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1-02-19 07:02      字数:4906
  但得寸进尺,怎可容她胡来?楚北捷力聚双眼,不动声色地对视。
  眸光渐渐凌厉。
  他越强一分,她便越弱一分,越楚楚可怜十分,那楚楚可怜中,却又透出十二分的倔强。
  越倔强,越是惹人怜爱。
  楚北捷心肠骤软,不得不叹。
  两方对阵,原来不是强者必胜。
  难怪温柔乡,往往成英雄冢。
  “张嘴。”楚北捷无可奈何,从醉菊手中接过汤碗。
  两个字刚响起,娉婷哀怨之色渐显的脸上,立即露出笑盈盈的欣喜,唇角微翘处,刹那聚满了无限风情。楚北捷被她笑颜所撼,拿惯了重剑的手竟然一时不稳,两滴热汤,溅在深紫厚毯上。
  “好好的喝。”楚北捷沉声叮嘱。
  娉婷眼底藏着笑意,乖乖张唇,咽了一口热汤。莲子清甜,火腿醇香。
  “要吹一吹。”她忽道。
  “嗯?”
  “要吹一吹。”笑意更深了,两个酒窝羞涩地露出来:“会烫。”
  统军百万的楚北捷,从不曾料得自己会有这般无力的一天。莺声燕语,片言只字,叫他丢盔弃甲,让她得寸进尺。
  他僵硬地低头,嘘气,吹冷勺中的汤,笨拙地伸到她唇边。
  娉婷听话地张口,喝下好喝的莲子火腿汤,倚在枕上,轻笑:“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王爷说是吗?”
  楚北捷悻悻:“本王怎会知道?”
  娉婷见他冷着脸,却越发想笑起来,忍不住笑出声,见楚北捷眸中掠过一丝恼怒,葱白玉指取过他手中的汤勺,勺了满满一勺子,小心翼翼送到楚北捷唇边。
  楚北捷看她。
  她眼中清澈一片,可比山间清泉,无一丝杂质,瞅得他心中又痒又酸,彷佛不张开口,应了这勺汤,便是负了天下,辜负了最不应辜负的。
  可恨,可恼!
  他将唇抿得紧紧,却似忽然改了主意,虎目掠过如沙场前决战般的毅然,蓦地大口一开,整勺汤含进嘴里。上身不容抵抗地前倾,一手稳稳持着汤碗,一手按着娉婷肩膀,唇对上唇。
  传过来的,除了汤,还有属于楚北捷的刚强、决断、霸道和不可一世。
  怎能不甘之如饴?
  娉婷颤抖着睫毛,闭上双目,细瘦的双臂搂上楚北捷宽厚的肩膀,咬着牙低声道:“从今日开始,王爷对娉婷有一分不好,娉婷便对自己一百分的不好。横竖就这么一条命,糟蹋掉也好,一了百了。”
  楚北捷暖玉在怀,闻言浑身僵硬,怒道:“你还要威胁本王多少次?”
  “一百次也不够,一千次也不够。”极低声、毫无怯意地回答。
  怒气顿升两丈,楚北捷直起上身,却被两根细弱的手臂死死缠着,低头看去,怀里人早已泪湿满面,泪珠挂在寒玉般细致的肌肤上,似坠不坠,洁白贝齿紧咬下唇,不肯让人听见泣声。
  氤氲明眸不惧他的犀利视线,凄凄切切,欲语还休中,一丝决然若隐若现。
  怒火滔天,就于那么一瞬间,百炼精钢化成绕指柔。
  “可恨!可恶!”楚北捷狠狠搂紧她,恨不得将她勒进自己的肋骨中:“可恨的白娉婷,可恶的白娉婷……”
  太阳躲到云后,细雪纷纷扬扬来了。
  无妨,屋中暖意正浓,虽是冬,却有春的旖旎。
  红蔷在帘后偷窥一眼,羞红了脸,又蹙起眉:“闹到现在,连汤都没有喝完呢,这可怎么好?”
  醉菊淡淡一笑:“白姑娘的身子,自有人担惊受怕,我们操什么心?来来,趁着好雪,我们快到院子堆个雪人。”
  不再顾那屋内的卿卿我我,爱恨交织,目光投向院外满山遍野的纯白。
  师傅啊师傅,王爷爱上了一个,那么叫人头疼的女子呀。
  第三章
  沙场上的无敌猛将,堂堂东林镇北王,对上一个生死无惧的白娉婷,败下阵来。
  既不甘心,又不服气。
  只是凝视她的双眸,一切不甘心不服气就烟消云散。
  谁叫他硬不起心肠,谁叫他狠不出手段?
