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上网找工作      更新:2021-02-19 06:31      字数:4721
  "那怎么办呢?"我问她。
  "你安慰安慰我就可以,要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就会很不高兴!"她说。
  "那我怎么安慰你呢?""你又明知故问是不是?""我可是真不知道。""那好,再见。"她假装生气地按下一串她那头的电话数字键,以加重语气,当然,我这边的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响。
  "那我接你去吧?""那好吧――"她拖长声调,声音清脆地说道,"快点来,一起享受享受。""享受什么?""享受就是享受嘛,你还罗唆什么,快点来吧,我一会儿到门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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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我完全不用罗唆,我知道嗡嗡指的享受是什么,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我想,她的这种享受观有问题,非得有一天,我倒了大霉,她就会懂得跟我在一起也会走向享受的反面,我是说,受罪。
  闲话少说,我把车开到嗡嗡团里,下了车,向着一排关着门的小平房喊了几声,一个门开了,嗡嗡蹦蹦跳跳地出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抬腿踢了我一脚,嘴里说着:"是不是躲着我,不敢见我呀!"又用手指点了一下我脑门儿,你以为你把我赶走了就没事儿了?"接着挽起我的一只胳膊,笑嘻嘻地说:"老怪,咱们走,一起去享受享受。"我们走到汽车边,上了车,嗡嗡把头顶到我胸前,然后小声说:"人家心里可不高兴啦,上个月演出了一个月,钱全丢了,就买了一双袜子,才8块钱,衣服也没有买成,只有跟你在一起享受享受才会好。""那我们一起吃饭去吧?""不饿。""那我陪你在这附近散散步。""没力气。""那我陪你聊聊天儿。""没兴趣。""那我叫上老巍,咱们仨一起去看电影。""不愿意。""那我带你回家。""不去。"她白了我一眼,拖长声调说,"快走吧――"随后她把头扭向车窗外,得意地"吱吱"笑了起来,活像一只大老鼠,我知道,出于习惯势力,她又想对我撒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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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势力,也许那是生活中惟一值得庆幸的内容,我成年后,知道很多事物诸如饮食、穿衣、谈话等等无不出于习惯势力,没有习惯的控制,我的生活就会更加混乱,没有习惯的安排,嗡嗡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想到要对我撒娇,随着岁数变大,我认识到,习惯是一种对司空见惯的生活内容的熟能生巧,它如同条件反射,如同本能,从根本上支持着我继续耗在这个世界上――这明明是耍无赖么!因为只要我不自作多情的话,就会意识到,这世上有我一个不多,没我一个不少,所以嘛,好习惯坏习惯都是我的致胜法门儿,添一个是一个,我可不能轻意改掉我的任何习惯,那样,我的生活内容就会减少一大块,这种对自己的缺德事儿我可不能轻易做出来――我最好是写一首名为《我亲爱的恶习》的歌,时常唱给自己听听。
  但是,这首歌一定不好听,尤其是嗡嗡在向我弹出有关撒娇的调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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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嗡嗡回到家,看着她进屋后十分熟练地开灯、放下小背包,并把它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又脱去外套,也挂在衣架上,再脱去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穿上,进屋后,她插上电热暖瓶的电源,随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回到厨房,打开热水器,又跑到洗手间洗澡,出来穿上一身干净而贴身的棉布衣服,用那把她用惯的蓝色塑料梳子梳着头,走到我面前,调皮地向我眨眨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如同她天天仍到这里来一样,我感到有些难过,当然,这不是出于习惯势力。
  "你要喝什么,水开了,我给你冲。"嗡嗡坐到餐桌前对我说。
