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19 07:19      字数:4789
  落魇微笑地说:“谢谢。”枫亟默不吭声。
  落魇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于是拉着他胸前的衣襟,小声说道:“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
  枫亟依旧沉默。
  “枫……”落魇怯怯地叫道。这可是他的杀手锏,百试百灵,屡试不爽。果然,枫亟愠怒稍减地说道:“你错了?错在什么地方了?我看你一点悔改的心都没有”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乱‘水溟无潋’了。今天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和我的差距,让他死也瞑目嘛。下次绝对不会了……”落魇依旧装得很可怜地说。
  “还有下次?”枫亟拧起眉,严肃得像一个家长。
  “没有了,没有了。”落魇连忙赔笑道。
  “这还差不多。”然后,他抱起落魇向外走去。
  子夜,天幕如墨,冰轮似银。平寂的水溟宫听不到一丝异声。落樱殿的樱树下,一个单薄的白影面树而立。孤寂在他的足边而生,满满地包裹着这个孱弱的人。
  “无潋,你来了。”落魇从殿内走出,叫着眼前的白衣人。
  “嗯,还久没回来了,有些怀念。”水无潋轻轻地扬起嘴角,淡淡的笑容在他浅色的面颊上渐渐晕开。三分淡漠,三分清艳,四分淡淡的寂寥。
  落魇沉了脸,歉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把事情做好。”
  水无潋摇头,落魇就是这样,始终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啊:“魇儿,已经够了,我很满足。”
  落魇靠在他肩上,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问道:“无潋。你什么时候走?”
  水无潋抚摩着落魇的头说:“他来接我我就走,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
  “你始终还是要走的。”言语中带着难掩的失落。
  “你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在水溟宫待得够久了,是时候该为自己活活了。”一语逸出,带着满腔的无奈与伤痕。落魇不禁皱起了眉,强忍下自己心中不舍的情愫。
  “好了,不说这些了,让我们父子好好地喝一杯吧。此次一别,怕今生难见了。”
  落魇点点头,收拾起情绪与他一起向摆好酒菜的石桌走去。
  樱花飘落,夜香盈袖,两个白色的人对月而饮。直至天边泛白,水无潋才意兴阑珊地说:“回去吧,不早了。以后自己小心。”
  “嗯。”落魇颔首,然后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说,“无潋,记得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幸福。”
  水无潋微笑着点头。白衣轻展,转眼间已经走到了数步之外。落魇还是那样站着,静静地,久久地,任朝露沾湿衣襟,任樱花落满肩头……
  沉重,沉重,为何眼睑会如此沉重?
  水无潋困难地睁开眼,惺忪的瞳孔找不到一丝焦距。
  “无潋宫主,您醒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虽然用的是敬语,但言语间听不出丝毫敬意。
  水无潋抬起眼,熟悉的身影落入眸中,他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是你……”话没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水无潋咬牙止住了将要出口的呻吟。
  “怎么?想说些什么吗?”那人讽刺的笑着。
  水无潋没有开口,身上的玄冰丝因刚才的挪动已深入肌肤,他可以感觉到血正静静地从伤口流出。脚下那些排列奇异的红烛“滋滋”地燃烧着,热浪滚滚向上,灼得他的双腿疼痛难忍。
  “不说话吗?对啊,我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人拉起水无潋的下颌,动作粗暴地说,“你可真会躲啊!我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就在水溟宫,在我的眼皮底下。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凭什么把你放在眼里,你东方竺算什么东西?”水无潋甩开他钳制的手,一连鄙夷地说,“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水无潋,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已经把‘水溟无潋’传给水落魇了,现在的你等于是废人一个,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无潋惊讶地望着他,“水溟无潋”几乎可称为水溟宫的绝密,除了历代宫主,别人不可能知道个中玄机。东方竺虽为三代元老,但他也不可能有资格知道。
