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19 05:34      字数:4807
  悦馑绦靼钙苹抵伟病!?br />
  姑父姑母在临走之前再三叮嘱我们事情务必如此办理。
  我们说:好的。
  他们说: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心慈手软,现在社会多乱!青少年犯罪率多高?如果你们再出什么事,我们会受不了的,你们的父母更加受不了。
  我们连连说:知道了知道了。
  我姑母牵走了我们的孩子,说要替我们带着直到巴音的事有个结果。她老人家一怕孩子不安全,二怕受孩子之累我们办事不彻底。为此,她毅然牺牲了离退休老干部团赴青岛疗养的机会。
  说实在的,我和丈夫都又被姑父姑母感动了。
  但是,当我们骑着各自的自行车往汉口大学去的时候,我们说好还是先找巴音谈谈。不管怎么说,她总归只有十九岁。有好多比书值钱的东西她没偷,偷了一本古典名著《水浒》,因为它换了个封皮叫做《孙二娘和她的一百多个男人》。她还是个孩子。
  12
  没料到的是我们又一次失算。汉口大学数学系没有一个叫巴音、穿巴音服装、小尖脸长披发厚嘴唇的女生。
  但愿别的什么系有个巴音。
  我们找到学校教务处。对处长讲明了事情原委并出示了我们的工作证。处长一听就很重视,马上命人取出全校学生花名册及贴有像片的学生登记表。我们在呼呼运转的吊扇下仔细查阅了一大堆资料。没有巴音。
  教务处处长说现在有很多社会青年甚至外地来汉打工的民工都冒充汉口大学学生。
  为什么冒充大学生?
  教务处长说:不知道,冒充大学生也骗不了什么钱,还不如冒充企业家经理什么的。如今有些现象叫我们怎么也搞不懂。
  我们又去了学校劳动服务公司。该公司设在地下室。
  我们拿出巴音与我签的合同给他们看,请他们帮助查查按说存放在这里的另一份合同。经理是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他看了看合同,说:不用查,全在我心里,我们没这份合同也没有叫巴音的这个人,你们受骗了。
  我说:也许凑巧哪天你不在别人给办的呢?请你查查合同好吗?
  年轻人说:我是经理也是办事员,就我一个人,所有的合同书都从我这里发出和盖章。况且到目前为止,女生只做家教和当推销员,没有一个当保姆的。
  我丈夫递了一支香烟。问道:既然是你一人经手更好查了,你看这合同书和公章是真是假?
  年轻人坦然回答:真的。
  我说:那怎么解释!
  那很好解释,年轻人歪嘴笑道:现在中央都保不住什么机密,何况我这破公司?我这抽屉上的锁是假的,一拉就开。这秘密食堂的人都知道。哦,他说:我还是食堂管理员。身兼多职,任重道远。
  我们推车走过校园的林荫小道和草坪。草坪上静悄悄立着一架双杠。知了的叫声填补着双杠的寂寞。荷叶改变了水塘的荒凉。我由于没找到巴音心头更加恐慌。一个十九岁女孩给我的恐慌我用什么可以消除?
  这个叫巴音的女孩子想干什么?
  必须找到巴音。
  现在我们怕她。我们可以不要她交出偷走的东西,只要知道她为什么和还想对我们干什么。
  我们夫妻双双在滚烫的马路上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找到了汉口郝梦龄路甲一七九号。巴音留在合同上她家的地址就是这个。
  我们在郝梦龄路甲一七九号的烤蓝搪瓷门牌前下了车。这是一家带个大院子的国家单位。招牌上写着:市蔬菜公司经营批发部。市蔬菜公司绿色食品研究所。
  我丈夫还是去问了门房这单位可有姓巴的?院子里可有家庭居住?
  人说没有。
  我到围墙大树下的一块浓荫里向在那里玩牌消暑的老人们打听,这一带可有姓巴的?或者不姓巴,是两口子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家人过日子,男的是劳改释放犯,女的在街道工厂做工。他们的女儿总穿一件文化衫,齐膝牛仔裤,长披发小尖脸厚嘴唇。
  老人们很认真很热情地将整条郝梦龄路的居民筛选了一遍,结果没有。
  巴音告诉我们的学校和家庭地址都是假的。巴音消失了。
  我说我的腿发软,有点恶心。丈夫说你可能中暑了。我们支起自行车,找到一家冷饮店喝冷饮,我要了一纸杯可口可乐,丈夫要雪碧。几只苍蝇围绕着我们,时时刻刻伺机落到我们的杯子沿上,拿手都赶不走。这样,我们喝得很紧张,老盯着可恶的苍蝇。
  小姐!我丈夫叫道。
  小姐应声而至,说:老板您还要点什么?
