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19 07:19      字数:4779
  尘穆看不懂落魇眼中蒙胧的眼波。既然恨他,为什么招招留情;既然想报仇,为什么又要百般拖延。他不懂,真的不懂。他的雪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尘穆兀自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落魇的攻势。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落魇的剑已近在眼前。尘穆迅速拔出剑,灌上所有内力刺了出去。
  一声闷哼从耳边传来,接着便是枫亟惊恐的大呼。
  尘穆抬眉,落魇苍白的面容放大在眼前。淡如水色的唇上染着朱色,点点红液在阳光下放着瑰丽的光华。微红的炎释没入肌肤,透明的剑身在鲜血的渲染下显得诡异。尘穆痴痴地看着落魇,只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一个白衣的宫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尘穆不知如何反映,直到胸口被狠狠一击,他才吃痛的后退。炎释随之被抽出,一阵温热的液体迎面喷来,与唇角逸出的鲜血混合成一体。
  枫亟抱住落魇欲倒的身体,眼中流露的全是心痛。
  “枫,不要……”拉住枫亟欲出的武器,落魇拼命地摇头,“你答应过我的……”
  枫亟很想杀了尘穆,可落魇哀求的眼神浮在眼前,他只有狠狠地咬着唇,最后不甘地点了头:“但是,我不会再让你留在这里了。”说完,枫亟用瞬间移动带着落魇离开了溟潋殿。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落魇更重要,落魇就是他的一切。
  尘穆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没了灵魂……
  第十二章 往事如烟
  一路走来,落魇胸口的血越流越多,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枫亟不止一次的对他使用治愈法术,可仍然没用。枫亟低声唤着落魇的名字,尽力让他保持着清醒。落魇靠在枫亟怀里,表情恬然得像个孩子。
  仲冬的天气已经冰冷得可以冻死万物,冬眠的生物早早地躲回巢穴,徒留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白。枫亟抱着落魇坐在湖边,被法术融化的湖水点点滴在脸上,带着阵阵醒人意识的凉意。
  “枫……”沉默许久的落魇开口道。
  “什么事?”枫亟担忧地问道。
  “水溟宫……怎么样了?”
  怒气毫无遮掩地流露出来:“我才不管它怎么样了,那些人是死是活也和我没有关系。在我眼中,只有你是最重要的。落魇,不要管那些了。跟我回狐族,我让影雾给你换生,我们一辈子也别再踏进人界了,好吗?”
  落魇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可是……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尘穆的那一剑……已经刺穿我的心脏了。我现在……是靠你的法术活着的……”
  “可以的,相信我,一定可以的。只要你有信心,我们就能回去。”枫亟拉着他的手说。
  “好,我相信你,不到最后我绝不放弃。”落魇轻声地回答道。看着枫亟稍微转明的表情,落魇不禁暗叹。且不说那一剑是刺在心脏,光是这流血不止的伤口和血蛊,他就不敢保证是否有命活着到达灵狐岛,更何况这刺他的剑还是炎释……双剑之一的火剑,具有着特殊的能力炎释剑……
  “落魇,你先睡一会儿吧。他们暂时不会追来,有我在,别怕。”枫亟温柔地搂着落魇,眼中荡漾的全是柔情。
  轻轻点头算是回答,落魇闭上眼沉沉睡去……
  落魇再次睁开眼,已不知是几个时辰之后。但仅从枫亟惊慌的眼神中他可以知道,这次他是睡了很久了。张开嘴,干涩的嗓子竟发不出一个音。枫亟会意地端起水,用嘴慢慢地哺给他。火燎的嗓子得到润泽,落魇开口问道:“枫,我睡了多久了?”
  枫亟不禁地蹙眉。自从离开水溟宫,落魇的意识一直处于蒙胧状态。半睡半醒的眸子似张非张,微颤的睫毛带着吸人心魄的迷蒙,仿佛一个不小心他就会随风而去一般。伤口处理好后,本欲让他休息片刻,可他这一睡便是半天,委实吓煞了枫亟。
  “已经半天了,你可算醒了。”
  长时间的昏迷吗?看来传言不假啊。
  “饿吗?我刚才让两个小狐精去城里买了些吃的过来,要吃吗?”
