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1-02-19 06:04      字数:4938
  终于;小姑娘投降了;有一天送他一张照片;背面写着:“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他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接下来他们就结婚了。 再接下来胡兰成就厌倦了。 因为张爱玲所有的光环他都阅读过了;凭他那无根基的水平;认为豪门小姐;不过如此。张爱玲毕竟不是适合于他的那种无脊椎动物;张爱玲的气质又必然令他吃力。尽管张爱玲还没有厌倦;并长久地欣赏着他,而他毕竟在她不喜欢他之前早就不喜欢她了。
  于是;在有机会离开张爱玲的时候;他就忙不迭地投入了年仅十七岁的小周护士的怀抱。小周护士的怀抱还没焐热;就又爬到了一个浙江同乡的小妾范某的床边……这期间;张爱玲曾长途奔波前往温州看他;把辛苦挣来的稿费全拿出来为他治病;一路上还天真地想着;这里是他走过的地方;他住在温州城;那温州城简直就因为有了他;而像珠宝似的在放光……胡兰成的心不是肉长的;而是一堆狗屎。他只有在伸手接过张爱玲的钱的一刹那;是高兴的;而一见到走进来的范某;就熬不住地发起嗲来;“我肚子疼……”
  直到这个时候;在小说里万事都清清楚楚的张爱玲;才真的醒了。
  终于;在全国解放时;胡兰成丢下在国内的所有的女人;逃往日本;竟钻到当年臭不可闻的、七十六号杀人魔王吴四宝的老婆的被窝里去了。日本人见他的利用价值已完了;也不帮他;最后潦倒而终。 在这之前;他还曾妄想跟张爱玲和好;故伎重演;写去一封封肉麻的信;他还以为张爱玲永远是小姑娘。谢天谢地;当年的小姑娘总算长大了;没理他那个茬。
  第38节 无可奈何花落去
  张爱玲在50年代初离开了上海;先到香港后去美国。她原以为她可以用英文写作;可以用稿费来生活;但事实是她的基本读者在中国;华人文学那时在欧美并不像现在这样已形成了气候。张爱玲向往西方式的生活;但西方起码在那时还不喜欢她。张爱玲后来的生活只有短暂的愉快;大多数时间活得很无奈。
  她到美国的时候;其实李家已有不少人早于她先到了美国;处境比较好的是李鸿章的孙子李国超(李经迈的独养儿子)。李经迈在上海经商非常成功;据李家老人讲他从未失败过;华山路上高耸的枕流公寓就是他的杰作;李家的亲戚孙氏家族在华山路建房子;也是向他买的地皮。所以李国超去美国时手里有的是钱。估计是张爱玲跟他没有联系;抑或她没有找人帮忙的习惯;这样她就很艰难了。
  她在纽约最初住在救世军女子宿舍;那是收留各种无家可归的女子的地方;其中有年老的老太太;还有酒鬼等各式人等;鱼龙混杂;她那时的身份是难民。这样的生活和地位与在国内红作家的地位简直如同霄壤;她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她不得不前去麦克道威尔文艺营;那是个由热心文艺事业的实业家或成名了的艺术家们创办的组织;目的是为一些食宿无着的作家、艺术家提供创作的环境;营内食宿全部免费;但有一定时间限制;可能只是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在文艺营中碰到了她选为做她第二任丈夫的美国左翼作家赖雅先生。这一年是1956年;张爱玲三十六岁;而赖雅六十五岁;几乎大她三十岁。赖雅写过不少电影剧本;有出色的编剧才华;在好莱坞受过30年代左翼思潮的影响;成为马克思主义的信奉者;对苏联和中国都抱有好感。
  可是张爱玲是讨厌红色中国的;她的小说《秧歌》和《赤地之恋》的倾向是反共的。他们政治倾向是如此的不同;年龄又是如此的悬殊;但是他们很快就情投意合了;认识不到半年时间;他们就结婚了。 起初;赖雅对于困境中的张爱玲无疑是天降福星;他在美国文艺界朋友极多;可以加速美国文化圈对张爱玲的认同;他又为人热情;知识渊博;给予张爱玲的帮助是极大的;使她在美国安了一个家。但是赖雅很快就病倒了;在他们结婚的当年就连续两次中风;此后就无法完成他的写作任务;只有一些社会福利金和版税收入;挣钱养家的任务就只能落在张爱玲的肩膀上。但她用英文写的小说在出版商那里总是碰壁;数年得不到认同;只好再回过头来朝东方走;为香港的公司写电影剧本《红楼梦》;又为香港美新处做翻译……而赖雅的病始终没见大好;她就必须为生活而到处奔波;带着病中的赖雅去俄亥俄州;去康桥……最后赖雅瘫痪了;大小便也失禁;他们请不起保姆;日夜都需张爱玲照顾。
