让梓安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梓安,皇娘累了,你还是站起来好好说话吧。”
  梓安不但没动,还愈发用劲地往下坠,嘴里直嘟囔:“就不……”更出格儿地抱紧了她的腿。
  初音连翻白眼儿的心事都有了,感情这孩子抱柱子抱树落下了毛病,看到什么都牢牢地搂住了才踏实是吧?
  恨恨地惋了眼脸蛋还在红红,明显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的樱桃,心说瞧这个莽丫头,将一个俊伟的男儿,生生给糟蹋成了市井无赖。
  樱桃接收到主子的不满,一个明显的缩脖子,这让初音稍稍平息了肝火。
  她这还没发泄完,梓安见得不到回应,直抻着裙裾跟那扭成了几道弯儿,“皇娘,您解了儿臣的禁足令吧……儿臣一定会给您报仇的。”
  呼……终是将一口浊气给吐了出来,原来梓安的用意在此,并没有真的想去跟谁拼命,这样一看,也就没那么痞气了……继而,初音一僵,不由自主地扯住了梓安的衣襟,叫道:“四哥,快来……”
  听了这带着颤儿的话语,承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结果只看到了懵懂的兄长和不知在紧张什么的皇娘,又寄希望于走过来的国舅,只得了一个微不可见的摇头,最后只得默默让出位置,退到了一旁,静等着看皇娘这慌到底是为的哪般。
  “四哥,你看看梓安是不是好了?”
  “刚刚诊过,脉相无异啊。”
  “你再看看……”怎么可能,一向直来直往的梓安,今天竟然知道要用迂回的法子达到目的,撞坏头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智慧?不是痊愈了还会是什么?
  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林季言那也没得出什么大安的信号,而梓安接下来的话也还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有的明晰有的是毫不搭边,初音只得安慰自己,有了好的开始,以后会一点一点地更好,直到恢复。
  叹息着让碧桃将梓安带走,去继续挑手上的木刺,然后包扎,失力地将身子倚到了靠垫上,半遮着眼睑不言不语。
  林季言与承泰对望一眼,想知道刚刚自己写脉案时,这边发生了什么,却在对方的瞳仁中看到了与已一致的茫然。
  初音是在闭目,可是近在咫尺的衣角悉索,还是能让她知道,他们在担心着什么,没有力气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于是只是轻启朱唇,“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承泰有心再追问,可看到她又显现出淡淡的疏离,而国舅也是噤着声在轻轻地收拾着东西,不由地剑眉紧攒:难道……难道皇娘那颗佛心为谁萌动了不成???
  第 37 章
  菩萨在上,蒲团在下。
  画中人,祥和的面容,慈悲的眉眼,饱满的嘴角,淡淡的笑,初音就那么看着,一瞬不瞬地看着。
  膝盖被坚硬硌得生疼,还是一动不动,指尖空捻着佛珠,一下一下的,明明唇在嗫嚅,可是心中空空什么都没存下。
  言众盯着那抹纤弱半晌,“主子……”满满一肚子的话,可是真开了口,才发觉能说什么?
  初音笔直地跪着,手也没停下,仿佛一颗颗通天眼在手中轮转,能平静了心神,更能超渡了英灵。
  “主子,您若是……属下去请示世子可好?毕竟不能让三爷……”
  三哥……泪终是落了下来。
  忙不迭地用袖子抹眼角,三哥生性不羁,最烦的就是哭哭啼啼,不能让咸涩的苦去累了他的黄泉路。
  没有回身,初音知道言众定是在等她的吩咐,只是轻轻地说:“这事儿,就当不知道……”
  言众一愣,“请主子明示。”
  “所有人,包括世子爷,这个消息如果走漏,你们……就谢罪吧!”说着将手覆到了腰间的佩玉上,两块相同的冷玉抵在掌心的纹路,有尖锐的破茬也有冰凉的棱角。
  “那……三爷……”
  初音痛苦地闭了眼睛,沁出的泪灼着眼角,刻骨的疼,三哥……阵亡了。
  言众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了奄奄一息的言诸,从他支离的话语中,初音一点点还原了事件的始末。
  那夜遇袭,三名言字军护着林叔言从空旷的宿营地往山谷中撤,想先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将主子安置了再做打算,百余护军斩杀了数百贼人,竟一时恃勇追逐而去,言字军见阻止不过,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越走越远。就在这时伏兵四起,将他们几人围裹在内,不容分说乱箭齐发。言诸带着林叔言先行,余下两人奋力抵挡,可就算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不一会那两个就先后倒下。言诸将林叔言藏到一个土坡的暗影里,然后把贼人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等身中数箭的言诸甩掉了尾巴,重新回来寻主子时,才发现林叔言已经断了气。言诸把会暴露身份的所有物件都一一解下收起,仔细将尸首掩好,没有惊动任何人,想回京送信,后来才遇着了言众。
  看着言诸那灰败的脸色,干裂的唇,初音并没有说什么,默默接过他呈上的三哥遗物,就让言众将人送去调养,然后就只身来到了佛堂。
  本想用经文排解下心中的悲,没想到言众却寻了来。
  初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言众的急切。言字军出了这样的纰漏,竟害得主子命断,这事儿可是前所未有的,自然言众不敢怠慢。
  伤凄之余,初音更多的是在分析这其中的黑手会是谁,想出了个大概,所以才会有了上面的要求。
  以前都是家人为她撑起一片无染的天空,现在是时候回报了。失了亲人的痛他们可以一起背负,这被“自己人”所害的寒心彻骨,就让她一个人尝吧!