  落魇点点头。即使事实如此,他也不能让枫亟替他担心。
  枫亟端起一个白玉碗,红光闪过,原本冰冷的稀粥也有了微微的热度。落魇张开嘴,一团温热的东西被喂进口里,带着枫亟绵绵的情意。一瞬间,天地间的寒意也仿佛消失,沾不上他们丝毫。
  一顿饭吃了好久,直到落魇轻轻点头,枫亟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又暗暗地渡了许多生气给他。
  落魇动动眼睫,睡意恹恹地说:“我还想再睡会。”
  “别睡了。陪我聊聊天吧。”枫亟轻摇着落魇,害怕他就此睡去。
  “呃……那好吧。”抬抬沉重的眼睑,落魇勉强地答应。
  枫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开始落魇还可以跟着他的话天马行空的去思考,可到后来,倦意越来越浓,眼睑沉重得可以压碎所有景象。也不知道是与疲惫战斗了多久,落魇最终还是沉沉地睡去。
  枫亟搂着他,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落魇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他身上的伤口也好像是着了魔似的,无论如何都不愈合。他用过许多方法,法术,药草,能用的他都用了,可那伤口还是狰狞地张开着,时不时流出些许鲜红的血液。还有那血蛊……枫亟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他们的情况现在真的是糟到极点了。落魇现在根本没有任何防御力,而他如果再这样长时间的使用法术,身体也是负荷不了的。在尘穆带来的人中,他隐隐感受到有得道之人的气息,如果那人没死,以他的功力要找到他们肯定不难。那时,生死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他必须尽快想到对他们安全的办法,必须想到!
  好温暖!落魇挪着身体,向温暖的中心靠去。这几天来,疲惫与无力让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舒服过了,身体中仿佛流进许多暖流,温暖着他的千骨百骸。不对,这种感觉是……
  落魇倏地睁开眼,枫亟的手还放在他的胸前,生气通过手指源源不断地传进他的身体。落魇拿掉枫亟的手,眼中布满不敢置信:“枫……你……,”落魇的声音轻颤,握着枫亟的手微微颤动着,“你吃人了?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这样你永远都无法回到灵狐岛了。你将失去你狐仙的地位,永远被打入妖道?”
  “我知道。但我没有选择,我不可以看见你在我面前死去。如果我早决定这样做,或许我们就不会浪费这两千多年的时间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甚至是杀人。”枫亟的话说得坚决,眸中透露的是隐隐的深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他这样的人牺牲自己。就让他这样死了,他或许还可以心安理得地等待来生,可是现在他不能了,枫亟为他抛弃了仙的尊贵,宁愿永世为妖也要救他。他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他先遇上的尘穆而不是枫亟?为什么……
  “啊……”心中一阵强烈的痉挛痛得落魇不由得大叫出声。
  血蛊,是血蛊。枫亟立刻抱住他:“落魇,别伤了自己!”
  全身的血都仿佛被抽干了,心脏如刀绞的收缩着,仿佛要拧出血来一般。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潮水般涌来,落魇难以自已地呻吟着,扭曲的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枫亟用手将落魇压到他的肩上,焦急地说:“咬我的肩膀,快啊!”落魇本能的想拒绝,可是当下一波疼痛袭来的时候,他再也不能自主的咬了上去。唇齿间渐渐有铁锈的味道逸出,熟悉地血腥味让落魇痛苦地拧起了眉。
  “不用担心,我没事。别松口,小心伤了舌头。”枫亟温柔地说道。
  落魇点点头,血蛊的痛苦仿佛在这两句话的作用下消逝无踪,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枫亟血迹斑斑的肩上。
  枫,如果落魇此生不死,定与你相守到老……
  默默地,落魇在心中许下了承诺。
  “枫……”落魇轻轻地叫着眼前这个凝思的人。
  “嗯,啊……你醒了?”
