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3      字数:4867
  这无关宏旨的订报游戏所左右,那么,谷瑞玉会在选票上填写何人的名字呢?
  张学良又来到了空落落的书房里。这里四壁依然是齐崭崭的书籍和字画。桌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忽然,他在桌
  上发现了一封尚未寄出的信件。拆开一看,原是谷瑞玉那娟秀的字迹:汉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凤谨
  回天津去了。
  为什么我要在你即将在东北大干一场的时候,独自前往天津?就因为我不希望见到你。从前只要我们小别数日,我
  就思念着与你的相逢。正是因为彼此心中有着那斩不断的情丝,所以,才有了我一次又一次舍命前往前线的爱情冲动。
  可是,随着我们生活的安逸,彼此接触的日益频繁,感情反而变得越来越疏远淡漠了。真是奇怪之事!我常常在无人的
  时候暗想,为什么在分居时会因为思念对方而如饥似渴,然而一旦走近了你以后,却又感到这种近距离的接触非但没有
  任何甜蜜,反而生出了许多新的痛苦!
  这次回到沈阳的五个月时间,过得好没意思。刚开始时,你还肯到我的小楼里来,我误以为多年失去的东西终于让
  我找回来了。所以,那段时间是我们共同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后来我才发现,你不会长久伴随着我的,占据你心里的
  决不是女人,而是你的事业。我不否认一个好男人应以江山社稷为重。我也曾希望有一天你的大事可成。
  当初我在吉林结识你时,我就羡慕你,也曾寄希望于你。当然,我决不是那种以声色为乐,一生沉溺于红尘之中,
  聊以自慰的小女子。我也想成为男人伟业中的贤内助,永远伴随在你的身旁。我甚至希望让自己变成你宏图大业中的一
  个小小马前卒。哪怕为你成其大业扮演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我心足矣!
  可是,我渐渐发现我在你的事业中,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你艰难时的同行者、高兴时的同乐人而
  已。
  谢谢你和于凤至的好意,可是,我不想再接受你们为我回家所做的安排了。不错,从前我曾对此有过种种期盼。那
  是我青年时痴痴以求的美梦!那时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回到那座大院里去生活!成为这个大家族的一员乃是我多年的夙愿。
  我以为只要能住进那座院子,就可以进入上流社会,就成了人人仰视的上等人了。直到于凤至请我的前夕,这一度让我
  孜孜以求的美梦,竟然被严酷的现实惊醒了!因为那时才认识到,即便我搬进了那座院子,我也不会得到我所追求的幸
  福。我天生就不是上等人的材料。我永远都只是个“戏子”。
  汉卿,我虽然去了天津,可是我的心仍然记挂着你。
  我希望你在闲暇时也应该回忆一下我们的过去。如果我们的缘分已尽,那么,就以我去天津作为一个最后的分野好
  了!如果你有一天想起了我,仍然希望我能回到你身旁的时候,我仍然希望回来。但是,我如果再回来的时候,是有条
  件的。那就是我谷瑞玉有我谷瑞玉的思想,有我的抱负,有我做人的主张。而你如果真心爱着我,那么,就应该给我为
  你军政大事出谋划策的权力,否则,我们还是什么夫妻呢?
  祝你飞黄腾达!
  曾经追随过你的瑞玉民国十八年一月八日张学良捧读着谷瑞玉留给他的辞别信,心中百感交集。
  他脑际忽然浮现出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他想起她心里就泛起种种思念,那是因为她留给他心里的印象太深了!他
  是在自己人生刚起步的时候结识的红颜知己,也是他在仕途上遭遇困难最多的时候追随自己南征北战的随军夫人。
  “至爱的亲朋,莫非当真只能在一起共患难,不能共享幸福和康乐吗?”张学良眼睛里汪起了泪花,与其说是她的
  突然不辞而别让他怅然若失,不如说因为她的这封信打动了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认谷瑞玉信中说的都是心里话,她向他
  提出的要求和批评也大多出于一个女性本能的所求。可是,他不能同意她的要求,更不能答应她回来的条件。因为张学
  良清楚地知道,他绝不是个普通的丈夫,也决不可能顾及私情而容忍一位多情女子对自己的非份所求。
  “缘分也许真的尽了吗?”他手托着谷瑞玉那封信,静静伫立在楼梯口沉思着。他在暗暗扪心自问的时候,心底忽
  然涌来了一股难言的痛楚。
  第五章津门誓言
  夜风怒吼,大雪纷飞。
  张学良由于凤至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进了一条幽深漆黑的胡同。蓦然在黑暗中蹿出两只狰狞的大黑狗来。大黑狗
  吠声骇人,两条狗飞也似地扑了上来,咬扯着张学良的军大衣。张学良拼命地撕打着,奔跑着,地上留下了一片血渍。
  于凤至“啊呀”一声尖叫,她急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原来竟是一场噩梦!
