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1-02-17 00:20      字数:4785
  屏幕上,多了一块墨渍!
  我记不太清墨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敢保证屏幕上这块墨渍一定和软盘上的差不多,只是要稍大一些。它贴在屏幕上,就象一块夹在白云中的乌云。我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但指尖碰到的只是玻璃,那块墨渍并不是沾在屏幕的表层,而是在里面的。
  这怎么可能!我知道软驱是通过磁头来读的,磁头读的是软盘上磁道的信息,怎么可能把软盘外壳的墨渍也读进去。如果这是一种病毒,那这种病毒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看着这块墨渍。现在已经进入桌面了,但那块墨渍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是巧合吧,可能屏幕出问题了,至于软盘上的墨渍,多半是我眼花。
  虽然这么对自己解释,可是我仍然非常地不安,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想任谁来也无法解释。我拉过键盘,按了两下三键热启动,计算机“嘀”一声,屏幕上又归于一片黑暗。
  可是,尽管屏幕变暗了,我还是可以看到在黑屏中有一块更深的黑色,正是那块墨渍的地方。
  一定是显示器出问题了,绝对是。
  计算机仍是正常地进入界面,也和方才一样,仍然有一块墨渍。可是我的心头却有种突如其来的寒意,好象自己一下摔到一个满是积雪的山谷里,却又赤身裸体。心里除了不安,更多的,还有……恐惧。
  那块墨渍形状很不规则,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在屏幕上似乎要比在软盘上时大一些,象溅上去的一样,四周有些伸展出来的细纹。如果用一支饱含浓墨的毛笔悬在一张吸水不太好的纸上,让一滴墨掉在上面,出现的墨渍与这有些象,都是有点阿米巴变形虫的样子。
  这滴墨渍象是有种妖异的力量,我看着它时,心脏也几乎要停止跳动。在眼里,墨渍似乎在不断变大,在屏幕上慢慢地蠕动,的确有些象是高倍数显微镜里看到的变形虫。
  记得在中学时,有一次上生物实验课,老师让我们看一滴污水。那滴污水是从阴沟里取来的,肉眼看上去只是有些混浊,但是在显微镜下,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奇异的世界。那里喧闹而拥挤,无数奇形怪状的小生物争先恐后地追逐,互相吞噬,有一些象一滩污油一样的东西在不停地变幻体形,将一些小点包裹起来。
  那就是阿米巴。
  这滴墨渍难道会是一个巨大的变形虫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让种想法也让我浑身发抖。阿米巴太小了,只能在高倍望远镜里才能看到,绝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可是那种样子实在太接近了,我几乎是一看到便马上想起了阿米巴来。而现在,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这滩墨迹正在颤动,似乎也要变形。象是颈后吹过一丝寒风,我几乎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冷启动键。
  有人突然在门口敲了敲门,我如梦方醒,转过头去。
  那是我的一个女同事。她叫李北丽,是个标准的燕赵美女,身材颀长,肌肤白皙,围在她身边的年轻人很多,象我这种没钱也没权的小编辑根本连巴结的份也没有。如果是平常,她能来我的办公室,那我会乐不可支,但是现在我仍然被那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几乎没有反应。
  “你现在用不用电脑啊?我的电脑出了点问题。”
  她手上拿着一张软盘,袅袅婷婷地走到我身边,带着一股铃兰花的香水的味道。我们的电脑都有开机密码的,若不是别人都走,她一定不会来用我的电脑。我连忙站起身让开道:“我的显示器好象有问题,上面有一块黑的。”
  由于刚才按了冷启动,现在进入了scandisk状态。那是在dos里的,只是一片蓝色背景。她坐了下来,看了看显示器道:“哪儿有?”
  没有?不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比这一句更让我吃惊。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她身边,看向显示器。显示器上,现在又是蓝天白云的开机画面,但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难道我真的是眼花了?我揉了揉眼,但是显示器上还是什么也没有。
  “你看花眼了吧?老实说,是不是在偷偷看美女照片?”
