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17 00:09      字数:4753
  烟洛对定了他消失的方向,目光浅浅迷离;捏了捏手中微温的簪子; 只是悄悄动了动嘴形:“赵匡义,保重,再见了!”
  顷刻间深云蔽月,林中夜色迷乱,浓成一团化不开的忧伤……
  劫难
  烟洛他们一路不敢歇息,日夜兼程,唯恐身后会有追兵。两个镖师和车夫必是得了赵匡胤的吩咐,一句也不多问,只是老实赶路。倒似浑然不觉烟洛他们透着些苦怪,一直恭恭敬敬。一行人急行军般的行了五六天的光阴,倒真的赶出很远。
  烟洛实在不愿再徒惹大伙忧虑,所以除了祭奠义姐那日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再也不许自己落泪。由于前途茫茫,自己带了这几个人出来,总要为他们和自己担上责任。再哭哭啼啼,也找不到救美的英雄,帮她熬过这段时光。只好打起精神,逼自己好好进食将养身体,无奈睡眠依然很浅,因为成日在窝在车里,天不亮又要从客站启程,所以越发的少睡。虽然脚伤渐愈了,但面色仍旧苍白如玉。
  这几日车里也的确难熬,骄阳似火如焰,烘烤着整片大地,似要将人困在汗水中溺毙。大家只能没停歇沿路找水,却不敢掀开了厚密的车帘透风。尔后路经一个小镇,韩丰买了幅青翠的竹帘回来,披成两半,修订了一下,便制成了简易的车帘,透风又保险,难得引得大家一阵颇有兴致的赞叹。
  行过了陈州,烟洛大致研究了一下地形,估计自己现代的家乡武汉在南唐领地的卢州附近,所以就吩咐笔直朝了那方向去了。倒不是为了回什么故乡,只是自己一夕间舍弃了好不容易在这时代寻到的所有东西,满心的空虚,眼下只想随意寻个目标,打算到了那里再看情况便了。
  次日一早,姓张的镖师自告奋勇说他晓得一条近路,可以很快插到南边。只要能避开官府,烟洛他们自然赞同,大伙便离了大路,踏上了羊肠的乡间小道,继续前进。
  韩丰坐在马上,简单的束发,挺直的腰,已有了少年的模样。抬头略略眯眼,天边几丝没有根迹的云,游游晃晃的散漫着,拉不着边际。垂了眼睑,心里却不由得涌起几丝不安定——本来这几日行路,便偶尔察觉怪异,今天的感觉又尤其强烈,只是不好多说,惟有频频警觉的四面探望。放眼看去,骄阳底下一片荒芜的村舍农田,空气也被蒸得脉脉向上,在地上映了无数蛇般的暗影。活动的人烟,却是一丝也没有。
  烟洛搭帘瞅瞅外面,唤了一声:“丰儿!”
  “姐姐,什么事?”
  “这附近看起来甚是荒芜,小心一些!如果不太安全,就另寻别道算了。”
  韩丰点头,对两位镖师询问:“张大哥,这条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张姓的镖师自信的很,笑道:“没有问题,这条路我过去走过。穿过那道林子,都是农田,不用进城,很快也很安全!”
  烟洛和韩丰对望一眼,都有分奇怪为何他知道他们想避开人多的县城,也不好多问。烟洛蹙蹙眉,捏了捏手中绣工精致的丝帕子,瞧瞧身前身后黄土漫漫,心底几分不祥的预感,却是没有由来。
  小引殷情的趴过来,伸了脑袋出去:“韩丰,你要不要喝水?”
  韩丰摇摇头,心不在焉,只是四处巡望。小引泄气的缩回去坐着,水蓝色的棉裙被她揪挤得皱巴巴一片,嘟着小嘴道:“什么嘛!不理我!”
  秋萍在旁边淡淡一笑,拿手轻轻划了一下面,却是取笑小引明目张胆的倒贴。烟洛愣着神儿没察觉,一抬头小引已经朝这边扑将过来:“秋萍坏,就会羞我!”
  秋萍比她年长,左挡右推着小引不依不饶的小手,笑道:“疯丫头,别撞着小姐!什么时候敢做不敢认了?”