  “嗯。”落魇根本就没睡,只是疼痛带走了他太多体力,他不得不闭上眼休息,“你肩上的伤……”伸出手,落魇轻轻摸着那个包扎得草率的伤口。
  “没什么,伤口不深,一会就好了。”
  怎么可能不深,落魇很清楚自己当时的力道,如果不是后面枫亟的那句话,恐怕他肩上那块肉都要被咬下来了。“让我看看。”说着,落魇从枫亟的怀里坐起,动手解起他肩上包扎的伤口的。
  “落魇,你的身体。”
  “你渡了那么多生气给我,我没事的。”解开包扎的布条,狰狞的伤口完完全全地露在落魇面前。好重的伤,他就知道自己当时一定没有留情,竟然把枫亟伤得这么重。
  “落魇,我……”
  “别说话。”落魇拿起枫亟刚才用剩的草药,用嘴咬碎,然后轻轻放在他的伤口上。药触伤口,疼痛自来,枫亟不由自主地而颤抖了一下,但旋即又想到落魇,立刻咬牙忍住了。
  落魇小心翼翼地包扎着,眼眶隐隐泛红,当完成包扎时,他已满脸泪水,看得枫亟心疼不已:“落魇,怎么哭了,别吓我啊。”
  落魇抹着脸上地泪水,自嘲地说:“好多年没哭了,还以为眼泪已经不在了呢。没想到它还没有走。”
  “落魇……”枫亟仍然担心地看着他。
  “不,我没事的。”挥开阴霾的情绪,落魇一返明媚地说:“枫,想听故事吗?”
  “嗯。”枫亟点头,他不认为落魇这个时候会说废话。
  “那好,我给你将一个男孩的故事,怎么样?”落魇躺回枫亟怀里,调整成一下姿势。
  “嗯。”枫亟抱着他,安静地听着……
  “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讲起。那时,男孩还是孩子,他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父亲是月山的知府,深受爱戴。母亲是小家碧玉,美丽贤淑。他被父母捧在手中宠着,过着幸福而满足的生活。
  然而在他五岁那年,倾天的巨变去改变了一切。父亲一夜之间成了通敌叛国的钦犯,弃世市口,他的母亲摇身一变成了丞相的小妾。虽然年幼的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但当他被送进了丞相府时,他却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的家没了。
  小妾前夫孩子的尴尬身份让他受到了连下人都不如的待遇。起初他还会反抗,可一次次刻骨铭心的毒打以后,他明白了。世上已无人可依,只有靠自己了。
  三年的日子不算短,但男孩却仿佛经历了三千年那样久。他极力地忍耐,吃劲了一切苦头,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无事地成长。可是,现实的利刃却一次次地划破他的梦想。丞相醉误入庭院,在一片凄迷的春草中看见了用冷水冲凉的男孩,于是,欲望颠覆了一切……
  本以为是场恶梦,醒来之后便会云开月明。可当他醒来之后,他却看见了那个女人——他久违的母亲。她依旧是那样美艳绝伦,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可是丞相却对她这个当年花尽心思得来的女人新鲜不在,她不过是被遗忘在深府的怨妇。她抱着男孩面前,泪留满面地说:‘丞相说他喜欢你,只要你能跟了他,我们母子都可以不用过现在的生活。’男孩先是一怔,然后疯狂地笑了起来,他一直笑,笑到最后竟然泪流满面。最后他答应了女人,因为他知道除了自己无人可靠。
  一个八岁的孩子作为男宠,在成年男子的身下婉转承欢,或许青涩的他开始什么都不懂,但在一次次惨无人道的调教后,他也知道了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少受伤。趋利避害的想法在他幼小的心里扎根,发芽。当男孩十岁的时候,他用尽办法从丞相府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逃了出来。
  然而,当他离开那里之后他才知道,除了身体,他依然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去了长阳馆,用自己的身体赚钱养活自己。虽然那里的生活仍然糜烂,但他却不如从前的绝望,只要他赚够钱他就可以离开那里。
  一年之后,他完成愿望准备离开,想去过自己的生活。可是他却不知道视他为摇钱树的老鸨不会让他离开的。于是,他被抓了回来,软禁在房间继续接客。多年来的生活早让他学会了如何自保,他乖巧地顺从没有忤逆。
  然后,就在那年的元宵,一场大火席卷了长阳馆,除了男孩所有人都葬身火海。他站在火海外微笑,那笑容在火焰的照映下诡异非常。或许就是这诡艳的笑容引起了水无潋注意,他问男孩愿不愿意跟他回水溟宫。男孩点头。于是,他成了水无潋的弟子——水溟宫宫主的继承人。
  水无潋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有在教男孩武功的时候,他才会展现出冷血的一面。男孩知道他的性情,所以从来没有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