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00:13      字数:4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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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对了,”他展开了死神般冷酷的笑容,“你的才智真令人刮目相看。”
  她深吸一口气,却止不住泪水奔流,破碎的悲伤全化作无奈的叹息:“猜对了又如何?云青和嫣红走了,马斌和云乐也走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刻,他甚至还有揽她入怀的冲动,可下一刻他已清醒。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实在太多,多得连他都不得不放弃。
  她柳眉紧皱,咬牙道:“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为了这样的仇恨,竟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
  三少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道:“难道你助我杀李鼎天的理由就很正当?我倒觉得,我们的想法可谓是不谋而合。”
  “过去是,但现在不同了。”
  他闻言挑了挑眉,讥谑道:“这么说,你要为他们报仇?”
  “伤人有多深,自己就会有多伤,我已经尝到了报复的苦,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跟我走吧,我们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他还是忍不住执起她的手,渴望她肯定的答复,可她仍是摇着头。这时候,他只能放手。
  “无论如何,还请你自己珍重吧。”绵竹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去。
  纵使外面的世界风大雨大,她也总算是从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中解脱出来了。
  愁肠尽断
  三少终究还是一个人离开了,留下绵竹和雀儿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子继续在九衢的风雨之中飘摇。
  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她们不得不搬出租借地,在城东的贫民区租了一处房子住下。眼下离雀儿的产期越来越近,盼来的却不是春暖花开。局势越来越恶化,现在全国上下有实力与日军抗衡的军队少之又少,但李家军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所以绵竹的想法是,等到雀儿把孩子生下来后,她们就北上去投奔李家。
  两个女子都剪掉了长发,换上男子的衣衫,出门时再往脸上抹些泥,总算是太太平平地过了一段时日。
  这一日,绵竹照常出门给雀儿买药,刚走了不远,就见一队日本士兵朝她站的方向走来,队伍里还夹杂着几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有些被打得面目全非,有些连抽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人揪住头发艰难地跟着部队前进。她一见到这样的架势,顿时吓得有些懵了,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挪动不开。
  眼看着那群人就要走到她身前,如果她小小的伪装被人识破……绵竹已经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突然从一旁的巷子中窜出一人,一把拉起她的手拼命往前跑,在迷宫似的巷子里转了几圈之后,那队士兵的脚步声终于从耳畔消失,绵竹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正想向那人道谢,刚一抬头就惊得呆住了。
  “嘿嘿,绵竹姐,好久不见了。”小伙子笑得憨直,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通子!”绵竹难以置信地大叫了一声,“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走得早,可能不知道,我早就离开幽兰阁了。”小通子挠了挠头,笑容变得稍有凝滞,“对了,绵竹姐,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以为你同三少一起走了,刚才偷偷看了好半天我才敢确定真的是你。”
  听到这话,绵竹的神情不由黯淡下来,无奈地笑了笑,道:“留下就是留下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通子点了点头,又说:“刚才真是好险,那群人现在到处搜抓年轻女孩子供他们玩乐,正闹得人心惶惶呢。像绵竹姐你这样漂亮的,他们更是不会放过!”
