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2-19 07:56      字数:4829
  刘乙光不敢疏忽,他调集了手下所有的宪兵和特务,全副武装,整装待命。井上温泉的惟一入口桃山隧道被封闭得严严实实,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电话也被切断了;张学良住处周围,宪兵特务层层布防,不分昼夜,加倍警戒,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几个专门负责“照料”张学良的警卫则荷枪实弹,面目冷峻,提着枪在房门口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还时不时地探身屋内,窥视张学良的动静;刘乙光在那几天,也特别的凶狠,老是恶狠狠地盯着张学良,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也不象以前那样和张学良搭话,一副要把人吃下去的凶相。夜深了,还可听得刘乙光和他的部下时而嘈杂喧嚷,紧急集合,时而又蹑手蹑脚地窃窃私语,总而言之,是一种应付非常事件的可怕现象。
  因为刘乙光已事先卡断了所有的信息来源,所以,张学良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他去问刘乙光和周围的人,结果人人守口如瓶,凶神恶煞似的爱搭不理。张学良在房间里,毫不知情,闷闷不乐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张学良还不知道,他其实已面临着杀身之祸。刘乙光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张学良可能会趁乱逃跑,也可能被山民劫走,一旦局面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会采取紧急措施,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乱枪打死,对上面报告则称是台湾乱民前来劫狱所为。
  一个平时和张学良相处融洽的警卫不忍看张学良被蒙在鼓里,偷偷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学良。张学良听罢怒火中烧,他满脸通红,额上青筋鼓胀,两手由于极度的惊讶和愤怒而微微地颤抖。他不甘心啊!他张学良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在混乱中阴谋被乱枪打死!
  那几天,张学良一直在盘算,如果刘乙光真要下毒手,是引颈就戮呢?还是奋起反击?或者先下手为强,把刘乙光给杀了,或是大家同归于尽?他自认有把握控制得住特务队和宪兵队的大部分人,刘乙光这个蠢材,平日待部下刻薄寡意,一味死扣,加上他那个又蠢又恶的老婆,常对他施以妇人之见,两个人都那么狠,他的部下早就心不服,言不敬,腹诽良久了。宪兵特务们知道他张学良同委员长和夫人,还有宋部长有特殊关系,关键时刻他们肯定会阵前倒戈,真要同刘乙光拼命,杀了他,还不容易,自己也不枉落个军人的死法。但张学良并不愿意这么做,他最后给自己规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动杀机。
  也幸亏了蒋介石选中的这个地方!井上温泉四面是崇山峻岭,地势险要,与外界仅靠一条狭窄小路相通,谷地最窄之处即是桃山隧道,仅能容一辆车通过。这样的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加上刘乙光在事变一开始就封锁了桃山隧道,使任何企图营救张学良的人都无法入内,参与事变的吴克泰等人见此情景也就放弃了解救张学良的行动。所以,刘乙光惶惶不安的民众劫持张学良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台湾事变不几天就平息了,但外界的紧张混乱状况仍在持续。