  她笑嘻嘻地说着,把软盘放进软驱里。我们这本杂志做的是恐怖灵异故事,她做的是奇闻版,每次尽是些“某地挖出个特大真菌块,疑似古籍中的‘太岁’”一类,再稀奇古怪的事也有人敢编,她也见得多了。上一期,还有人说什么上海的东方明珠塔其实是外星人基地,里面发现奇异机器,那个总设计师已经被飞碟接走了云云,我说的显示器上的墨渍在她看来自是不足为奇。
  我讪笑了笑道:“再好看的照片也没有你好看。”
  她也笑了笑。一个女子,不论长得如何,别人赞美她的美貌,她一定是开心的,何况她本来就很美。她打开了文件,十指如飞,在那文章里修修改改,我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道:“北丽,我给你倒杯水吧。”
  她抿嘴一笑:“你叫得这么亲热,当心我男朋友吃醋啊。”
  我正在抽出一个一次性杯子,听她这么说,心头隐隐地一疼,仍是平平地道:“要是这么就得吃醋,那你男朋友非得浸在醋缸里不可了。喝茶么?”
  “谢谢,我喝白开水好了。”
  我走到热水器边,扳开龙头,水哗哗地流了出来。看着这一股晶亮的水柱,我几乎要落泪。
  我算什么呢?二十好几,都奔三十的人了,大学毕业后东一榔头西一锤,东做几天,西做几天,到现在仍是一事无成,要钱没钱,要相貌没相貌,如果我是块石头,那大概是块连花纹也没有铺路石,所以现在连女朋友也没有。
  我偷偷看了看李北丽,她正聚精会神地在打字。她留着披肩发,发际别了一个蓝色的发卡,是蝴蝶形的,一件红色毛衣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
  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该多好啊。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据说她的男朋友是个外资企业里的高级员工,每年二三十万的收入,食有鱼,出有车。也只有那样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吧,我这种人么,哼哼。
  “你哼什么啊?”
  她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把发卡重新别好,一边转过头来。我慌忙道:“好了好了,水倒好了。”
  水是倒好了,但是倒得太满了,已经满到了杯口,稍不当心就会漾出来,而且也太烫了,杯子被烫得软软的,拿都拿不起来。我有点手足无措,刚想把水倒掉一些,李北丽突然“哇”地叫了一声。
  她叫得很惊慌。我吃了一惊,也不管这杯水了,一下冲到她跟前,道:“怎么了怎么了?”
  “你的键盘上有根大头针!”
  有针?我又吃了一惊。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尽出些怪事。我道:“在哪儿?”
  如果键盘上有根大头针掉到里面,要是引起短路的话,那这键盘会烧掉的。我拿起键盘,倒过来拍了拍,但只掉出一点灰尘,哪里有针。
  “刚才我的手指一碰到键盘,中指的指尖突然一疼。”
  她伸出右手的中指,举到眼前看着。我笑了笑道:“等等,我给你拍张照。”
  她的右手除了中指,其余四根手指都屈着,这是个不雅的手势,美国人常用这手势骂人。她一下醒悟过来,把手握起来道:“不和你说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了好了,”我忍住笑,“看看,有伤口没有?”
  她又把手伸了出来。这次是五指一起伸出来的,她看了看道:“奇怪,好象又没有伤口。”
  她的五指纤细白皙,如同刚剥出的葱白,十分美丽。我凑近了道:“是啊,是看不出来。等等,我拿个放大镜。”
  我抽屉里有一个放大镜,是那种当玩具用的便宜货,放大三倍。我拿出了放大镜来,抓着她的手看了看道:“没伤口啊,你不要也是错觉吧。”
  她从我手里抽回手指,脸上微微一红道:“算了,现在也不疼了。让我快点做做完吧。”
  她的声音又变得冷漠起来。我讪讪地咧了咧嘴,当是笑了笑,把放大镜放好了道:“手指上的神经末梢很多的,有时键盘上有一点毛刺就会让你觉得疼得要命。”
  的确,手指的神经末梢很多,比方说你用一把剪刀的两个尖轻轻刺一下手背,单凭触觉是感觉不到有两个尖还是一个尖,但如果在手指上刺一下就马上能感觉到了。她的手保养得很好,触觉一定比我更为灵敏,只是,这真的是键盘上的毛刺么?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到那个墨渍。
  李北丽在我的计算机上鼓捣了一阵,把她那些胡说八道排好了,不通顺的地方改改顺,又拷回了那张软盘,站起来道:“好了。”
  “这回你编的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她露齿一笑道:“先保密。”
  她的笑容也异常地美丽可爱。我心头一酸,有点嫉妒地道:“北丽,你去拔牙了?”
