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1-02-19 06:04      字数:5045
  赖有仁风吹隔座;蒲葵五万共招摇。
  托钵沿门醵俸钱;秋深检点补黄棉。
  先生更给病囚被;寒到圜扉不耸肩。
  (司狱王燮堂)
  是说他管提牢厅时;下属两个监狱;他每天都要巡视一遍。到底是刑部的大狱;竟然关押了五万囚犯!每个监狱从南到北往返一圈五里地;两个监狱每天走一遍就是十来里路;他总是坚持每天亲自到场巡视;仅仅这一点就很不容易。
  他严禁狱吏虐待囚犯;规定囚饭每人要保证给足一满勺饭;为了防止狱吏克扣斤两;遇到开饭他就要亲自检查;并且亲自尝尝生熟。狱中开支有限;晚饭后伙房关门;而遇到那些晚饭后才押解到狱的囚犯;他不忍其饥肠辘辘;就自掏腰包;捐米煮粥;聊以慰藉。春夏季节狱中易发传染疾病;他早早派人熬好了药做好准备。甚至夏天买来扇子和席子;冬天捐献棉衣;还在每个“所”备置十二条棉被;供生病的犯人发汗养病之用……可见他除了心地善良;还是个非常仔细的人。所以在他管事期间;狱中没发生过意外死亡之事。他对自己的工作也是挺满意的;在其诗中一再流露出得意之情:
  每思工部千间厦;更爱香山万里裘。
  我且按囚给大被;铺叮葚滓疤燎铩!    ?br />
  南北奔驰十里程;衣冠整肃踏沙行。
  给筹鱼贯分餐际;堪念嗷嗷待哺情。
  衣冠整肃待衙参;每日平安竹报谙。
  常愿两监无病帖;论功不厌纪窗南。
  (李文安《贯垣纪事》)
  他的《愚荃敝帚二种》付梓于同治年间(1866);已在他去世十年之后。那时他的两个儿子李瀚章和李鸿章早已是清廷的命官;一个是两江总督;一个是湖南巡抚;为之写序和跋的人本可以大加恭维;大吹大捧;写序人本可以是当朝大吏;或皇亲国戚;然而不然;为之写序的不是亲戚就是同事;人们一再称颂他的仍是他的善良和清廉。
  他的善良还为他促成了一桩不错的婚姻。
  当初在磨店老家时;有一年他父亲抱回一个正在出天花的女孩。那女孩在路边啼哭不止;浑身发烫;显然是个被遗弃的病孩。李殿华虽身在乡下;毕竟是个小知识分子;略懂些医道;尤擅长儿科;见了心怜之;于是抱回家收治;几番调治后居然治愈。女孩病虽好了;但脸上却留下了稀稀落落的白麻点;这对女孩来说;是个不小的缺陷。女孩没有地方去;就成了李家的一员;长大后就在李家帮着干活;她要以辛勤的劳动来报答李老太爷的养育之恩。她既然要整天跑进跑出地干活;也就没有必要像深闺里的小姐一样裹小脚了;同时也没有亲生母亲在旁监督她裹脚;那双自由自在的大脚就成了她生活中的好帮手;什么重活儿都不含糊;但久而久之成了村民们的笑料。
  一个脸上长了麻点;蹬着一双大脚;又整天在地里干活儿的姑娘;长大之后是无法找到一门好婆家的;何况还是个被丢弃的孩子;亲爹娘还不知在哪里。但她不知道;有一双善良的眼睛早就在注意她了;这就是李家的四少爷李文安。李文安是个心慈面善的人;见不得人家受苦。有一天他晚上从外面回来;看见姑娘劳累得倒在灶门口就睡着了;就顺手脱下外衣盖在姑娘身上。其父闻知后;知道儿子对姑娘有情;遂命之结为夫妇(见丁德照、陈素珍编著《李鸿章家族》)。
  孰料新娘子有很强的帮夫运;她的非凡才能在婚后不断地表现出来。原来她也姓李;特殊的身世;使她不仅吃苦耐劳;泼辣能干;遇事有“豁出去”的气概;而且有很高的智慧。她善于治家;前半生非常辛苦;后半生极其享福;应验了中国人的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老话。
  她是李家的大功臣。丈夫在家时要读书备考;在外时要秉公做官;家中一切;就只能由她负责打理。她还为李家生了六男二女。六男即李瀚章、李鸿章、李鹤章、李蕴章、李凤章、李昭庆兄弟;两个女儿;大女儿嫁记名提督、同县张绍棠,二女儿嫁江苏候补知府、同县费日启;都嫁得十分风光。她的大智慧还在于;每当丈夫和儿辈遇有升迁;别人总是喜笑颜开时;她却不然;她总是不露喜色;反而沉静地时时以盈满为戒;显示了“福人”的真功夫。