  我丈夫说:我不是老板。
  小姐一笑,说:那就先生。先生您还要点什么?
  苍蝇!我丈夫说。
  小姐愣了片刻,说:有病!
  谁有病?我严厉地顿下杯子,说:你说谁有病?你们是卖冷饮还是卖苍蝇!
  我丈夫也放下了杯子,大声说:叫你们老板来!
  两只杯子一放在桌子上,苍蝇迅速飞了上去,小姐试图用抹布挥掉,我丈夫伸出胳膊挡住了。
  我丈夫说:让你们老板来看看,让顾客们来评评。说什么文明经营,礼貌待客,无菌操作,杜绝蚊蝇,保障卫生。全他妈骗人!
  我跟着叫道:骗人!骗子!
  小姐将抹布揉作一团当武器朝我们掷来。我们一闪,打在另一旁观的顾客脸上。顾客大怒,将手中一杯冷饮投掷过去。小姐急闪,推倒了桌椅。我丈夫挥臂扫掉桌上我们的两杯冷饮,爱惜长统丝袜的女士们皆尖叫着跳起脚来。
  老板这才匆匆赶来。对不起,各位女士各位老板,老板抱个拳,四面作揖。说:大家息怒,每人来一杯冷饮,我请客。
  我们悻悻地拂袖而去。
  黄昏的人行道上,我们推着自行车走走停停。停下来往往是看见了年轻姑娘。
  我说:我觉得我们今天过火了,其实到处都有苍蝇。
  丈夫说:是啊。可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我说。
  我说:现在我更害怕了。
  别怕,我丈夫说:我们必须找到巴音,会找到的。
  我说:她为什么找到我们家行骗?武汉有三镇,有成千上万大款,有七百万人口。
  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无头绪,传统的方式是惩罚坏孩子。警告,记过,记大过,留校察看,开除直至送到少管所。少管所之路与监狱紧密相连。现在却是孩子没了。除了她是个孩子这一点是真的外,其它附属物都是假的。
  13
  这一天我丈夫请来工人,将防盗门的锁和房门的锁都换了。全是最保险的新型保险锁。
  换了锁我还是心神不定。我坐在书房里,只要客厅有风吹草动我就会马上出去看看,比较安静和沉闷一些的下午,我总感觉巴音就在附近并且会随时开门进来。此外,我还做了关于巴音的梦。梦很支离破碎,但其中有巴音。
  过了几天,我请了几个朋友来家喝茶聊天。我们开着低声的轻音乐。在音乐声中我把巴音的事讲给大伙听,大伙不时发出笑声。大伙又纷纷讲他们生活中的奇遇,我们也忍不住好笑。在说笑感慨中,我们都认识到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无奇不有也只好见奇不奇,任他去吧。
  送走朋友,我以为我准没事了。但不行。我安静不下来。在我附近,在我周围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就是这种不对劲的东西使我惶惑不安。这种感觉在巴音与我姑母的遭遇战之后袭击过我。现在又来了。
  丈夫说:你是不是精神上过于紧张了!
  我想我还不至于。我的神经细胞不至于那么脆弱。我的感觉肯定事出有因。
  丈夫说: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巴音?
  我仔细想过,好像没有。
  丈夫说:哪一次偶尔在商店、餐馆或者公共汽车上吵过?就像那天我们在冷饮店。
  不,没有。我一个人出门一般以忍让为主。
  稍有空闲,丈夫就帮助我左回忆右回忆。姑父姑母也三天两头来开家庭会议,左分析右分析。可我就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富有正义感的朋友,楼上楼下的邻居,同事及同事们的家人都纷纷参与了寻找巴音的行列,但没有一个人获得成效。巴音蓦地消失了。连我有时候都记不起她容貌的细节。她留给我的已像一幅速写。几笔简易的黑白的线条勾勒。
  事情到这个时候,应该收场了。亲朋好友为我们兴师动众一番,最后得有个总结。
  我不太明白,问丈夫:怎样总结?