  于凤至开亮了台灯,她见榻上竟然空无一人。
  “汉卿他在哪里?”她惊愕地左右环顾,四周一片漆黑。
  子夜时分,大南门帅府里一片岑寂。于凤至急忙披上了羊绒鹤氅,爬上了三楼。她发现张学良的办公室,在深夜时
  分竟还亮着幽幽的灯火。她轻轻推开了房门,发现暗淡的灯光,把张学良巨大的身影投映在淡蓝色的窗帷上。
  此时张学良容颜憔悴,他正神情忧郁地伫立在张作霖戎装佩剑的大幅油画像前,凝视着画像两侧张作霖自题的对联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汉卿,”于凤至忙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狐皮大衣,披在了丈夫的身上。她探询的眼光,盯住了张学良瘦削苍白的脸
  庞。忽然,她指着几上的象牙烟枪,问道:“莫非真把烟给戒了?”
  张学良克制住心里的痛楚,双手忽然捧起了烟盘子,“当”地一声,将烟具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于凤至愕然望
  着他:“你这是……”
  张学良说:“从今以后,我戒烟了!”
  于凤至见张学良神情庄重,她深深理解他此时的心境。叫声:“汉卿!”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夫妻俩依偎良久。张
  学良信手拿过一本《东洋史》,问于凤至说:“你可知日本的幕府政变吗?”
  于凤至茫然摇头。
  张学良对她说:“今天下午,杨宇霆对我说:”今天东北的形势,就像当年日本幕府时期德川家康当政的时候一样。
  ‘我当时并不懂日本的历史,所以,才找来了一本《东洋史》。现在我总算弄明白了他的用意!“
  于凤至忧心忡忡地将一杯咖啡递给了他,说:“日本的历史与我们东北有何关系?”张学良呷了口咖啡说:“当年
  幕府时期,丰臣秀吉死去以后,其子继承了王位。但是他贪图淫乐,将手中大权都委托给了自己的岳父德川家康。谁知
  道后来德川家康得了大权以后,反而杀害了他的女婿。不久又篡夺了女婿的王位。今天杨宇霆影射我是丰臣秀吉之子,
  那么,德川家康又指谁人呢?”
  于凤至默然。
  张学良略一沉吟说:“如果现在的东北局势,真如杨宇霆所估计的那样,那么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难道我
  张学良也会像丰臣秀吉之子那样,继续沉溺于酒色之中,醉生梦死吗?束手等待德川家康的篡权和杀戮吗?不,我决心
  已定,一定要从此振奋起来,除掉杨宇霆和常荫槐这两个奸佞!” “啊——?”于凤至听了大吃一惊,她一把捂住张
  学良的嘴,苦苦劝他说:“汉卿,此事你可万万说不得的。人命关天,非同小可。更何况你要杀掉的杨、常两位,都是
  当代东北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这又谈何容易?”于凤至见他不再说话,就继续劝慰他说:“汉卿,杨、常两人在东
  北势力强大,人脉充足,盘根错节。万一你一时不慎,失败在他们的手里,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啊!”
  张学良说:“大姐,你千万不要这样给我泼冷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让我在这里束手待毙吗?我对杨、常
  两贼,早已恨之入骨。你还记得东北换旗的那天,杨宇霆当着南京代表的面给我难堪。在照相的时候,他和常荫槐夹着
  皮包就走。在南京和东北要人们的眼中,我张学良还有什么威信?现在的情势是:有我无他,有他无我!只有把杨宇霆
  和常荫槐两人除掉,东北才有宁日。”
  “汉卿,你这简直就是在冒险!”于凤至忧虑重重地对着他叹息说:“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如此重大的事情,决不
  是你头脑一热就可以决断的。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杨、常两人决非一般小人物,你说杀就杀。杀了他们也许只是费了两
  粒子弹的事情,但是他们一旦死去,又如何来收拾东北的政治残局?杨、常两人不但在东北有很密的人脉网,而且他们
  俩人在南京和北京也有许多关系。这且不说,杨宇霆和日本人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吗?杀了他们以后,日本和南京会不
  会反对?汉卿,你千万不可孟浪行事啊!”