  "红茶吧,你呢?""我也喝红茶。""那为什么?""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嗡嗡往一个小玻璃茶壶里倒进开水,然后放入一袋红茶,抬手从放茶杯的架子上拿出她的茶杯与我的茶杯,分别倒满,她往我的茶杯里放入一小块方糖,用一只小茶勺搅了搅,把杯子递给我:"给,喝吧。"我坐到她对面,与她一起喝茶,只见嗡嗡喝了一口,看我一眼,扬起头来,伸了一个懒腰,长出一口气,随口说:"真是享受!"我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把茶杯往桌上顿一顿,"告诉你,我现在不高兴了,你倒是天天在这里享受,我呢,把钱包都丢了,哼!""这有什么享受的,不就是喝杯茶嘛。""就是享受、就是享受嘛,"她说着起身,从对面走过来,一下坐到我腿上,搂住我的头,揪了揪我的耳朵,"你说你是不是天天一个人偷偷地享受?""不是。""你再说!你再说!我告诉你,我已经不高兴了!"我知道,每当嗡嗡说我不高兴的时候,实际上,她都很高兴。
  "你坐椅子上好不好,把我腿都坐麻了,一会儿成瘸逼了谁管?""我就坐你腿上,就坐你腿上,我告诉你,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得好好照顾我,你一会儿还要给我做饭,不许赶我走,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把我接来,就算你倒霉,知道吗?"她假装出一副蛮横的样子,用手在我脸上指指点点,就像是在训我。
  "你饿吗?""一会儿就会饿。""那我做饭去。""做什么?""我有印度咖喱,咱们吃咖喱鸡块,米饭,配西红柿牛肉末汤,怎么样?""好啊好啊,"话音未落,她忽然挑起眉毛,生气地说,"我不吃了!""为什么?""你一定趁我不在的时候老和别的姑娘吃,要不怎么眼睛都不眨就能说出要吃什么呢!"我做了一个鬼脸,没理她,走进厨房,她跟进来,抱住我的一条胳膊:"老怪,你说你是不是?""是什么?""你是不是老躲着我跟别的姑娘一起享受,是不是?""不是。""一定是,一定是,"她在我面前上蹿下跳起来,且手舞足蹈,"你茶都没喝完就跑到这里做饭,就是想躲着我,人家钱包都丢了,也不安慰安慰人家。"我抱住她,吻她,她脸上露出笑容,我松开手,她说:"可是,我还是不高兴。""又怎么了?""我――我――"她支支吾吾,似乎想不出来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随后她甩开我的手,"我不理你了,妈叉儿的,我看电视去了。"她志得意满地扭出了厨房,我知道,她撒完娇,就会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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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我们睡在一起,乱搞时,嗡嗡还哭了,尽管她没有出声,我还是从她脸上的眼泪中发现了这一点,我想,她也许想我了,也许,她居然也长大到了解伤感的年龄了,我没有对她提这件事,她已20岁,仍像一块豆腐般的柔软,她的身体仍然多情而可爱,她睡起觉来仍然悄无声息,她身上仍散发出香喷喷的气味,一句话,很久未见,她仍未改变。
  我睡不着,下了床,穿好衣服,来到厅里,关上两道门,打开音响,一个人听音乐。
  一整夜,我听着舒伯特的三重奏,他的编号898的乐曲如此富于人性,那么甜蜜,那么忧伤,那么消沉,那种从音乐中流出的情感在我听来十分动人,仿佛我与舒伯特本人在黄昏之中,在喝下几杯美酒之后,默默地徘徊于河边,浑身上下被暖意簇拥着,此刻,我们肩并肩地走着,身上背负的人生不再冰冷,不再坚硬,而是以一种柔软多情的面貌出现,此刻,我宁愿在他的音乐中沉醉,就像一条鱼愿意在水中游弋一样,我暂时忘记多日的疲倦与沮丧,被幻觉中多姿多彩的人世间所吸引,陷入纠缠不清的情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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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刚亮,我睡去了,嗡嗡大概是中午起的床,我起来后,发觉屋子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还拉着我看她擦过的角落,并用责怪的口吻对我说:"老怪,你以后也收拾收拾屋子,那么脏。"
  到了晚上,她照例拉着我坐在一起聊天,奇怪的是,嗡嗡非常喜爱跟我聊天,贫嘴也罢,东说西说也罢,只要是跟她说话就行,她对我讲起她们随歌舞团到外地演出,讲起她们同学谁和谁又吹了,谁和谁又好了,并不时看我一眼,说:"反正你也有她们的电话,看,这不是机会来了,还不赶快打去,臭流氓。"她总是这样,我是说,故意带着爱意把我说得特别可恨。
  她还刺探我,套我的话:"这一段我不在你过得不错吧?""还行。""行什么行!说,都操了哪几个姑娘,有没有我们班同学?""没有。""胡说――你成天到晚打她们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呀!""哪儿轮得上她们呀。""哟!你行呀――早晚得上性病,病死你!"奇怪的是,由于她的视野只停在她们团里,因此,只要是她知道我没有与她的同学有什么关系,她就放心了,别的她倒不太感兴趣。