  小引脸一红,正要争辩,突然感觉马车猛一震动,停了下来。没容人多想,四面八方聚起一片纷嚣,也辨不出有多少人马,隔了窗帘,只能听到脚步马蹄碾压着路边的碎石枯草,似个圈圈,顷刻将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异常的空气烦躁的窜流,搁到鼻尖胸口,却停住了,生生的不肯给人氧气。外面那个周姓的镖师开了口,声调里半隐着一丝惊慌:“请问各位是哪个道上的朋友?我们只是路过,望行个方便。”
  “钱财,女子,通通留下,大爷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一把沙气的声音,却似当空被人劈了嗓子,叫人听着忍不住想要帮他咳嗽。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有话好说……”
  “别啰嗦,那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们还是货物珠宝?老子今天要定了!你们几个,滚是不滚?”几句简短,充满了嗜血的贪婪。
  车夫的声音还算镇定:“这些朋友,大家都是不易,我们这里尚有些银两,送与各位喝酒。但可否请各位高抬贵手,容我们经过!”
  “哈哈哈,想得美……这么啰嗦,那你们也不必走了……”
  谈判破裂!
  如此炎热的天气,数声刀锋出鞘的声音,凛凛的划破了空气,却逼得人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外面的人叽叽嘎嘎一阵笑,浮满了肥羊到手的快乐与轻蔑。就听得外面的车夫突然呼喝了一声:“冲出去,保护小姐要紧!”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马鞭在皮肉上炸响,马儿长嘶一声,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挣扎着奋力前行。马车外面,一瞬却已变作了修罗地狱——剑戟相撞的金鸣,兵器撞在肉体上的钝响,人的闷哼惨叫,还有一些诡异的“嘶”声。烟洛瞪大了眼睛,不敢想象那是人的皮肤被生生割开的动静。因为是在林中小道,马车跌跌撞撞,车速却始终无法加快。颠得人心惶急无比,却生不出翅膀飞出这围困去。勉强行了一小段路,忽听马儿凄惨的悲鸣一声,沉重的落地的声音传来,车子猛一颠簸,却再度停了。
  张姓镖师大叫:“不好,快带小姐先走!”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片马蹄追至,这次却带了凶狠的呼喝,“奶奶的,敢跑,今日就是你们忌日!”,“兄弟们,统统杀光!”声声呼喝敲打着耳鼓,如噩梦般在人头顶上盘旋。
  “好啊,都是练家子,看来车里的东西和娘们值不少钱,大伙给我上,谁先杀了他们谁就先选女人财宝。”粗喘的声音,竟然还在桀桀的笑。
  烟洛的剪水双眸瞪到大无可大,突然间心脏被尖锐的划过,大惊失色:“丰儿,丰儿……”韩丰,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啊,自己怎么一慌张,便忘了他还在外面浴血。
  韩丰的声音却从左边传了进来,似是拼力架住了一剑,寻了空隙气喘着道:“姐姐不要出来,外面危险!”
  小引面色惊恐到焦黄,本来一直簌簌躲在车角秋萍的怀中,此刻却猛地醒觉过来,高声喊:“韩丰,你要小心!”
  韩丰又挡了几下,显然再无法分心说话,透过影影淙淙的竹帘子,只能见到他黑发上的黄带飘扬,身形不断挡杀,却是一直守在左边不退一步。
  帮不上忙,也不可以探头出去。车里的三人似笼中的鸟,束手无策的面面相觑,耳朵里头,充斥着无限扩大的砍杀声音,眼里心底,翻涌出一团团鲜艳的杀戮的红。
  对方的人声浩大,似乎前仆后继,车边的守护的几人,却是拚死了勉力抵挡。然而才过半盏茶功夫,车后和右边却同时传来两声惨呼,车前的车夫又惊又怒:“张兄周兄……”
  烟洛和秋萍相对望望,一片惨然,秋萍急急道:“小姐,你绝不可以出去。会没命的!”
  烟洛心急如焚,哀声道:“秋萍,我害了你们了!”想不到,一意逃出京来,小心避着朝廷的追捕,却在这穷乡僻壤碰到了更凶残的流匪。他们连话都不多说就抢车杀人,难道此番劫难去再也无法幸免?