  张学良说:“大姐,我已经想了许久了,对于杨、常两人,他们伺机除掉我已非一日之心。那次杨宇霆在家里祝寿
  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临阵救我,也许我就成了他们那场寿宴上的牺牲品了。当然,杨宇霆举办那样的祝寿活动,本身就
  是在向我们示威。他请来了那么多南北政治要人,目的何在?还不是在向我张某人示威吗?他是让东北军政两界都看看
  他杨宇霆的力量,同时也让人们看看我是个无能的阿斗!大姐,现在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了,我不灭杨、常,那么杨、
  常就一定灭我。与其他们灭我,不如我去灭他们。大姐,你能够帮助我下最后的决心吗?”
  于凤至惊愕后退一步:“我……?”
  张学良站在猩红地毯的中央,他忽然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枚亮闪闪的银圆来。对于凤至说:“我张汉卿从来不迷信,
  可是今日在紧要关头,如果我三心两意,必会铸成大错。古人说:”卜以决疑。‘现在我就把这块银圆自高处连扔三次,
  如果袁大头三次都朝上,那么,我就下定决心去杀掉杨宇霆和常荫槐,如何?“
  于凤至吓得不敢说话。
  张学良继续说道:“但是,如果袁大头三次都朝下,那我就另作主张。”
  于凤至心中茫然无策,她在灯光下见张学良心意已决,情知生死关头已到,她百劝无益。只好点了点头,说:“事
  到如今,索性也就只好占卜决疑吧。”
  只见张学良手托着那枚亮闪闪的银元,接连向空中连掷了三次。说来也巧,张学良扔出的三枚银元在落到地毯上时,
  袁大头居然都向上。张学良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彩。于凤至一把夺下银元对他说:“汉卿,这也不可轻信。你瞧这银
  元,两面有厚有薄。袁头面轻,落在地上时袁头自然都要朝上,怎么可以就此以下决心呢?”
  张学良说:“大姐,你说怎么办好?”
  于凤至手托着那枚银元,略一沉吟才说:“汉卿,此事由我来定夺吧。我把这银元也连向空中接投它三次,如果这
  三次银元有字的那一面,每次都朝上的话,到那时你再来做最后的决断,可否?”
  张学良说:“好,就依你!”
  于凤至随手将银元向空中一扔,只见银元从空中落在猩红的地毯上,轻轻一滚,最后终于停住了。两人急忙拣起来
  一看,这一次竟然都是那有字的一面呈现在上面。于凤至说:“不急不急。”她接过银元来又接连向上投了两次,结果
  两次又皆是如此。张学良拣起那枚亮闪闪的银元,对于凤至说:“这一次,我总该最后下决心了吧?”
  “不,”于凤至依然忧虑重重,她依偎在丈夫的身边,明亮眸子里闪动着灼灼的光芒:“汉卿,我劝你还要三思。”
  张学良攥紧她冰冷的手,双眼凝视着窗外,只见东方天际渐渐显露出一抹熹微的晨光。他斩钉截铁地说:“量小非
  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张汉卿再也不是过去的张汉卿了!我要振作起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
  第二天上午,张学良正在鼾睡中,忽然被人推醒。只见于凤至来到榻前,气喘吁吁地说:“汉卿,不好了,常荫槐
  又来找你纠缠。我看你还是躲躲吧。”张学良从床上爬了起来,将一支手枪掖进腰间,对她说:“躲是躲不掉的,也好,
  大姐,就让他进来吧。”于凤至却说:“不行,他还带着六个马弁,气势汹汹地非要往揖门里闯。这怎么行?先大帅在
  时早就有过惯例,任何人进内宅。卫队都不许进门,可是他常荫槐明明知道,却偏要带卫队闯进来。真是欺人太甚了。”
  张学良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浓眉紧蹙在一起,他说:“你马上传下话去,常荫槐非要带卫队,我张学良就拒绝
  见他。”
  于凤至下