  绵竹心下更是感到后怕,背后不知流了多少冷汗。
  小通子开心地说:“绵竹姐,如果没什么事就到我家坐坐吧,那里有个人很想见上你一面呢。”
  绵竹略带疑惑地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来到一个破败的小房子前。
  轻轻推开门板,一股浓重的汤药味道扑鼻而来。小通子把她领到里屋门前,说:“绵竹姐你先进去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掀开门帘走进里屋,从未想过会是这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又一次惊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明容——”轻轻呼唤出他的名字,看着他沉睡时仍旧舒展不开的眉头,绵竹觉得自己硬如铁石的心再一次被他的憔悴枯槁击得粉碎。
  他缓缓抬起眼帘,看清了床前站着的身影,显得毫不意外,而是露出了一个醉人的微笑,俊逸的脸庞上那些突兀的沟壑和细密的纹路因这一笑而变得有了初春的生机,他轻声说了一句:“你来啦。”那样自然的一声招呼,仿佛他们仍是幽兰阁里的明少和紫瞳,好像他们不曾分别。
  “嗯,我来了。”绵竹含着泪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身边握起他的手,心中溅起了更多的辛酸,“你又瘦了好多。”
  他抿嘴微笑着聆听,似乎只想听到更多她的声音。
  她陪着他坐了很久,同他说了很多话,而他除了笑,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回应了。
  小通子把她送回家之后,她马上把见到明容病重的事情告诉给雀儿。她听了,顿时泪流满面,却不停地重复着:“忘了,早忘了……”
  绵竹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肩,柔声说:“明天就同我一起去看看他吧,我让小通子用板车把你带过去。”
  “不必了,你去就好。”雀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重新躺回床上睡下,任绵竹怎样哄劝都毫无反应。
  “这又是何苦?”绵竹无奈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也翻身躺在雀儿身边睡去。
  天还没亮的时候绵竹就醒了,是被雀儿的哭喊声惊醒的。
  孩子快出生了,比预计的提前许多。
  请不到产婆,绵竹只能找到邻里中有过生产经验的妇人过来帮忙,从清晨一直折腾到深夜,看着雀儿哭得死去活来,绵竹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终于,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的深沉,为她们两姐妹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曙光。
  绵竹对那几名帮忙的妇人再三感谢,将人送走之后她马上迫不及待地跑到床边把孩子抱给雀儿看个仔细。生产几乎耗尽了雀儿全部的气力,她虚弱得连抬起胳膊都很吃力,于是绵竹抱着孩子递到她眼前,乐得眉开眼笑,说:“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哦!快,给这个小宝贝取个名字吧!”
  “我不知道——”雀儿捂着嘴哭泣起来,泪水和汗水在鬓角汇流成河。
  “傻丫头,他是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当然由你决定!”绵竹一手揽着雀儿,一手紧紧抱着孩子,努力地笑着,“一定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一听就让人知道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嗯——”雀儿用力点着头,不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唉,早知道应该提前想好的!”
  “保华,保卫中华。”雀儿忽然止住哭声开口说道,“就叫他明保华吧。”
  绵竹了然地笑了笑:“真是好名字,以后他就是明保华了!至于小名嘛,就叫他明儿吧!”
  “明儿——”雀儿把脸贴在婴儿的脸颊上,终于心满意足地沉沉睡下。
  孩子的出生,意味着绵竹她们离开九衢的时间将近。离别在即,她越来越放心不下明容,几乎天天到他家里帮忙,虽然多数时候他都是睡着的,并不知道她来过。
  即便再珍惜每一天的时光,分别仍旧无可避免。绵竹接过小通子手中的行李,朝他挥了挥手,笑着说:“回去吧,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们自己去火车站就好。”
  小通子抹了抹眼泪,抿着嘴不哭出声。
  “傻孩子,哭什么!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们还会回来的。”绵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明容就麻烦你一个人照顾了,一定要保重身体,沉住气,再难熬的日子也能扛过去!”