  因为与外界隔绝了一切,自然粮食也运不进来。事变期间,宪兵、特务们连续吃了5天的山芋、番薯,赵四小姐也不例外。除了张学良每天中午可吃一顿米饭外,其他人是一粒米也吃不到。刘乙光的老婆、孩子饿得直骂娘,张学良见状,心有不忍,就把自己的米饭让给刘乙光的孩子,和大家一起吃起了山芋、番薯。特务队本想去关西买米,但遭乱民殴打,狼狈而回。一直熬到第九天,山下的部队才和刘乙光取得了联系,送来了米面糖油等食物,噩梦一般的混乱这才结束了,张学良终于再一次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第十天,约有一个连的兵力开到了井上温泉,这时,刘乙光才彻底放下心来,打开了隧道关口,井上温泉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台湾混乱期间,当时保密局看台湾时局不稳,曾打算把张学良再押解回内地,地点就在江西萍乡,房子也找好了,东西也都打包了,但当时正值国共合作全面破裂之际,大陆局势之乱比台湾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好作罢。现在想来,未免不是张学良的幸运,否则难保他不会遭到杨虎城一样的命运。
  生活又重归旧态,刘乙光大概也觉得自己事变中做得太过分了,此时迫不及待地想弥补一番,他对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不仅常常没话找话地凑上来搭讪几句,还主动来到张学良的房间问这问那以示关心。张学良冷眼旁观,感慨万千,人世浮沉,冷暖变化,莫过于此。
  可是清静依旧难求,小孩的尖叫、吵闹,从早到晚,不绝于耳。大人的打骂、呵斥,指桑骂槐,昭然若揭。张学良忍无可忍,从来胸襟宽大、性格随和的他忍不住托前来看望他的张治中向蒋介石提出,能否和刘乙光一家分开住,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十分不方便,张学良希望有一定的自由和清静。
  张学良在提这个请求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惟恐被刘乙光听见的小心翼翼让张治中心酸,他保证一定将话带到。这个要求,虽经张治中力陈,却迟迟没有回音。
  1949年1月,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代总统后,曾下令释放张学良。蒋介石为了不让李宗仁得知张学良的幽禁地,就秘密把张学良送到高雄寿山要塞躲藏起来。基于保密,蒋介石甚至没让一个士兵跟随。蒋介石坐兵舰到高雄,在要塞司令部里,首先接见的便是刘乙光,他对刘乙光的保密及监视工作表示很满意,并叫来侍卫通知情报局发给特务队一万元。在当时,黄金一两值二三百元,一万元相当于三百两黄金啊!蒋介石还问候刘乙光及特务队“你们辛苦了!”
  刘乙光感激涕零,越发卖力,在紊乱的时局下对张学良限制更多,管束更严,两人之间为了一些行动限制和信件检扣的事情矛盾不断。后来连保密局也得知了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再加上宋美龄从中斡旋,最后刘乙光终于被调离了,保密局委派了一个军校六期毕业的副处长王恺运来到张学良身边,暂代刘乙光工作。对外,保密局声称刘乙光去阳明山联战班受训,以此缓和张学良的情绪。
  第十二章 仇人恩人刘乙光6、恩人刘乙光
  1941年5月的一天,幽禁在龙岗山上的张学良突然感到腹下隐隐作痛,吃了几粒消炎药后,不见好转,到了晚上,张学良腹痛加剧,经随队医生诊断,他得了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刻住院进行手术。
  刘乙光清楚地记得,临来龙岗山前戴笠的指示:张学良如患病,外科找贵阳中央医院院长沈克飞,内科病找贵阳医学院院长李宗恩,但无论如何,事前都应向重庆方面请示。
  但张学良这次的病来得如此突然,病情又那么严重,要想等重庆的指示显然已来不及了。刘乙光担心张学良病情恶化,发生不测,于是就自作主张,去找贵州省主席吴鼎昌,请求帮助。吴鼎昌也怕耽误了医治,无法交代,就立即与中央医院沈克飞取得了联系。
  刘乙光在吴鼎昌的帮助下,把奉命西迁到贵州的南京中央医院外科病房全包了下来,张学良马上被送进了外科特别病房,入院诊断时已阑尾穿孔引起腹膜脓肿。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经急救开刀引出脓液,切除了阑尾,张学良脱离了危险。
  事后,刘乙光将张学良手术情况电告上司戴笠,戴笠立即回电指示:准许张学良住院,但要严加戒备。刘乙光于是就按戴笠的旨意,对张学良病房严加监视,除了沈克飞和“特护组”的医护人员外,其余人一律不许入内。
  然而,手术的张学良因为创口脓未清完,引起感染,病情恶化,发起了高烧,医生不得不第二次为张学良动了手术,又在医院休养了好几个月,才康复出院。
  这次若不是刘乙光当机立断,先斩后奏,把张学良送进医院抢救的话,情况将不堪设想,为这件事,张学良很感激刘乙光,称他是“恩人”,常对人说:“若刘乙光按部就班,请求待命,拖延了住院手术时间,那就不堪设想了。”