  “惊讶吗?”东方竺轻蔑的笑,“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你的好师傅,如果不是他当年玩弄手段,宫主的位置能轮到他吗?我恨,恨我当时的心软,更恨我后来的隐忍。要是当年他一死我就杀了你,我现在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你真该死。”说罢,东方竺的手上泛起一阵红光,水无潋有意识地闪了一下,可带着攻击力的红色的水滴仍在他的脸上、颈上和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顷刻从伤口汩汩流出,带着暖热的体温,剥夺着水无潋剩余不多的体力。他怒视着东方竺,一字一句的说:“魇儿没杀了你,真是最大的失算,你才是最该死的。”
  “哈哈,”东方竺笑道,“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们没杀我是自己的错,但我不会再次仁慈了。别急,你的好徒弟马上就要来了。”
  “你要对他做什么?”水无潋几乎大叫的说道。
  “何必这么急呢,他来了你不就知道了。”东方竺把玩着萦绕指间的红液,满脸自信地说。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收身跳起,双足互相借力,跳到了几丈外的血石上。再看他原来站的地方,一道深深的裂口被娇柔的水划出,露出了血色下面的土黄岩石。
  “宫主来得真快,属下真是受宠若惊。你一来就送大礼,要属下如何自处啊?”东方竺挑起眉,满口揶揄的对着落魇道。
  落魇沉着脸,一双冷绝的眸子泛着令人怔忪不已的的寒气。平常华丽及地的长袍已换成轻短简单的衣衫,雪色的的流泉一反平素披肩的被墨玉的高高簪子束起,双手仍是未执兵器自然的垂放。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却让人想感到一股庄严之气,不敢轻易亵渎。
  “东方长老下帖邀请,落魇怎敢怠慢。只是不知长老今日邀落魇前来,所为何事?”客套的话语从淡色的唇间轻飘而出,隐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怒气。
  水无潋看着落魇,勉强地勾起唇以展示自己的无恙。可那满身的血污和苍白的面容看在落魇眼里,却成了激起他心底怒火的根源。
  东方竺抽出刀,冷冷地说道:“属下不敢奢望什么,只求能与宫主一较高下。”话到最后,明显的提高了音调。借力脚底的血石,挥起雪亮的长刀,毫不留情的砍向落魇。
  落魇挥起衣袖,内力深含的衣帛与兵刃相接,击出清越的声音。刚与柔在空中较量,带出一番火与水的缠绵。
  东方竺持着长刀,内力在指间游走,每招出手都是阴、狠、毒、绝,次次杀招,回回狠攻。落魇凭着灵活的身形,轻盈地闪过东方竺的每一次攻击。衣袖随风而走,仿若不受丝毫控制。然而,在这白衣掩饰下的双手却暗自蓄力,趁着东方竺露出的空隙合指结印。红泉应时从脚下串出,形若利刃的攻向东方竺。东方竺仓皇地转身,险险地闪过几乎擦身的水刃。落魇再次蓄力,红泉如蛇般逶迤而起,凌空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你该瞑目了,本宫用十层的‘清潋无梦’送你一程。”红泉应声而下,直逼东方竺全身各处大穴。落魇闭上眼等着东方竺最后的闷哼与倒地声,然而他却在那一刹那感到了液体穿身而过的疼痛。
  怎么回事?唇角逸出的腥甜是什么?红色的?是血吗?血,谁的?我的吗?脚好软,身体好重……
  “落魇~~~~”水无潋失控地大叫,他挣扎着,想挣脱玄冰丝奔到落魇身边,却是徒劳。玄冰丝更深地陷进肌肤,刚凝结的伤口立刻又涌出大量鲜血,本就血迹斑斑的白衣更加斑驳不堪。
  “无潋……别……唔……”落魇想开口制止水无潋的冲动行为,可刚一启齿,鲜血便如泉般逸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白襟。
  “我们的宫主大人还真是孝顺呢,都自顾不暇了,还在关心义父的安危。”东方竺笑道,“谨慎如你,怎么会上如此明显的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落魇苦笑地看着脚下血色的阵图——水溟反噬阵。要做成这个阵并不简单,首先要将地面按照阵形打出一条条的沟壑,而且要上小下大,从上面看去看不见底。接着用红烛蜡封。最后,采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处子之血灌入其中。若是随时间推移处子之血蒸发减少,便必须以九为单位取血灌入。脚下的泥土已经变得有些暗红,看来这个阵法存在的时间并不算短。原来,他那么早就想报复了。
  “啧啧……别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我好吗?弄得你好像悲天悯人的大善人一样。别忘了,你当年为了登上这个位置,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这个世上,你是最没有资格责备我的人。”
  落魇无力地说:“你这些年以水溟宫的名义残杀童子,让水溟宫由亦正亦邪的地位变成众矢之的,即使这样可以助你趁乱篡位,但……咳……你接到的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你认为你还有可能安安心心地当这个宫主吗?”