  上苍也回报了这位苦心的女人;让她在后半生大富大贵;活到八十三岁;比丈夫李文安多活了二十八年。
  她晚年跟着两个当总督的儿子过;在总督衙门里当她的太夫人;享尽天下荣华富贵;根本不在乎乡下的那几进小院了;所以他们在熊砖井的老土地上;并没留下她的大宅院。她的儿子们帮助清廷打败太平天国后;有一年总督“换防”;李鸿章从湖广总督的位子上北调京畿;去任直隶总督;留下的湖广总督的职位恰好由他的哥哥李瀚章接任。当时她正跟儿子住在总督署内。总督要掉换了;而老母亲是同一个;老太太是不需要“挪窝”的;走了一个总督是她的儿子;再来一个总督还是她的儿子。乡间邻里不无羡慕地传出话来:“人家李家是总督换防而老太太不用换防。”其福份真是人人仰之;无以复加。此后两个总督又有过几次这样的“换防”;老太太仍是“他们换他们的防;不关我事”。
  她的后半生;不仅享受了一般官僚家庭的荣华富贵;还屡受皇恩。
  她七十五岁生日时;适逢慈禧太后四十寿辰;清帝为笼络汉臣;推恩及亲属;特下《褒赏谕旨》:“内阁奉上谕;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湖广总督李瀚章之母年近八旬;特沛恩施;著赏给御书‘松筠益寿’匾额一面;紫檀三;镶玉如意一柄;大卷江绸袍褂料二匹;大卷八丝锻袍褂料二匹。”(《文安公之配李太夫人褒赏谕旨》)1882年;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久病不愈;皇上又下谕旨;赏李鸿章一个月假期去湖北(李瀚章的督署)探望;并赏其母人参八两;以资调理(见《文安公之配李太夫人赠参养病谕旨》)。可是那八两人参并没有养好老太太的病;老太太于圣旨下达的当日就去世了。于是清帝再下一道谕旨:“内阁奉上谕: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湖广总督李瀚章之母;秉性淑慎;教子义方;今以疾终;深堪轸恻;朝廷优礼大臣;推恩贤母;灵柩回籍时;著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到籍后;赐祭一坛;以昭恩眷。钦此!”(《文安公之配李太夫人饰终谕旨》)
  在中国;这是没有几个老太太能够得到的至高恩宠。
  次年三月;载着李母灵柩的大船从汉口沿长江而下;一路上各地官员迎接送往不敢怠慢;中经巢湖、店埠河、全羊河水路运至磨店乡;合葬夫墓。在磨店来说;无疑又是一次盛大的典礼。
  这还没完;在她去世二十多年以后;清廷还追封她为一品夫人,晋封为一品伯夫人,晋赠一品侯夫人。那时不仅是李瀚章、李鸿章;连他所有的儿子都已去世了;清廷还在念记着她;可知她的身价在晚清历代皇帝眼里;都是不低的。
  第4节 “读书做官”变成了“招兵打仗”
  李文安在京城刑部当官十八年;虽然只是个司局级(郎中)的干部;由于他宅心纯厚;克己奉公;无甚奢望;虽没有什么大红大紫;但日子总算过得也还平稳。尤其是在京的最后几年;好几个儿子都来到北京;不是读书就是当官;妻子李氏也来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家中自是一派喜气洋洋。
  二儿子李鸿章最出色;1847年考中进士;入了翰林;先为庶吉士;后为编修;父子俩同为进士;都成了京城官场上的人。大儿子李瀚章也考中了拔贡;步入仕途。那可是每十二年才举行一次的省级选拔考试啊;每个府的府学只有两个名额;每个州或县学;才只有一个名额;在尖子里拔尖子。李瀚章考中后分配到湖南当县官;初到湖南时;湖广总督裕泰一见就唤起了“第六感觉”:“他日继吾位也;必李令也。”三儿李鹤章虽屡次乡试不第;好歹也是个秀才了。四儿李蕴章、五儿李凤章和六儿李昭庆都是国学生;都曾来京城读书;李凤章还当上了国史馆的誊录官。如此子弟兵云集京城;李文安怎能不欣慰呢!