  谁叫娉婷一见他的脸,便露出喜不自禁的笑靥,便如鸟儿般欢畅天真,便眉头眼角都是欣然,便让人觉得,他对她的一丝儿好,能得到如此之多的回报,真是世上最值得的事。
  风弄《孤芳不自赏3》
  第四章
  楚北捷在朦胧的晨曦中到达都城。
  远远看去,高耸的城墙威严雄伟,熟悉而陌生。楚北捷眯起眼睛,注视良久,才策马前行,在前来迎接的众人面前翻身下马。
  “王爷!”
  “王爷回来了!”
  “镇北王回来了!”
  迎接的不仅仅是都城的官员,还有夹道两旁的都城百姓。他们强大的保护者,一度远去的镇北王,回来了。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只有知道内情的三两位东林重臣,悄悄别过头去,不动声色地掩饰眸中泄漏的一丝不安。
  负责迎接的是东林最德高望重的老臣楚在然,他站在众官之首,向挺直着身躯,威仪不曾稍减的楚北捷庄重地行礼,直起老迈的腰身:“王爷,您总算回来了。”昏花老眸中有遮盖不住的欣喜激动。
  “老丞相。”楚北捷一手挽了这位为东林耗尽了一生心血,满头白发的老臣子,一手将浸满了汗水的缰绳仍给身后的侍从,双目炯然有神,边走边问:“情况如何?”
  “不好。”楚在然和楚北捷并肩走在通往王宫的大道中,接受两旁百姓欢呼鼓舞,压低的声音中带了点夕阳西下的老态:“大王病了。”
  “王兄?”楚北捷浑身一僵,脚步停了下来。片刻后,才举步继续前行,眉头紧紧锁起,沉声问:“怎会如此?”
  “自从王爷隐居之后,大王就病倒了。前胸痛楚难忍,夜夜无法入睡,大夫说这是心疾,只可以慢慢调养。最近暴雪连连,病情更加严重,已经缠绵病榻多日。”楚在然话中有浓浓的忧愁:“就算没有云常和北漠的联军压境,老臣也打算恳请大王将王爷召回来。”
  楚北捷一颗心渐渐下沉。
  与此同时,楚北捷离开隐居别院的消息,已经抵达北漠边境的老山。
  阳凤蓦然抬头,满脸震惊地看着则尹:“何侠领军压境,楚北徒竟然留下娉婷,独自赶往东林都城?”
  则尹一脸严肃,点头道:“是的。”
  “天啊!”阳凤惊呼一声,跌坐在红木方椅上,一手支撑着椅把,掩面道:“娉婷一定还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楚北捷,否则楚北捷不会为了避嫌,而不将娉婷带在身边。他一定以为何侠和娉婷还是主仆情深,根本不知道何侠对娉婷做了什么。”
  则尹见娇妻担忧,命人将满脸天真笑容,根本不知道大人正忧愁些什么的小儿子抱出房间,从背后抚上阳凤的肩膀,安慰道:“楚北捷是个真正的英雄,他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女人。”
  阳凤娇柔的小手反按在则尹的大掌上,愁绪郁结眸中:“我还深深记得娉婷临走前,向我谈论何侠的语气神态。我真不明白,北漠王怎么会那么糊涂,竟为了区区珍宝和何侠结成同盟,兵压东林,难道他不知道惹出楚北捷的下场吗?”她似乎想到什么,怔了一怔,抬头寻找则尹能使她安心的脸庞,问:“夫君为什么如此安静?夫君纵横沙场多年,是不是看出不妥的地方?”
  则尹心里正为此事着急,见阳凤担忧地盯着他,无法隐瞒,只好坦白地回答:“联军压境后,何侠立即下令后退三十里。依我看,他并不想和东林真正动武,只是想利用兵威,向东林强求某些东西。”
  阳凤晶莹乌眸一眨也不眨,等他继续。
  则尹长叹一声:“若楚北捷出山率军,以东林的兵力,足以和云常北漠盟军一拼。不过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双方死伤惨重。”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
  何侠向东林王室提出的要求,绝对是东林王室乐于接受的,否则血战在所难免。
  有什么东西,是对于东林王室而言毫不重要,却对何侠而言相当重要的呢?