  刚才她露齿一笑,我看见她好象左边靠里掉了一颗臼齿。她吃了一惊,道:“没有啊。”
  我指了指自己左边腮帮子处道:“我看见你这儿掉了一颗牙。”
  “真的么?别是蛀牙吧?”她吓了一跳,从身边的小包里摸出一面小镜子,张大嘴往里看着。但是要看到自己的臼齿,实在不太容易,她张大嘴比划着的样子也实在可爱,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听得我的笑声,嗔道:“呸,又上你的当了。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也这么坏。”
  “我坏么?”我忍住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北丽,要是你和男朋友吹了,不如找我算了。”
  “呸呸呸,”她装作吐了几口口水,“乌鸦嘴,不理你了。”
  她推开椅子,又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我道:“北丽,还有水……”可是她这回没理我,已经走了出去,出去时还关上了门。
  等她一走,我坐了下来。这张电脑椅上还留着她的体温,仍然带着些铃兰花的香味。坐在电脑前,我突然感到了一阵茫然,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迷茫的过去。
  那是久远的过去……在一条窄窄的胡同里,雨下得无边无际。我撑着一把与我的身体大得不成比例的油纸伞,走到路上。虽然是正午,可是边上没有一个人,这条胡同长得好象没有尽头,两边高大的墙壁似乎在挤压过来。那时的墙壁还是泥土的,从石灰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青砖,地上,也是一条条拼合起来的青石板,雨水落下来,在地上渐渐积了一滩,又打着转从石板缝里流下去,带着几张从路两边院子里飘出来的落叶。
  那是我的童年吧。
  我已经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可是这个景像总是在眼前萦回。那是条长长的胡同,长长的,长得象没有尽头,从这头到那头没有一个人。在伞下,我也突然有种无比的孤独。
  是的,孤独,就象现在。
  空气中带着点人造革的臭味。我象一只陷入鼠夹的老鼠一样,坐在狭小的椅子里,突然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李北丽走后,我的计算机倒是什么毛病也没有,我加了个班,把温建国的小说改定了一些错别字。和他以前的作品相比,这个小说越发怪诞,到了后面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可能温建国写到后来也有点走火入魔了。
  校对完一遍,天也快黑了,我被这个故事搞得浑身发冷,一阵阵地不舒服。我关掉电脑,准备下班了。
  事情做完后,出刊前的几天就比较空了,今天我准备到外面犒劳一下自己。刚走出办公室,却发现隔壁的灯还亮着,李北丽也没走么?我走到门前,敲了敲道:“北丽,还没走么?”
  这不过是个套近乎的借口而已,不出我所料,李北丽在里面冷冰冰地道:“我还有点事。”
  女人,只有在用得着你时才会对你和颜悦色吧。我本来以为可以借这机会和她套套近乎,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关系,可是看样子不行,我只得一个人下楼去。
  电梯停在一楼,我按了一下,等电梯上来,我正要走进去,突然又有一阵恐惧。
  二
  电梯里亮着灯,里面也干干净净,可是我却觉得有种空虚,仿佛走出一步就会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里。我做过梦,梦见自己在路上走着时,突然脚下一空,身体一下子直直落下去,象是永远都到不了底地落下去。这种梦我做了好多次,大概我小时候有点恐高症,直到现在还有些残余吧。
  我抓了抓头皮,让自己清醒一点,走了进去。
  电梯在下去时,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声。这部电梯质量可能不算太好,用了没几年就有响声了。门关上后,好象一下子与现实脱节了,在这个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电梯在不断下沉。当电梯刚开动时,稍许有点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