  谁知好景不长;不几年;“一声霹雳震天响”;他们就一个个卷铺盖回安徽老家了。不仅没有官做了;而且“读书做官”一下子变成了“招兵买马”、书生打仗了。这主要是南方的太平天国狂飚兴起;席卷了半个中国;又从武汉顺流而下;直捣江南和安徽的缘故。李氏兄弟面对老家安徽的省城安庆失守的严重局面;只好感叹“生于末世运偏消”了。
  据说安庆失陷的警报传到京城时;李鸿章尚不知最新情报;正在海王村逛书摊。一个知情的同乡人见了他劈头就问:“你难道还不知咱们的省城已失陷了吗?为什么还在这儿闲逛?”李鸿章顿时感到时局严重了;连忙去找同是安徽籍的京官、时任工部左侍郎的吕贤基;怂恿他上书朝廷;建议立马组织精兵强将赶赴前线;夺回江淮战略要地;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大清北方的安全。
  吕贤基认为说得不错;就令他代为执笔;自己签个名上报皇上即是;因为在此之前;李鸿章经常为之代笔。“文忠归;翻检书籍;审查时势;惨淡经营;而得长篇”,写完奏疏已经深夜;幸好他住的地方离吕贤基家不算远;就赶紧差人送去;便于第二天早晨吕贤基上朝时呈递上去。报告送走之后;李鸿章蒙头大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他心里惦记着昨天的事情;未见有消息传来;就直接驱车到吕贤基的家里听动静。谁知刚跨进吕家的院门;只听见里面嚎啕哭声一片;像是死了人一样。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吕贤基从里面跳了出来;朝着他大声叫道:“都是你害的我!现在倒好;皇上派我回乡督办剿匪。你害我;我也要害你!我奏调带你同行;当我的帮办!”(见刘体智《异辞录》)
  不知李鸿章当时有没有被他那阵势吓唬住;反正这回要放下书本去打仗是无疑了。不仅他本人要回乡督带练勇;半年多后;太平军接连拿下了桐城、舒城;庐州(合肥)也危在旦夕;实行戒严;清廷再次震动;他的父亲李文安也被派回去练勇协剿了。
  其实,李家父子早就预感到局势不妙;迟早要挺身而出的。因为那时清廷的八旗军早已形同虚设;全不能打仗了。一旦有紧急情况;“文武以避贼为固然;士卒以逃死为长策”,而且;地方上多年不打仗了;军队又实在少得可怜;偌大一个庐州府(现合肥);守兵只有五十余名;全省能够动用的兵额;不过四千;这如何能挡得住太平天国的滔天洪水?所以太平天国短短两年时间就横扫了半个中国。刚刚当上皇帝的苦命天子咸丰;只好大派汉族官吏的用场;把他们尽可能地赶上战场。既然官军不可恃;那么就鼓励那些有本事的在京官吏;打回老家去;通过他们自己本乡本土的各种关系和势力;培植新的武装力量吧。所谓回乡“结寨团练”;就是一招。
  李文安早就在暗中操作了;他不断有信写回老家;叫家乡的哥儿们筑圩练兵自卫;先为防患预备之计;同时把在京读书的三儿李鹤章也打发回家;叫他弃文从武。所以在他们父子回到安徽之前;当地早已是山头林立;圩主横行了。所谓圩主;都是些有势力的地主乡绅;趁着天下大乱;自立称雄。圩主之间是“贼来则相助;贼去则相攻”;并无官府的统一领导;诸如吴长庆、张树声、张树珊、周盛波、周盛传、刘铭传、潘鼎新……都是当时不可小视的地方势力;后来在编练淮军时;都成了老李麾下的强将。人们所谓的“庐州团练整齐”;其实指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与李文安的工作是直接有关系的。官派团练大臣的任务是要把这些游兵散勇组织收编起来;帮助朝廷对付太平军和捻军。
  书生带兵打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吕贤基临出京的时候与其母亲告别;自知此一去必定有去无回;跪在地上大哭一场。去和咸丰皇帝告别的时候;君臣两个相对又是大哭一场。李鸿章在后来和何莲舫的诗句中有“谏草商量擀吾圉;伏蒲涕泣感君恩”、“追伧同胞烈士魂”之句;说的都是当时的实情。李文安虽不惧死;但回乡后不到一年半就战死了。
  李文安从未打过仗;起初运气还算不错;初战安徽临淮;又战庐州和巢县;战事还算顺利。他会同御史袁甲三(袁世凯的伯祖父)和安徽巡抚福济;屡战屡胜;曾大破捻军;还曾亲率乡团千余人;联合清军;攻破了庐州城外的农民军营垒。在庐江的白石山一战中;直接与太平军的英王陈玉成对垒;围城打援;居然打败了英王的一支部队;切断了庐州城的外援。可是后来在会攻巢县的时候;后勤工作没有及时跟上;军粮不足;那些临时招来的士卒们吃不饱肚子;就不肯卖命了;自然就劳师无功。李文安回到团练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