  阳凤明白过来。
  凤眼骤然睁到最大,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阳凤紧紧拽住则尹腰间的衣带,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娉婷!”她急促而尖锐地低呼一声,看向则尹:“他要的是娉婷。”
  则尹低头怜惜地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点了点头。
  “为什么?”阳凤咬牙:“他还害得娉婷不够吗?这个狠心的何侠。”愤怒在她胸膛里跳跃,使她霍然站起,面向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层峦叠幛。
  不能让娉婷再受到任何伤害。
  深深呼吸冬日的冷空气,平缓急剧起伏的胸膛,阳凤恢复冷静,眼中渐渐盈满坚决,背对着则尹,低声问:“夫君可以帮阳凤一个忙吗?”
  “你要再写一封信给娉婷?”
  “不。”阳凤缓缓转身,带着无比的韧性,看向面前她打算依靠终生的男人,一字一顿道:“我要夫君写一封亲笔信,给楚北捷本人。”
  楚北捷一步一步踏上王宫高高的阶梯。
  冬日难得的艳阳当头,他站在寂静的大王寝宫门前,却能从心底感觉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哀伤沉痛。
  没有人来打搅他,宫女、侍从们都散去,连楚在然也退下,剩他一人,独自站在兄长的寝宫门外。
  他叱吒沙场,不可一世,现在,却不敢伸手推开门前的一扇木门。
  东林王的心疾缘于丧子之痛。
  爱着白娉婷,就等于负了他唯一的兄长。
  两边的较量早已展开,从王后安插在隐居别院附近的高手开始,两方隐隐对峙,只差没有真正动手。
  他背叛了他的兄长,他从小到大仰慕的对象,他曾经誓言效忠的王。
  脚步如有千斤重,他几乎抬不起来。
  没有等到他伸手去推,木门忽然无声无息地打开,楚北捷猛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而消瘦不少的脸。
  “王嫂……”
  王后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审视楚北捷片刻,露出一个从心底感觉疲累的笑容,低声道:“镇北王回来了。”
  声音清淡无波,那曾经震动整座东林王庭的丧子的恸哭,那场骤起的闪烁着火光的兵变,彷佛已经在很遥远的从前。
  楚北捷百感交集,沉声道:“我回来了。”
  王后似乎略有点晕眩,止了止脚步,闭目,幽幽道:“大王一直在等你,进去吧。”深深看了楚北捷一眼,迳自离开。
  楚北捷的目光跟随她坚强的背影远去,直到王后转入墙后,才将视线投射到已经开了一半的木门上。
  深深呼吸一口长气,他伸出双手,推开了木门。
  跨入寝宫,恍似被无尽的黑暗包围了,病中的东林王眼睛畏光,大幅的垂帘从窗前直铺到地面,遮挡了所有光线。紧紧关上木门后,屋中的一切如同黑夜。
  唯一的光源,是一处正摇曳摆动的烛火。
  金壁辉煌的宫廷,竟有这般幽暗阴森的时候。
  楚北捷移动脚步,在涂满了金漆的大床前止步。
  “王兄,”他轻轻唤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东林王清瘦了,不过精神还好。定定看着他,彷佛要将弟弟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看清楚,隔了很久,眸中有了几分兄长的欣喜,似乎总算确定自己的王弟已经回到身边,微微笑道:“寡人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伸出王者有力的大手。
  两只抓惯了宝剑的大掌,血脉相连地紧紧握在一起。
  “王兄的病……”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眼睛畏光,胸口偶尔会疼。正在吃霍雨楠的药。”
  楚北捷感受到兄长掌中的力量与刚强,心里轻松不少,一撩下摆坐在东林王床边,温言安慰:“王兄宽心养病。边境宵小人数虽多,却比不上我东林精锐。等北捷率师凯旋之日,王兄的病早就好了,可以在城楼上眺望我东林的凯旋旗帜。”语气中充满了目空一切的豪迈。
  东林王眼里泛着柔和的光,看着一起长大的兄弟。
  他这位亲弟至情至性,生在王族,未必是一件好事。
  “敌军目前只是隐隐威胁边境,尚未交锋。局势未稳,我东林如果惊惶失措,立即出动镇北王,岂不惹人笑话?王弟先在王宫多持几天。”
  楚北捷对战局从不轻忽,容色一整:“王兄不要小看这次联军,何侠不是虚有其名之辈。依我看,还是请王兄立即给予军权,让我可以领兵直赴战场。”
  东林王知道楚北捷出入沙场,行动迅猛,反应奇快,最是心细如发,任何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