  丈夫说:请吃一顿,以此表示我们的谢意,也表示这件事从此就过去了。
  我们首先比较隆重的请了姑父姑母。陪客是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干部。菜单严格按照低胆固醇低脂肪低蛋白的老人营养指南拟定,鸡蛋的蛋黄都剔了出来,光鸡蛋清。
  姑母劈头对我进行了批评:你们这是干什么?太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了!你们年轻人,一寸光阴一寸金,真不该把精力花在我们老家伙身上。难道你们请我吃了酒,姑母我就不批评你们了?难道我少吃你们这一顿酒,往后就不帮助你们了?
  姑母脸绷着,慈爱在眼神和语气里头。说完大家都快乐地笑嘻嘻。姑父告诉老人们我从鸡蛋里头剔出蛋黄的举动,老人们从心里感叹我这样的年轻人太好太难得了。
  我一个劲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果然在席间,大家碰杯之前,姑母很自然而然地说了这样的祝酒词: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侄女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为此,各位都费了心,为此,我们也少不了剋他们,但现在事情就算不了了之了。算了。过去了。借此机会,我一是感谢各位二是请我的侄女侄婿谅解我们以前的罗嗦。我建议为大家的健康,为深化改革干杯!
  大家响应,干杯。
  第二次干杯是姑父出面。姑父仍一手酒一手烟,穿件今夏流行的真丝暗花T恤,潇洒地说:大道理当然也是真理已经被我夫人说了。我只一句实在话:家庭也要向前看,万水千山只等闲。祝大家生活和谐,万事如意!
  大家响应,干杯。
  宴后,姑母夫妇准备外出旅游。他们趁散步的机会来借了一个旅行箱。一句旧话都没提。我们很为有如此提得起放得下的老人而高兴。
  接下来是宴请其他亲朋好友。平日我们极怕麻烦,很少聚集宾客。这一请大家就倍加领情。每顿饭都吃喝得十分尽兴。将不愉快的事推得远远的,谁都不再谈论它。
  一连半个月我晚上拟菜单,清早打着呵欠上菜场,一天到晚无须解掉围裙。我丈夫则天天面对堆成小山的杯盘碗碟无奈地叹气。
  要圆满地皆大欢喜地结束某一件事可真是不容易。语言是不够的,你说完了就完了?大家就不议论不奔走了?不成。得要行动。要营造总结性的气氛。具有总结性气氛的行动是什么形式?是酒宴。比如一个人死了,葬礼后要酒宴。单身生活结束,须婚礼酒宴。现在很多年轻人结婚不请酒,群众都认为他们没结婚,只不过是两个非法同居的单身汉。打了胜仗一顿酒,签订了合同一顿酒。夺回了金牌一顿酒,大事小事国事家事一样的道理,我们为巴音的彻底消失也是一顿顿的酒。
  我可累坏了。每天倒床就睡,恐惧感的确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天的晚宴大家喝起了劲,酒没有了。我赶紧跑下楼去买酒。由于慌里慌张,我没换鞋,就穿着拖鞋,并且下了楼才发现天在下雨。我冒雨冲进小区的副食商店,售货员一边给我酒一边开玩笑说:又搬家了?
  就这一句话,我好像受了一记当头棒喝。六月十八号我搬家那天在这家副食商店遇到肖老师的情景清晰地再现。肖老师家的门牌号码由肖老师的声音在我身边重复了一遍。我用柜台上的圆珠笔抢记在酒瓶的商标上。
  更重要的是,一直蛰伏在我心中的惶惑不安让我触手可及,抓住了。我毫无根据毫无道理地觉得巴音很可能是肖老师的女儿肖景。
  巴音是知道我的。现在回忆一下,这一点确凿无疑。她在暗处,我在明处。她对待我是满有把握是暗处知情人的那种神态举止。我的恐惧就来自于我本能地觉察到她知道我冲我而来,而我却不知道她是谁。
  我三步并两步跑上楼。将丈夫拉到一边。一口气把方才在副食商店触发了灵感激动地告诉了他。
  我丈夫甩了一把脸上的汗,沮丧地说:辛苦了这么多天,原来你还在胡思乱想?
  他猛摇我的肩:亏你敢想!你那肖老师人家夫妻双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里到处是书,十几年前就每周喝肉汤,那孩子三岁就会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