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19 07:26      字数:4774
  “二爷,让青魈也敬您一杯。”青魈不怕死地推给白云合一杯酒。这些年轻的魑魅魍魉们没见过白云合醉后恐怖的模样,才敢不知险恶地递着一杯杯琼浆玉液。
  “我、我帮……帮他喝……”红豆吃力地举起柔荑,眼前青魈的影子化为数十个,让她瞧不清、看不明。
  “你不能再喝了。”白云合抓下她在半空中挥舞的手。
  “二爷,别羞别恼,咱们敬的酒,您、您不喝,那叫红、红豆妹子敬您一杯。”
  青魈主动将酒杯放实在红豆唇边,半强迫地灌下她满满一杯,捂住她的嘴儿,将她推至白云合面前,“红豆妹子,就、就由你来喂咱们二爷这一杯‘交杯酒’。”
  他说完便咯咯直笑,引来众人凑热闹的叫嚷声。
  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借酒装疯?
  白云合仰颈微微避开红豆嘟高索吻的红唇,眼神投射在围观集合的魑魅魍魉身上,不着痕迹地漾起笑,朝右侧的石炎官勾勾指。
  “炎官,后天的武训由我来主试。”白云合道。
  “喔?”石炎官挑起浓眉。这等苦差事,白云向来是能推就推,避之唯恐不及,今儿个是吃错哪帖药,竟主动要求教训魑魅魍魉们?
  “公报私仇。”白云合浅笑地回答石炎官未出口的疑惑。他会一根根拆下魑魅魍魉的骨头来熬汤。
  瞬间,原本紧围在白云合身畔的魑魅魍魉“咻”的一声做鸟兽散,当下能滚多远便滚多远,生怕自己成为白云合手下第一个受害者。
  小小的闷声配合着拉扯白云合衣袖的动作,让他低下头。
  红豆迷蒙的眼儿微眯,纤指点点自己尚含着酒的嘟唇,提醒着他——这杯交杯酒还含在她嘴里,含得她嘴好酸呢。
  “咱们回房喝。”白云合轻松抱起她,动作柔情似水。
  跨出厅门第一步,他缓缓侧过头,瞬间阴惊的神情搭配如丝柔滑的嗓音飘送至大厅——“若有把握能挡我一招者,尽管来闹洞房。”向来温和的脸庞吐露出完全不同的暴力,声停时人也消失于门扉之后。
  “原来还能用这招来阻止魑魅魍魉的胡作非为呀?真是高招。”石炎官佩服起白云合的奸诈。赶紧将这绝活给记牢,以后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二爷怎么可以威胁咱们……”黄魉抱怨道,引来同伴们委屈的附和。
  “洞房花烛夜哪有人不准闹洞房呀?”青魈也嘀咕一句。他们等呀盼的就是今晚的重头戏耶!亏他们还费心计划连串活动想整新郎新娘。
  “后天武训可怎么办?”蓝魁哭丧着脸,担心被白云合的公报私仇给打得下不了床。谁不知道文判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武判官还狠辣!
  一时之间叹息声此起彼落,原本洋溢喜气的大厅内竟产生如丧考妣的沉重压力。
  而所有春色早随着新人离去的巩音,紧紧闩在透着香气、张贴大红喜字的幽静厢房之内……
  *   *   * 暖阳透过窗棂,缓洒人龙凤红烛已灭的新房内,点点金光、丝丝热烘照射帐幕薄纱,映照在酣睡的小脸上。
  耀眼的日光令她不安稳地挪动身躯,这一动,牵动包裹着她的锦被,骨碌碌地滚下床缘。
  还来不及尖叫,一只臂膀有力地圈住她的腰身,勾靠回背后厚实的胸膛。
  她眨眨眼,总算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并忆起昨天的热闹喜宴。她已成为他的妻,名副其实。
  “醒了?”饱含笑意的嗓音吹拂在她发涡间。
  “嗯,头好疼。”红豆大吁一口,昨夜灌酒的后遗症令她脑袋瓜混沌不明。
  “还要再睡一会儿吗?”他体贴地揉转她的太阳穴,诱哄着。
  “什么时辰了?”她揉揉惺忪睡眼问道。
  “晌午。”
  “难怪我觉得好饿。”红豆翻开喜红被褥,露出衣衫不整的娇躯,红晕轰然炸上脸颊,她急忙捂住白云合的眼。
  “不、不可以看……我、我还没换好衣裳……”她结结巴巴,忘了他们早袒程相对过。
  “咱们已经是夫妻。”白云合好笑地提醒她,贪恋她稚气的反应。“我、我还不习惯,所、所以……你先把眼闭上,等我说好才可以张开。”
  “好。”他顺从她的要求,闭上柔亮似水的双瞳。
  红豆在他眼前挥了挥,确定他没有偷看的可能,取来衣物层层套上,打理好自己。发觉他依旧守信地合着眼,她凑近他,打量起那张俊美闲逸的容颜。
  他真的长得好俊俏,匀称的剑眉泛着文而不弱的书卷气,一双更胜女子的光彩凤眼,薄而微扬的唇角让人忍不住想品尝……
  她无意识地倾身含住那两片美味若甜糕的唇瓣,飘浮在想像空间。
  “红豆?”