  张爱玲在离开她父亲的家之前一直是由保姆照顾她的;想不到到了晚年;她自己也充当了一部分保姆的角色。 1967年10月;赖雅走完了人生之路;张爱玲总算得到解脱。这一次十一年的婚姻生活;使她切身体味到了生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后来的生活越来越离群索居;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到了晚年;她出版的最后一本书是《对照记》;薄薄一册;全是家里人的老照片。这时候;面对家人的照片;想必是源自万里之外的亲情;唤起了她那沉睡了多年的乡情;这时似乎什么怨恨都不存在了;她深情地呼唤———我爱他们!现在他们正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到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1995年9月;张爱玲真的去了。
  第39节 暴风雨中的旧王孙李家骁
  李家“国”字辈的一代还是有点祖上的“老本”吃吃的;而到了“家”字辈成年的时候;世事沧桑;对不起喽。 李家骁先生是李鸿章最小的一个曾孙;也是目前在上海的惟一的一个曾孙(还有一个李家玖先生;是北京市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李国熊的小儿子)。他今年六十来岁;刚从小学教师的岗位上退下来;人长得很敦实;讲话也很讲究艺术性;若不是多次深入探讨;很难想像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是他那个特定家庭和特定社会环境里的特定人物。
  李家骁身上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因他的祖母(即李经方的一个侧室)是法国人。李经方在担任驻外公使期间;曾聘用一位英文女秘书和一位法文女秘书;结果两位秘书后来都成了公使夫人。法国夫人生下了大儿子李国焘;英国夫人生了小儿子李国烋。生大儿子李国焘的时候;法国夫人难产;而且是个龙凤双胞胎;医生无奈地告知公使大人:三个人中只能保住一个。不知是公使大人盼儿心切;还是医生技术上出了什么问题;结果是“龙胎”李国焘生下来了;而“凤胎”夭折了;法国夫人也含恨去世了。 李国焘生就一双蓝眼睛;笔直的鼻梁;一看就是混血儿。他长大成家后;又有了二子一女:李家骍、李家骊和李家骁。现在这些人中;只剩下李家骁“遗世独立”了。
  李家骁长得虎头圆脑;从小调皮捣蛋;不到天黑不回家。回家也几乎很少走正门;总是翻墙头进来(那时他家住在富民路上的裕华新村;新村的围墙很低;现在的围墙是后来加高的);每天放学后打球也打架;玩得大汗淋漓;衣服脱下来总能拧出一把水。家道是如何一天天地由盛转衰的;他既在意又不在意;反正家中他最小;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他;他总是有饭吃的。 解放初;乡下大规模地开展土地改革时;像他家这样在乡下有大批田地和房产的人;十有八九是要被揪回去批斗的。他的父亲李国焘是个聪明人;在公私合营之前;赶紧捐献了很多房地产;尤其是在芜湖的大批房地产;包括把长江边上华盛街上的“钦差府”捐献出来办学校;一部分后来参加了公私合营;最后剩下六十一间房子等待“社会主义改造”。作了这样的安排;他才被定为开明绅士;日子大体上算是太平。
  上海方面的像样的房地产;如现在乌鲁木齐路上的徐汇网球场的地段;全部捐献;只留几处自己和家人住的房子;还有一小部分参加公私合营;这样就被聘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但是那时的房子估价估得很低;芜湖的价格就更低;两处的定息加起来每个月总共三百多元钱;但要养活一家十几口人吃饭和供养儿孙们读书;这些钱还是不经花的;何况家中还有好几个从安徽带出来的男佣女佣;老了也一直住在家里;于是不得不卖卖当当地过日子。 老李的孙子沦到了卖卖当当地过日子;恐怕很多人难以置信;这时就用得着中国一句老话———“富不过三代”! 俗话说“穷归穷;三担铜”。