  她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惩了那些罪人,虽说“天理昭彰”,但她不介意做些什么,催动那个因果报应的加速到来。
  “主子,”言众实在是受不了佛堂里的诡谧,只得打破这让人发怵的静。浓烈的佛檀丝丝缠绕在喉间,将本就堵着的嗓子更是给填得满满的。他也知道是逾越了,一直以来所受的训练,是不允许言字军有过多问题的,可是……想着他不禁深深凝眸看着那道拂摆在微风中的迤俪,他竟看不懂她!
  做为一名优秀的言字军,虽不敢拍着胸脯说能看穿世间一切,但至少剥离伪装的本性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可今天这份自信却坍塌了,这个只有二八年华的主子,让他生出了挫败之感。
  身后有霞光斜沁,淡淡的绯色映在观音像上,晕起了暖暖的华彩,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崇敬之意。初音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在端庄安详,智慧神通的菩萨面前犯了嗔戒,不禁心生怯意。
  幽幽一叹,收回了视线,放开了手,惹得少了钳制的白玉叮咛娇息,初音垂首捋顺缨络穗子,说:“什么都不要问,只按我说的去做,等我理清了一切,会告诉你的……还有,告诉他……如果想以死告慰主子,那么就让他趁早了断,如果还想为主报仇,那就好好将养,等有朝一日,我会给他这个机会偿还失职的。”
  “是,属下领命。”这个“他”指得是谁,言众还分得清楚。只是完全没想到,言诸一心求死却被主子看穿了,一时,言众除了心悦诚服,再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敬仰了。
  “从今日起,言诸阵亡,歇在偏殿里的那人……只是宣安殿的侍卫。”
  “是,属下这就着手办。”
  “三哥的……”骸骨两个字,初音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带过,“你与四哥去商量吧,到底要怎么把事情透露出来全听四哥的就好,至于别的事儿,你看着办,不用来回我了。下去吧,把公子叫来……”
  应诺之后,步履轻轻伴着衣袂婆娑渐渐远去。
  初音将身上的两块玉佩摘下掂在手里,以指腹勾画着深刻的纹路,蒙蒙眼光流连其上:每一个林家的孩子都有一块自己的玉,正面有代表着亲王府身份的仙鹤,并有一个小篆的“林”字,背面是每个子息的名。
  腻如凝脂的玉石拿在手里,似是有千斤的重量,这块承载了三哥一生的玉牌正散发着莹莹油润,称在自己那枚已经残破了边角的白玉旁,怎么看都是高贵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光。
  蓦地,合实手掌,将它们共同挤在筋骨之内,微仰脸庞对着半空,恳请冥冥之中的神佛:若上天有眼,请让三哥英灵不泯!这笔血债她会亲自讨要,就算会因此而犯了杀戮,她林初音也甘愿在无间地狱里受尽磨难,去涤清罪孽……
  沸腾的心血,在听到耳边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慢慢平息了下来,突然初音想起了天孝诚皇后曾对她说的一句话:能坦坦荡荡面对世人的眼光,那就是真的赢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是真正懂了这其中的含义:堂堂正正是一种姿态,无关对与错,是与非……
  唇边浅笑蕴着梨涡,端正地在佛前三扣首,然后起身,等面对杨及时,除了从容就是如同在大士慈悲中拓来的微扬唇角。
  杨及一愣,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言众凝重的脸上不难看出,肯定不会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儿,可是她这些个不合时宜的笑,太费解了。
  他存在眉眼间的惑,初音不是没看见,只是选择了忽视,手臂缓缓滑到身侧,任堆集的褶皱垂落,恢复了以往的飘逸,盯着殿门外丹彤的暮色,红唇微启:“后天十五,我会去天承寺降香,届时你想办法让太师来见我……”
  “蒋兴?”上扬的语调昭示着他的不理解。
  初音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握着硬玉,眸光远望,嘴上回着,“是,蒋兴……”
  杨及拧眉看去,却在不经意间扫到她掌中的玉牌,瞳仁骤紧……左下角那块桂花色的纹路,分明是……
  林叔言曾经说过,林家子嗣出生时都会有一块,束发后就会随身携带,从不会离身,直至……身后!
  言众面上的强愁,下弯的唇角;她眉眼间的悲痛和周身散发的凄楚,让杨及生出不详之感。
  手摸向腰间,小小的私章安然地收藏,想到林叔言出征前的郑重相托,杨及看向她的眸光中,多了浓浓的怜惜。
  再顾不得身份,向前跨了两步,抻着墨色穗子,一点点将那被她拿捏在手中的冷玉拽出来,眼睛泛酸,心亦同。
  盯着掌间的玉牌,确定了它就是属于林叔言的那块,抬眸,见她只是目光呆呆地追随,另只手将叔言相赠的印章放到她空空的手心,然后帮她合实,读着那一脸的茫然,杨及不由心下一凛,缓缓转身背对着她,“他说……你纵使是噙着泪也会在笑,真的伤了疼了的时候,会伏在他的背上默默流泪,那才是你真实的表达。”
  三哥原来才是最懂她的那个人……闭合眼睑,有滚烫穿过睫毛滑下面庞,滴滴答答或没入衣衫,或坠到地面浸进青砖,转眼就失了存在,只有冗长尖锐的疼,一波波不曾止歇。
  “虽然相交时间不长久,但是并不影响我们的惺惺相惜,我进宫前那个抵足而眠的夜里,他头一次用师长的身份命令我,‘要不计所有护好了他林家的这朵花儿’,出征前他更是一再絮叨,‘替我守着她,该哭的时候帮她哭,该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