  还未来得及思索,车右侧和后侧先后捅进两把枪茅一段刀锋,好在马车厚重,进得并不太深,所以没有触到烟洛她们。小引一直神经紧张,吓得话都说不出了。此刻却似被劈到一般,惊叫一计,声音高亢而刺耳,然后直如拧开了水龙头一般,无限惊恐的只管尖叫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车夫和韩丰同时大骇,那车夫忍不住回头探看。只这一刻分神,突然便怪哼了一声,“扑通”栽下了马车。韩丰大急,一剑挡开旁边袭来的人,身形一转跳上了车头。四面环视,两位镖师已然倒在血泊,车夫显然也刚刚被人击中要害,命丧车底。围住的匪人,却仍有十几个,血糊糊的狰狞面孔,围拢围拢,一张张在自己眼前放大,露出了野兽一般森森的牙。
  少年咬牙深吸一口气,再不管身上大小的伤痕迸裂的疼痛,只是坚决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靠定了车门。这时的他;已然立定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如何,今日也要保护姐姐到最后。
  外面这群人,原本是南唐的士兵,被大周攻下江北之后,回不去家乡,索性作了流寇。由于憎恨周人,所以向是心狠手辣不留活口,仗着这一带朝廷还未整肃,四处抢劫杀人,极是猖狂。可是今日点子扎手,好好的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弟兄,一辆马车却还未攻破。一群人杀红了眼,才不管面前只是个青葱的少年,刀光剑影铺天盖地扫荡过来,直让人退无可退。
  韩丰奋力守在车前,一剑架住了凌空而来的枪矛,身子往左倾斜,躲过了右边折来的凶狠的剑光,顺势抬脚生生踢开一人飞跃上来的身形,左侧的刀却是无论如何回避不及,只听“呲”的一声,韩丰后膝一凉,已经站立不住。勉力将右边冲上的人一个斜刺逼了下去,胸前却挨了前方一记狠棍,浴血的身子硬生生往后跌了下去,“哗啦”撞开了马车的车门。
  烟洛秋萍小引,都是大惊失色。烟洛合身扑了过去:“丰儿!”
  韩丰却一抬手将她推开,又是举剑挡格一下。撑起身子,再要挥剑,突然右手一滞,被一道尖利无比的刀锋划过,霎时之间,一串腥热溅了一脸,宝剑嘡啷一声,脱手落了下来。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一道暗黄的光似催命的符文,准准狠狠得直冲向那少年的胸膛。
  无尽的惊呼,一瞬间全堵在了心口,烟洛起身不及,只能眼睁睁惊望住那道光芒,大脑轰的一片空白。恍然之间,宛如戏剧一般,一抹淡蓝的影子迅速的轻盈的跃上,正正稳稳的拦在了车门前面,就那么轻易的简单的,截住了那道要命的黄芒。
  时间;仿佛放了慢速的碟带,把一切都拉得非常非常缓慢,发生的小小片段,因而愈加的清晰。那是小引,她面朝着小丰,张开了浅色的水袖,像只飞舞着的蓝色的蝶。她的胸前,“突”的,冒出一截枪尖。那一瞬间却没有一丝血,没有一丝声音,只是那枪尖似个钻头,一点一点穿过小引小小的胸膛,最终停在那里,冷冷的乌乌得发亮。枪尖尖上,有些个半锈的铜斑,惨绿惨绿……
  “小引!”秋萍悲呼一声,凄厉的声音把那炎热撕了开去,裸露的空气泛着血色的寒意,穿透皮肤渗入骨髓。
  小引一向迷糊好奇的眼珠子凝滞了不会动弹,嘴角却微微扬起,有丝惊异,仿佛自己也不相信刚刚做了什么,轻声叫:“韩丰!”身体却笔直朝韩丰倒了下去。烟洛奋力撑起身来迎上去,却被冲力带着重又倒下,跌在了韩丰身边。那少年一脸的血污,激愤痛苦得看看小引,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充满内疚的睨了一眼烟洛,似是万般不甘,头一歪,闭上了灿亮亮的眼睛。
  小引也不再动了,不再笑,不再问问题,不再追着韩丰发痴。她只是沉重的从烟洛身上滑了下去,烟洛身前的红裙立时溶溶一片,好一味妖艳的沉红。腥腥的味道,一波一波疯狂涌入感官,愈来愈是浓郁,仿佛永远无法止歇。
  烟洛彻底呆了,半撑着身子,不会思想,不会移动,盯看自己染血的前襟,明亮的眼睛只剩下无法置信的惊疑。秋萍靠了过来,呜咽出声,倚住烟洛身体不住地颤抖。
  一帮杀红了眼的男人,见到只剩了两个如花似玉手无寸铁的小娘子,终于停了手。一阵闷热的风穿梭而过,不知哪里散淡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似极了女子的香粉,掺了冷锈般的血腥气味,古怪诡秘到了极点。
  烟洛呆呆坐着,眼前突然一暗,显然有人挡住几尽辛苦射进林中的光线。无意识的抬头,一张满脸横暴的面孔,一把粗嘎难听的嗓音:“我说是谁,叫人这么拼死护着。原来,果真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啊!真香啊;让人魂都散了。”
  烟洛凝住他,突然诡异一笑,笑得阴惨惨:“是你,杀了小引?”他的手中没拿兵器,他靠得最近,他的武功最高,所以是他,扎过来了那要命的一枪。
  中年男人脸色像是未煮熟的肉,带着血丝子,凶残的很,他满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