  在漫长的幽禁岁月中,张学良大部分时间以读书为乐,他曾辗转托人买了不少书籍,其中有些是当时的禁书,如汉口大众出版社的《苏联红军中的政治工作》、读书出版社的《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基本问题》和《新哲学大纲》及新知书店出版的《中国通史简编》等。按照张学良当时的处境,是绝对不会准许他阅读这些书的。刘乙光如此网开一面,也算是对张学良做了件好事。
  张学良心胸开阔、明理谅人,凡事看得开,他与刘乙光朝夕相处25年,就算是一家人,也免不了有磕磕碰碰,更别说是他们那样的关系了。张学良和刘乙光曾经相处得很不错,但后来一度变得很不好。刘乙光是一个忠实执行上司命令的军人,加上他那湖南人的个性,处事不够周全,和张学良那火爆性格撞在一起难免要发生冲突。但在长期的相处中,张学良逐渐理解了刘乙光,也体谅到刘乙光的所作所为是在奉命执行特殊任务,是在尽忠职守。在刘乙光的日记里,大量地抄录了蒋氏父子的“嘉言”和剪报,并写有许多心得体会,因此可见他对蒋氏父子的忠心。蒋介石对刘乙光恩遇有加,又使得刘乙光只有更加卖力才能报答这种知遇之恩。因之,张学良对刘乙光有着一份同情,理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军人向领袖的效忠。
  所以,在1962年刘乙光升调安全局任特勤室主任的饯别宴会上,张学良才会风趣幽默地说:“刘乙光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仇人是他看管我,恩人是他救了我的命。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现在他要走了,我知道他家的情况,我想送他一笔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也所以,在记者问到与刘乙光的关系时,张学良才会说:“刘乙光有他的立场,我还是很怀念他的。”
  在张学良解除管束以后,张学良与刘乙光及其家人相处得很好,刘乙光及其家人在感情上是偏袒张学良的,并有较深感情,从刘乙光的大量照片中,有许多照片记录了刘家与张学良及赵四小姐在“山居幽处”时的密切关系。刘乙光的大儿子刘伯涵说:
  “在感情上,我们是偏袒着张先生的,对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们都很关心,因为我们有着很深的感情。
  “我们弟妹对张先生都很尊敬,因为他以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对我们很好,我们也一直视他为父执。在那些深山僻壤中,只有我们这家小孩,他对我们好也是自然的。那段时光也是我们全家最值得回忆的岁月,张先生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想起我父亲就想到张先生。张先生的历史功过自有定论,但他的爱国心都是绝对值得肯定的,我们永远记得那山中的张学良。”
  刘伯涵回忆起他们与张学良在一起度过的愉快时光,不胜感慨,他说:
  “我八岁就与张学良先生生活在一起,我的弟妹们与张相处的时间更长。张先生、四小姐待我们如亲生子女一般,我们也把他们视若父命般敬爱。张先生尤其喜欢我二弟仲璞,他的书房很整洁,藏书很多,平时别人是不准进去乱动他的书的,可是他看我二弟是个书呆子,特准他进去看书。二弟有时穿着臭袜子、脏裤子就躺在书房地上看书,大半天张先生也不以为忤,书乱了就由杜副官收。后来我这二弟学有所成,出国张先生还送了旅费,成为海水淡化专家。我妹妹则与四小姐特别亲,四小姐待她比母亲还好,她一回来就与四小姐到房中喁喁私语。她常接到四小姐送的东西,恩情终身难忘。张先生幽默开朗,我们在西子湾的时候,他会在院中挂个大西瓜,叫我回家来吃。我那时已在海军军校四十三年班毕业,派在巡防舰上服务,老总统来西子湾时我们就要锚泊外海警戒。我们住在石觉那幢半山上的房子,我在船上用望远镜就可看到院宅中的西瓜。由这小事就知张先生实在是个有赤子之心的性情中人。
  “就同桌吃饭一事,我们与张先生同住一屋的两头,是戴先生决定的,他是想希望我们家人能陪伴张先生与四小姐,分享点家的温暖,也可以让我父亲因携眷而安心工作,所以到任何地方都拨有安置眷属的经费。张严佛说张先生对我弟妹们的同桌吵嚷感到不快,但我们从未见张先生面现不悦之色,他似乎很高兴与我们聚在一起。这种生活小事只需一句话就可改善的,但是他却顾及我们的情面,隐忍不发,可见张先生的修养耐性都是很高的。难怪他对上面从未发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