  低沉的男音,犹似房里燃点的檀香,气味香而不浓……
  热厚的掌轻拍在她脸上,她顺势磨蹭温润的掌心。
  “再吻下去,咱们就甭下床更衣了。”他的声音贴得好近,仿佛就含在她嘴里,带着丝丝笑意。
  “唔……”红豆疑惑地眨眨水眸。咦?她为什么猛啃他的唇瓣?她松口,换来他紧贴着她的红唇细啄,额贴额,缓缓吐纳沉重的气息。
  “咱们该用午膳了,再赖下去会教人笑话的。”他拉起她手腕,领她坐在镜台前,为她梳髻。
  红豆瞧见白云合不熟练地梳绾她不听话的发丝,好不容易盘了个鬟,松手之后又垮垮地瘫下。
  惯梳辫子或双鬟的她终于在白云合第十次尝试下,完整地绾起发髻并小心翼翼在发髻上插上六只银钗珠饰。
  “二小叔,这种发型好怪喔。”
  “这是‘龙蕊髻’。”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变形,但他头一次能梳出此种高难度的妇人髻,倒也佩服起自己来。
  “好不习惯,而且好重喔。”红豆朝镜里的自己噗哧一笑,稚气的脸蛋配上不合年岁的发髻,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不过是你辛苦梳的,我喜欢。”
  “这是我在汴京访友时,顺道向友人妻子讨教来的。”他正努力学习如何成为她的夫君,毕竟从一个长辈的身份降为良人,总是不习惯。
  白云合拉过木雕椅,与她面对面而坐。
  “来。”他取出墨黑的螺黛,并以笔蘸水,轻轻在螺黛上沾染墨色,一手扶起她的下巴。
  “做什么?”她不解。该不会要将她画成大花脸吧?
  白云合让她的反应逗笑了,带着冷意的笔尖点上她的柳眉,口里同时喃道:“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人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轻描淡画,触着她微温的肌肤,一笔描她含羞带怯,一画写她笑意盈盈,发觉自己握笔的指竟微微颤抖,画眉远比习字更教人紧张。
  “你不会真的在我脸上提诗词吧?”红豆紧闭着眼,只觉墨笔不断在她眉问穿梭,方才白云合又念了一首有听没有懂的词,她悄悄撑开眼缝,见他专心一意、仔细认真。
  红豆看得痴迷极了。诗词算什么?就算他要在她脸上提“长恨歌”她也不在意!
  “行了。”他放下笔,满意自己的杰作,只是略抖的笔迹稍稍坏了平顺的眉形。无妨,再多练习几次就更完美。
  打理好红豆,他才换下昨夜喜服,利落地整好衣冠。
  “去用膳吧。”他朝她伸出掌。
  白玉柔荑递上去,交握。
  “下回换我帮你束冠。”他的细心体贴令红豆好生感动,即使她不懂伺候夫君的那套温柔婉约,也不善巧手女红,但她可以学呀!
  他为她做的,她也能加倍还诸其身,让他满意娶了她这个娘子。
  “好。”
  俪影步出新房,有说有笑地朝饭厅而行。
  “二爷,红——呃,二、二夫人。”正在扫地的黄魉瞧见白云合,恭敬地揖身,可瞧见从小乱没形象的玩伴红豆,反倒是叫不出敬称。
  红豆皱皱鼻头,“黄魉,你怎么这样叫我?好奇怪,还是叫红豆习惯。”她听得一点也不顺耳,活像将她叫老了十数岁。
  “可是你已经嫁给二爷……”阎王门内对尊卑之分的规矩严得很。
  “还是叫红豆吧。除了她已嫁予我之外,其他的一切皆如以往,她依旧是阎王门内等级最差的小红豆。”白云合温文轻笑。
  他不希望因两人的婚事而有所改变,否则炎官八成又得发火一次——他是炎官的二哥,红豆从女儿角色一跃而成二嫂;炎官是红豆的小干爹,他却得从二哥降为女婿,这辈分怎么也算不清。
  “那,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不计身份痛扁她罗!”他指的是武试时。
  “不行!”红豆抢先开口,双手环紧白云合手臂,“我现在有夫君宠,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想动我,先过他这关。”
  嘿嘿……她现在靠山又大又有力,以前犯了错,二小叔、三干爹及小干爹三管齐下地教训她;现在,养“妻”不教夫之过,打“妻”也要看主人呢!