  小通子用力点着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吧。”绵竹边说边拉起雀儿的手,毅然转身离去,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雀儿紧紧抱着孩子,以此来获得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动力。
  临行之前,她还是没能见上明容一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是怎样一种遗憾。
  两人进了车站没多久,就被一伙正在车站附近执勤的日本士兵盯上,把她们团团围了起来,有的人更动起手脚,眼见着就要把绵竹架走,任她怎么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雀儿死命护住怀中的孩子,也逃不出那群人的魔掌。
  这种时候,没人敢围观,更不用说出手相救了。面对残暴的统治与压迫,人们早已麻木得折弯了腰。
  不过,她们两人还是挣开了束缚跑了出来,因为突然从暗地里冲出一个人,抢了一个士兵的军刀,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捅死了两个日本人。
  这个人,竟是一直卧床不起的明容。
  绵竹诧异地回头看向在日本人中不顾性命拼杀的明容,喘着粗气,近乎绝望地说:“怎么,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他?!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李绵竹,你难道真的没心没肺吗——”雀儿发了疯似的紧紧攥住绵竹的肩膀,瞪圆的双目赤红如血,“他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难道你真的从不在乎吗?不在乎他是因为你被林叶青利用而抑郁生疾,也不在乎他是赔了半条命才把你从曲江里捞出来,他为你做的这一切,他的真心,你高高在上的李绵竹从不会在乎,是不是?是不是——”雀儿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被雀儿质问的不断退后,边说边茫然地摇着头,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明容终究没能支撑许久,已有人向绵竹她们跑来。雀儿见状,马上把孩子塞进绵竹怀中,使劲想将她推上火车。身后的敌人已越来越近。
  这时,火车开动,正缓缓地,缓缓地驶离这座饱受摧残的城市。
  已经有人拉住了雀儿的衣摆,她一咬牙,拼尽全力推了绵竹一把,终于把她推上了两节火车间的空隙。
  直到这一刻,绵竹才清醒过来,而火车已开始加速。绵竹用力拉住雀儿的手,想把她拉上火车,可锋利的刺刀已先一步深深刺入她的脊背,一股热血溅起,雀儿再也没有奔跑的力气,只能最后一次怜惜地抚摸一下明儿的额头,在心里哄他不哭,然后狠狠地放开手,重重地跌在地上,留下温热的身躯任人践踏。
  “走吧——帮我照顾明儿,好好活下去——”她的声音慢慢消散在风中,再也抓不住一丝残留的痕迹。
  车速越来越快,脸颊上的泪水干了又湿,呼啸而过的疾风一刀一刀割开她的骨肉,正一点一点割裂她的心。
  不知不觉间,火车已走出很远。回头望去,站台已遥远得如天上的星辰般遥不可及,但那个人,她却看得格外清明。
  明容的身躯早已倒下,他的头却努力扬起,一直注视着火车离去的方向,仿佛在诉说着埋藏在心底好久好久的,已经背得烂熟的几句台词,为的只是能在离去时潇洒地先转过身,不让自己的泪沾湿她的衣襟。
  他说:再见,珍重……还有,爱你……
  寒花开尽
  伊藤骏端坐在车上,对向他鞠躬行礼的士兵们点头致意。车子缓缓行到一个巷子口处,那里站立着几个士兵,正举枪严阵以待。
  “长官,高宫君就是在这里遇害的,犯人正被严密看守在原地。”副官回头对伊藤说道。
  伊藤骏点了点头,沉声说:“开进去,我要看看那个犯人。”
  高宫亮追随伊藤骏多年,更是他的左膀右臂。此人生于武士之家,精于剑道,枪法更是准确得出神入化,所以此刻伊藤骏才会如此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厉害角色,竟能在重重保护之中成功刺杀了他手下这员猛将。
  这样的重犯,要由伊藤骏亲自审讯之后才能处置。
  挡在车前的士兵们马上整齐地让开一条路供车辆通过,然后,案发现场就毫无遗留地呈现在伊藤骏面前。
  杀人的竟是一个女人。
  很显然,高宫见色起意,却不想落入一个美人的圈套,因此丧了命。
  她静静地坐在地上,乌溜溜的黑眼睛深得见不到底,又澄澈得仿佛能映出这个世界;两片薄薄的嘴唇倔强地紧闭着,像是害怕将内心深深的恐惧不小心泄露出来;一身旧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泥土,和着暗红色的血,堪堪蔽体,露出的白雪般的肌肤嫩得能滴出水来;那双娇小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正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因为沾染了鲜血而兴奋地嘶鸣。
  此刻的她虽然狼狈,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乍一见到那个女人,伊藤骏心底先是一惊,随即马上恢复平静,沉声命令司机将车停在了她的身前。
  他走下车,四周的士兵们全部行礼致敬,恭敬无比。他并不理睬他们,而是径直走了过去。有人想出声阻止,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