  随后,我们又聊了些别的,电视新闻啦,明星私生活啦,拖拖拉拉地说了一晚上,最后,她像是说累了,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一切都那么没意思呀!"此言一出,我也颓了,更令我感到不舒服的是,这话是出自嗡嗡之口,一个20岁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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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一天,她接到同学电话,要她回团排练,临走时,她有些恋恋不舍,但还嘴硬:"我告你老怪,我可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别以为能把我甩开,我就赖着你,跟你死磕,你听清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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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以后,她仍不时要我去接她,有时,我叫上老巍,我们三人一起出去吃饭,驾车兜风。
  对于我们俩的关系,我对她也有过暗示,比如,我问她最近是否交到什么男朋友,嗡嗡始终对这句话反应强烈,有时她大嚷大叫,说我不要她,赶她走,还有时,她有点自怨自艾,偷偷地哭泣,并对我说:"可是,你已经把我给操了,反正也不值钱了,我就跟你这儿赖着。"更有时,她对我不理不睬,置若罔闻,一生气就半天。
  总之,她就如同一块贴在我伤口上的橡皮膏,贴着多余,撕下来又让我疼痛,因此,我一直不知如何才好,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嗡嗡留恋的是我身上的假象,我并不具备她喜欢的那些东西,我知道我会一再伤害她,因为她正处于人生的早期,她盲目地相信世上有一种使人们朝夕相处的情感,而我却早已不相信了,并且,我不愿意撒谎。
  也曾有过几次,嗡嗡以她的可爱深深地打动了我,甚至让我暗下决心,我想过,也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快乐,但看来我有能力让嗡嗡快乐,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让她快乐下去呢?这又不费我什么劲,我只须不再去弄新的姑娘就可让她满足。
  但是,事过境迁,我便会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而且,嗡嗡是否会长久地满足于此呢?答案令人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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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一本叫我倒胃的纯情小说,我也没有丝毫在写作中言情的打算,纯粹的情感故事也许能打动很多无知的蠢货,但别想让我与那些著名骗子一起用情感去搭建莫须有的空中楼阁,我已30多岁,再恬不知耻也不屑于用情感来欺骗自己与别人,我写作,是用文字来寻找一种形式,一种关于表达的形式,通过这种形式,我希望自己能发现点滴的生活真相,这是我的个人愿望,这个愿望在我写作时,十分可悲地始终没有得到满足,也许,这对破除我对写作的迷信有好处,但是,我深深意识到,情感,作为泛上生活表面的陈渣,无疑拥有为数众多的信徒,连我自己都无法不把情感注入到文字中去,这使得我的写作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它无法始终面对一种真实的存在,主观上,我不想当一个貌似无知的说谎迷,但我发现,由于无能,我一点正经事也没做成,写作这件事,只是被我用来填补了一些我的空虚时间,我想我是利用了写作,但利用得不够好,这表明我十分没有出息,失望之余,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看来,除了荒唐地与骗子们一起争名逐利以外,我不可能有所作为了,事到如今,我手边剩下的事儿只是诸如攀比攀比类似昆德拉之类的畅销书作家,或是看看诸如达里奥。福之类的粗俗艺人的笑话,瞧着他领着一家人夹塞儿挤进诺贝尔奖大骗子的行列,不以为耻,反而傻逼到以为真的在糊口之余搞成了艺术,这一切,对于我的生活来讲,也算是一点无聊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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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的狂妄由来已久,比如前世、来生这些概念,尽管没有一丝一毫证据表明这些事物确实存在,但人们仍旧愿意相信它,这种无法理喻的一厢情愿,可表现出人类情感的可笑之处,即在情感上,人们是多么地愿意相信自己离奇古怪的意愿,而把真相放在一边。
  在我看来,情感的首要特点就是一厢情愿,这种一厢情愿平空而起,肆无忌惮,它表现出情感的荒谬与可笑,情感为我们的存在找到一个又一个理由,在情感的作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