  从李家拿出去的开始是字画、瓷器等文物;后来是首饰;最后还有一大批徽章。李家骁常看见阿姨(其母亲的妹妹;亦是他的养母兼管家;十一岁就来到李家)掀开一只箱子盖;伸手从一个洋面袋子抓几只各式勋章或纪念章;拿到陕西北路的一家首饰铺去换钱。那首饰铺老板也认不得勋章上的外国字;不知道它们的文物价值和档案价值;只认得那是金质的;顺手抓起一只小锤子;“当”地一声砸扁;称了分量付钱。这位阿姨活到1995年1月去世;活到八十一岁。
  据她说;被她卖掉的勋章、纪念章等金质小玩艺儿;是李家三代人从外国带回来的;足足有一洋面粉袋。后来听说这玩意儿很值钱;还有文物价值;曾后悔地说:“蛮好留一只下来给你们玩玩的。” 李家骁尽管调皮捣蛋;在街坊邻居中出了名;但还算遵纪守法;又是里弄里的文艺骨干;擅长京剧和评弹。建国之初他才十几岁;里弄里排练节目搞宣传;拉胡琴就是他的份儿。小伙伴中谁受了欺侮;他就教人家几招防身的本领;他那是跟一个老拳师学来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有一天公安局还是把他找了去。 开始他很紧张;因为在此之前;芜湖市有关部门曾把他的哥哥李家骍带走了;是因为家骍名下的一份房地产的事。后来家里花了不少的钱才把事情“摆平”;只要人回来了;一切都还算好。这回好像是轮到他李家骁了。他说我年纪还小;名下没有房地产;你们找我什么事? 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同学出了事。这个同学叫袁延权;其父是水果店的老板。他们在东湖路上华光中学(旧址是现在的青年报社)读书时;是最最要好的同学。后来;李家骁升入高中;袁延权未读高中而投奔了在香港的姐姐。
  60年代初;袁延权的母亲在上海去世;他回上海奔丧;一下火车就给李家骁打电话。电话挂上不久;公安局就来敲门了。 公安局的同志给他看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人正是袁延权;另一个他不认识。公安局的同志说;他不认识的那个人是国民党在香港地区的特务头子。此照片说明;袁已加入了特务组织;请李家骁帮助政府做些工作;主要是打探袁此行的真实目的和在上海的联络人;在必要的时候将他逮捕。 李家骁抬起头来看了看来人;顿时吓了一跳;眼前这些人肯定都是些出生入死的老公安;有的缺了一只耳朵;有的脸上还有刀疤……既然是公安局来找你帮忙;看来的确是问题严重;在那个“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年代;你能说你不干吗?
  于是他成了公安局的临时“眼线”;跟老同学见面时尽可能做得自然些;按照要求去见机行事;回来后如实汇报,而且每一次都换一个地方。事隔多年;当年他究竟汇报了些什么他自己也忘了;只是记得当他把老同学送上火车不久;老同学就在火车上被捕了。可是到了“文革”;李家骁可就倒霉了;造反派八个人打他一个;罪名就是与香港特务有联系!他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些造反派都很年轻;50年代他们刚刚生出来;他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可他李家骁也不是好惹的;他的父亲从小为他请过一位拳师;教他练功;关键时刻可以防身;因为那时家里还有点底子嘛;又是最小的一个儿子;老爸自然更费心些。谁知时过境迁;家里早就卖得“见底儿”了功夫才用上。
  李家骁看看来势凶猛;连忙靠定一个墙根站好;这样可以避免来人从背后袭击他。结果打手们上来一个他扳倒一个;上来一个他扳倒一个;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全傻了。 李家骁三十八岁时才结婚。他于1962年从上海纺织专科学校毕业后;正遇到三年自然灾害;纺织行业不景气;不需要毕业生;他只好去愚园路民办小学代课;后来转到茂名北路小学和上海爱国中学;除了政治课他因出身不好不能教;历史课他又不屑于教———他不愿骂老祖宗是卖国贼;其他几乎所有的课都上过;尤其当体育老师很出色。他带的茂名北路小学篮球队;在全国小学男篮比赛中夺得过冠军。他又辅导小学生打棒球。可是他的球队要去外省市参赛时;领导学校的工宣队却因他出身问题不许他带队前往;为此;支部书记唐国论同志找他谈了两个小时;劝慰他想开点;看问题不能看一时;“酒香不怕巷子深”嘛;以后还有发展的机会;一个人要经得起各种考验。同时关切地叮咛他;找个女朋友;赶快成家!除了有课时要来校上课;没课时就不要来了;去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