  “二爷为人最公正,他才不会与你一块儿胡来。”黄魉反驳道,突然停下嘴,仔仔细细打量红豆。“咦,你今天看来很不一样喔,那是什么发髻?好难看喔,活像一堆杂草盘在脑袋瓜上,还有眉毛——哈哈哈,笑死我了。”
  黄魉放声大笑,两手食指挂在自己眉间,模仿地动了动,没留意到白云合笑得僵硬。
  他犹不知死期已到,继续将白云合的心血结晶批评得一文不值。
  “一定是你自己动手梳的发、画的眉吧?好歹你也为人妻,打扮得美美的才不丢二爷的脸嘛!”
  “是我梳的。”白云合突然开口。
  “还有那——呃?二爷,您刚说啥?”黄魉笑声猛然一收,差点岔了气。
  “头,是我梳的;眉,也是我画的。”白云合露出笑,相当合作地重复一次。
  黄魉脸色刷白,只觉一片愁云惨雾罩顶,瞬间遮挡他光明璀璨的未来。
  “二爷,我只是开玩笑……”他迅速抹掉额前冷汗,澄清道。
  “我知道。”白云合脸上毫无动怒迹象,只是笑容中乍现阴寒。
  大嗓门的青魈提着两桶水走人庭园,瞧见白云合便愉悦招呼。
  “新婚燕尔,二爷!红豆,你也早。咦,你那是什么头呀?真丑,不不不,是丑极了,谁梳的呀?”青魈一古脑地猛拍红豆的肩,全然无视于在旁不断挤眉弄眼的黄魉。
  天啊!原以为脱离苦海的黄魉不断哀号,只求青魈别再刺激看来已经十分不爽的白云合。
  “最好笑的是那两道眉,随便捉两条黑毛虫爬在那儿还比较美丽,哈哈哈…
  …“青魈继续讽笑,他虽无恶意,也仅是和红豆打闹着玩,却犯上最致命的错误——不懂得看旁人脸色。
  白云合挂在唇边的笑容终于碎裂,冻结成一把利刃。
  “二爷,青魈也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黄魉飞快抿住青魈舀滔不绝的贱嘴。“您别恼,千万别恼……”
  “你不是说我为人最公正,不会与红豆一块儿胡来吗?”白云合淡问,盯着颤抖的黄魉及一头雾水的青魈。
  “是、是呀……”黄魉让白云合轻柔的嗓音给吓傻了。
  “我不会与红豆一块儿胡来?”白云合重复问着,问他们也问自己。
  黄魉点头如捣蒜,也压着青魈的脑袋一起动作。
  白云合轻笑,在两人还来不及反应时,右拳一勾,直接烙上两人颊骨。
  砰的一声,两人呈直线飞出,各自栽在左右花圃内,成为名副其实的“花人”。
  白云合甩甩袖,朗声道:“错,我会。”
  第八章为人夫君,是白云合从未思量过的人生历程。
  或许是自小亲眼目睹父弑母的惨剧,造成他对男女情爱只敢远观……
  当深爱一个人到自己无法遏止的境地时,面对突来的背叛或死亡的拆散,被遗留下来的人,该以何种心态独存于世?
  他忘不了爹亲怀抱着娘冰冷尸体时哀恸欲绝的神情,及一改温文儒雅的模样,与那名辽将在大雨滂沱中拳脚相向、狼狈不堪的落魄。
  那年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却明白那是爱极深的伤痛。因为爱,不忍见娘亲在两方挣扎;亦因为爱,执剑的手穿透娘亲身子的刹那,发出沉痛的咆哮。
  冷静如白燕然,在面对情爱之际,依然无法阻止心中嫉妒的野兽,而他呢?
  一个偏像白燕然又略似辽将的白云合?
  他半躺靠在床柱边缘,沉睡多时的红豆,平稳的呼吸声在深夜里更显清晰,规律而轻巧。
  披散的青丝如瀑摊在枕边,带着湿意及冰冷。
  她总是坏习惯的不先将发晾干便一骨碌窝进锦被中,难怪时常喊着头疼。他只好默默以布轻压干发上水珠,她的发几乎完全由他来料理掌控了。
  炎官取笑他是娶了个女儿的爹爹,分隔不清“夫君”及“二小叔”的身份,如何纵情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