  “哈哈,水落魇,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点,你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有怜悯之心,既然你这么担心我,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免得你死不瞑目。朝廷那边我已经与他们达成一致,只要你不再是水溟宫的宫主,他们就不再过问水溟宫的事。我不用再去取童子之血,水溟宫邪教一说也就不攻自破。而从前的种种错误也自然会变成你犯下的,与我无关。你说,我这个宫主的位置能不能坐稳呢?”东方竺勾起唇,脸上洋溢着胜者的微笑。
  “你的确很高明,是我低估你了……”落魇幽幽地说,声音细如蚊蚋,低不可闻。
  “好了,话说完了,你也可以安心地走了。”东方竺提起长刀走进血阵,“就让属下送您最后一程吧。”说罢,他举起了那雪亮的四尺冷铁。
  落魇望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相反,还有一种奇异的光泽,仿佛野兽看见到手的食物的眼神,七分嗜血,三分残忍。
  “呃……”东方竺忽然捂住胸口,痛苦到呻吟道。一朵狰狞的血莲在他胸口次第开出,莲蕊则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尖。
  东方竺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一脸冰霜的水无潋,放大的瞳孔中有着深刻的不信与惊异。
  水无潋没有看他,兀自地拔出剑。东方竺不可制止地闷哼,然后如一个失去丝线的傀儡娃娃般倒了下去。
  “玄冰丝可以封住内力与真气,但却封不住法术。你千算万算就算掉了这一点——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说完,一阵红光自“水无潋”脚底而起,包住了他的整个身体。短暂后,红光消去,原本银衣素发的“水无潋”已然变成焰衣红发的枫亟。
  东方竺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只是大笑几声,便吐血而亡。
  “枫,取回你的内丹吧。” 落魇拭着唇角的血站起来,眼中血光不在地说。
  枫亟轻轻地点头,将左手放在落魇的额心,右手捏出一个的手印。落魇的身体微微泛着红光,一件仿佛纱衣的东西从包裹着落魇的红光中飘出,然后,在枫亟胸前变成一颗鲜红的珠子。枫亟深深地吸气,那红珠向前移动,最终没入了胸中。
  放开手,枫亟刚想开口,脚下却不由得一个趔趄。落魇抱住脚步虚浮的枫亟,满心歉疚地说:“对不起,你为了我受这么重的伤。”
  枫亟摇摇头,脸色苍白地笑着:“没事,内丹保护着你……我没……”话没说完,枫亟就晕了过去。
  “枫……枫……”落魇摇着昏迷过去的枫亟,心中的歉意如宣纸上的淡墨,无声无息地晕散着。
  第十章 山雨欲来
  万物萧瑟的清秋在一番血腥的争斗中悄然而去,初冬裹着银装半推半就地走来。樱树失去了往日的风姿,徒留一树枝桠孤单的向着天宇。
  落魇披着长发,一身素白的狐裘冬衣,若不是身旁有个焰色的枫亟,只怕他是要与着漫天的冰雪融为一体了。
  “落魇……”
  “嗯?”
  “你和你师傅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恶劣呢?”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一直就想问了,只是到今天才说出来而已。”枫亟说。
  落魇笑笑:“无潋是对我很冷酷,但那都是在练功的时候。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只因为当年六王爷的绝情,他一气之下进了水溟宫,而本身对于江湖杀戮并不感兴趣。所以他可以算是水溟宫性情最为平和的一位宫主了。”
  “所以东方竺才算准了你会去救水无潋?”
  “嗯。东方竺是无潋师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